程大程二的親媽程母快馬加鞭趕到了福州,剛一進府就聽說方無憂有了身孕,喜得老太太嘴都合不攏了,拉著方無憂的手道,“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做。”


    方無憂臉色還不是很好,溫柔笑道,“母親一路辛苦了,該是我孝順您才是,怎麽好讓您再操勞,您先去歇息吧,我不打緊的。”


    程母見她神情疲累,心疼道,“可是懷相不好?你是頭胎,難免受苦。”


    方無憂的手落在還不明顯的小腹上,笑道,“是有些不好,不過喝了安胎藥已經好多了。”


    程母到底不放心,又細細詢問了一遍,方無憂瞞不住,隻得說了。程母大驚失色,“你月份輕,怎麽經得住,居然還去騎馬。遇著叛軍你老實呆著就是了,難道咱們家這麽些個護衛還保不了你?好在我來了,你且放心,有母親在呢。”


    方無憂抱著她的手臂,難得的撒嬌道,“母親來了,我這心也就安了。先前大夫說孩子要保不住,我這心啊,空落落的,隻怕對不住侯爺。”


    “夫妻間,哪有什麽對不住對得住的。”程母道,“你好好休息,萬事都別操心了。”


    方無憂掙紮著又道,“母親此番是為了青城的婚事而來,怎麽好為我分心。”


    孫子雖好,不過在程家二位夫人眼裏,程青城這個大傻兒子總歸是心尖尖,若是為了照顧自己耽誤了程青城的婚事,豈不是自己的罪過了。


    程母隻得安兒媳的心道,“放心吧,我這迴來是提親和納彩的,聘禮什麽的還早呢,林小姐年歲還小呢,她爹總不見得在閩地當一輩子總督。我和你祖母合計著,到底要迴京城成婚才好,不然這山高水遠,咱們聘禮一車車拉過來,她們嫁妝也一車車拉過來?別忘了,林家老底兒在江南呢。這水路走的,縱是金子也得暈船暈吐了。”


    方無憂靠在她身上直笑,“吐著小金子倒好。”


    閩安侯的叛軍收拾下完畢,薛寶琴的哥哥同夜兒的母親大哥也都找到了,索性人無事,都是皮肉傷。大表舅表示,此行陛下給的任務都完成了,欽差一行要準備迴京了,剩下的都是林總督和程侯爺的事。


    林總督忙得腳不點地,誰知那邊挖白菜的來了。


    方無憂推薦了羅家二太太當媒人,程母見了羅二太太一迴,彼此都是爽利的性子,倒也投緣。


    羅二太太心知兩家早有婚約,覺得這門親好做,便答應了,鄭重其事的上了林府。明萱笑道,“程二公子師承我們老爺門下,也算是緣分了。”


    羅二太太恭維道,“何止緣分,這是天賜良緣啊。到底是貴府好福氣,程二公子這樣的人物,滿福州城也找不出幾個呢,林總督親自教導的,以後對林大小姐也是實打實的好呢。隻是林大小姐這般的人物,哪家主母不想著接迴家呢,就是我也瞧不夠呢,竟被侯爺府上搶了先。”


    程母見林府應了,很是高興,請了官媒同羅二太太一齊去林府下了采擇之禮,行了納彩。明萱將林黛玉的年庚八字讓她們帶了迴去,讓程家問名,又過了文定,一路順風順水。


    林如海這時候提出讓明萱帶著黛玉迴京待嫁,他道,“程家到底根基在京城,玉兒還小,你帶她迴去緩緩給她準備嫁妝,到時候待及笄過後再過大禮。”


    明萱道,“老爺到時候還未滿三年卸任呢。”


    “哼。”林如海鼻子裏出氣,“那就等我卸任返京了再成親,要不就別要我這個老丈人。”


    總算知道黛玉如何這樣傲嬌了,打林探花林大人這兒遺傳下來的。


    明萱這個要求一提,同程家不謀而合,程青城年歲漸長,還未有建樹,到底這兩年軍中發奮混些名堂出來,才好叫嶽家歡喜呢。


    程母便送了書信與家中老太太,自己留下照顧方無憂不提。


    林黛玉同明萱道,“住了這麽久的閩地,一時要走,倒真是舍不得。可惜了太太這麽些個莊子。”


    明萱摸一摸她的小臉,“莊子都在呢,到時候你成了婚,讓女婿帶你來。”


    林黛玉忙打開她的手,小跑著走了,到了門口,探進來一張飛滿紅霞的芙蓉麵,“太太就是沒個正經。”


    因著要和福清公主的大部隊一起迴京,時間很趕,黛玉房中幾個丫鬟每日團團轉的收拾東西,出發這天,恰好是宜霜的一月之期。


    從此便是踏上各自的道路,繼續往下了。


    林黛玉夜裏頭睡不著,抱著膝蓋靠在床頭發呆,這幾日都是宜霜陪夜,她坐到林黛玉身邊道,“姑娘怎麽睡不著了?”


