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霜不知哪個菜市撿了一筐子白菜梆子爛菜葉子,堆在永定河邊,喊道,“你出不出來?你不出來我可都倒你河裏啊!”


    天氣本來就不大好,一共就倆老頭在河邊垂釣,她這一喊,倆都跑了,這姑娘看著好看,別是個瘋子。


    宜霜等了有一刻,也沒等到永定河君出來,她提起那筐爛菜,“我數到三啊,我真扔了,一,二,三。”


    三的同時她已經把筐扔河裏了,不想永定河君還是不出來。


    宜霜又氣又惱,這幾個月的悶悶不樂這會兒都發泄出來了,蹲在後邊抱著膝蓋哭了起來,越哭越響,邊哭邊罵,“你不是人,你始亂終棄,你臭不要臉。”


    倆老頭走到半道都聽見了,一個還問呢,“敢情這姑娘遇上負心漢了,會不會跳河啊?年紀怪小的,要不咱去勸勸?”


    另一個提著兩尾大鯉魚,“成啊,怪不忍心的,咱去勸勸去。”


    宜霜聽到腳步先是驚喜,抬頭正對上兩副死魚眼,那大鯉魚尾巴一甩甩還濺了她一臉水,“哇”的一聲哭得更慘了。


    “姑娘啊,咋一個人在這兒哭呢,你家裏人呢?”


    “家裏人不要我了。”


    “咋會呢,這麽漂亮一個女娃娃,誰會不要你。”老頭蹲下勸她,又瞄瞄邊上的大鯉魚道,“唉,大爺今兒手氣不好啊,不然送條大魚給你,保準你喜歡。”


    另外個老頭翻了個白眼,“你不就惦記我這魚麽,這點出息,成成成,一條給這姑娘,一條給你,行不?省得你迴去給你婆娘哭鼻子,說我欺負你。”


    “你說誰哭鼻子呢?”


    “說你呢,老鬼。”


    倆大爺說著要動手,宜霜睜著一雙淚眼,“噗嗤”一下笑了,“謝謝大爺,我不要魚。”


    “給你就是你的了,乖啊,拿迴去燉湯喝,不哭了。”老頭摘了條魚出來,直接就給塞宜霜懷裏了,他的老夥伴忙掐了他一把,“你怎麽直接塞人懷裏呢,弄髒人家衣服了。”


    “我也是無心的嘛,姑娘別哭了啊,早點迴家。”老頭又把另外一條扔老夥伴身上,“給你給你,討債鬼。”


    他倆吵吵鬧鬧兼職安慰小姑娘,見宜霜不肯走,隻能無奈的先行離開了,好在永定河邊治安一直很好,老大爺也不用擔心小姑娘安全。


    宜霜抱著魚,那鯉魚一跳一跳想要重迴永定河的懷抱,宜霜把它用力扔迴河裏,“去吧去吧,找你的狗屁河君去。他要再不出來,我就去拿魚竿把你們都釣光。”


    灰袍書生笑道,“那我也得變條魚,來咬你的餌。”


    宜霜愣愣的看了他一會兒,鼻子一吸,又開始哭了。永定河君將她攬在懷裏,摸著她的發頂道,“不哭了,都是我不好。”


    “肯定是你不好啊,難道是我不好啊。”宜霜怒道,抹了河君一身花露和魚腥。


    “我就是在怕你其實不喜歡我。”


    “我不喜歡你喜歡誰啊?”


    “喜歡瀟瀟?”


    宜霜扯扯他的頭發,“我喜歡她幹嘛?她的花又沒有大,又沒有我漂亮。”


    “那你是喜歡我咯?”


    “不喜歡。”


    永定河君將她從懷裏拉開些,低頭捧著她的臉道,“剛才你自己說的,你不喜歡我喜歡誰。”


    宜霜眼簾低垂,不敢和他對視,“我可以喜歡瀟瀟啊。”


    “不喜歡她,她的花又沒有我們大,也沒有我們漂亮。”永定河君又湊近三分,“是不是?”


    “誰和你是我們……唔……”


    感覺怪怪的,臉上還有眼淚黏糊糊的,嘴上涼涼的,和永定河水一樣,涼涼的。宜霜僵硬的不敢動,半晌永定河君鬆開她,輕笑道,“求求你喜歡我好不好?”


    宜霜扭過頭,別別扭扭的道,“好吧。”


    “求求你陪我去逛集市好不好?”


    “好把。”


    “求求你不要再扔我爛菜葉吧。”


    “好吧。”


    “求求你嫁給我吧。”


    “好吧。”


    永定河君重重抱住她,“永定夫人你好。”


    “喂喂喂!!!我沒有答應啊,你太壞了啊我告訴你!”宜霜張牙舞爪的要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奈何實力懸殊,一朵花被人抱得死死的,永定河君湊在她耳邊道,“永定夫人你好,永定夫人你好。”


    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就是這樣的聰明。


    宜霜忍不住彎起嘴角,高一點再高一點,艾瑪,騙到一個神仙。


    她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迴林府,林黛玉午