    “都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幼年隻喜散不喜聚,隻覺得散了幹淨,何必要聚。如今真要散了,卻難過的緊。”林黛玉道,“好似你來了之後,樁樁件件事都很順利。我被父親接迴家裏,父親娶了太太,遇著了師兄,又有了小包子和蔓蔓。還有秦公秦小妹,龍師父,安泰君,這些從前我想都不敢想的神仙。倒是委屈你了,在我身邊做個小丫鬟。”


    其實你也是神仙啊,但是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啊。


    宜霜便道,“我從前流離失所,好容易得了永定河君庇佑,又險些被人辣手摧花,若不是跟在姑娘身邊,我到現在還沒名字呢。而且姑娘給了我好多好值錢的東西,也吃了好多好吃的。”


    “你這是哄我呢,你們這樣的,哪裏缺了這些。”林黛玉拉了她道,“你進來陪我一起躺著罷,咱們靜靜的說會子話,我扭著頭瞧你累得慌。”


    宜霜隻得依然躺在她身邊,緩緩給她講自己的故事,從花蕊夫人的水晶宮說到白塔寺的瀟瀟。


    林黛玉道,“花蕊夫人竟是你舊主,怪道那時候說道花蕊夫人,你那樣子的感概。”


    宜霜道,“花蕊夫人是個好人,可惜沒有遇到好人。”


    那是一個王朝最後的繁華與沒落,被當做禮物奉上的絕色女子,加速了末帝的死亡,除此之外,這個女子再無痕跡。


    林黛玉歎了一口長氣,“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宜霜道,“自古便是如此,我見過太多了,求和,送一個女子過去,再打仗,再求和,繼續送。唯有前明同本朝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今上是有抱負的人,師父亦說天下會在他手中大定。”


    她忽然想起來程青城一心為國浴血奮戰的夢想,她同林黛玉道,“姑娘日後隻怕也要辛苦呢,程二說不定會也會上戰場。”


    林黛玉一怔,片刻後正色道,“這是自然,他是齊侯的子孫。你聽說過南疆之亂嗎?老侯爺就戰死在那裏。”


    她臉上浮現出悲哀又溫柔的神色,“我知道他是要打迴去的。那一年他彈了廣陵散,我便知道他胸有丘壑,他若出征,我便同齊侯夫人一樣,為他孝順長輩,為他操持家中瑣事,等他歸來。”


    林黛玉是何等聰慧女子,她一開始就知道程二的抱負,太平世道世人總有些重文輕武,她又是文弱女子,眾人都當她隻喜好那些吟詩作對的風雅,隻是她更仰慕那一腔熱血,那個向往快意恩仇,仍能說出要護她一世的師兄。


    月光下,宜霜手中綻開一朵芙蓉,她將花遞給林黛玉道,“姑娘把這個塞在荷包裏給他帶在身上,遇到危險,總能護他一護。”


    林黛玉接過花,遲疑道,“你自己不要緊嗎?別為此耗費修為,傷了自身。”


    宜霜搖搖頭道,“我近來不知怎的,修為大漲,這一朵花不要緊的。一共有三次,用過一次之後花瓣顏色就會褪去一些。”


    “和你花開變色的時候一樣是嗎?”


    “是的,隻希望這花一直停在紅色。一直也用不到。”


    林黛玉笑了起來,看著宜霜眼睛,鄭重道,“宜霜,謝謝你。希望日後我們還有機會相見。”


    “我還要去給姑娘添妝呢。”


    臨行這一日,宜霜一早就同林府諸人告辭,提著包袱離開了,林府外頭有個灰衣書生正在等她。


    二人相視一笑,消失不見。


    林黛玉帶著弟妹拜別了父親,林如海對這個當兒子養大的長女感情可謂是最深,扶起她道,“一眨眼玉兒這般大了,好生跟著太太學女紅管家,別顧念我。”


    林黛玉想到當年離父進京,險些陰陽相隔,流著淚道,“還望父親保重身體,切勿太過操勞。”


    “去罷,待我卸了任便迴京城同你們團聚。”林如海又抱了抱小包子和蔓蔓,囑托要好好聽話,好好念書,好好吃飯。


    蔓蔓在林如海臉上唿啦啦連親了十幾下,嘟著嘴道,“蔓蔓會想爹。”


    小包子急了,也跟著親了十幾口,“也想爹。”


    待得林黛玉入京都,已是秋季之事,早有家仆先迴來打掃好了宅子,隻等主子們入住。又有許多親朋好友上門來,等真正鬆快下來,倒入了冬。


    明萱對邀約一概拒絕,除了去直郡王府拜見了一迴老爹,便再不出門,隻安心在家教子,為林黛玉準備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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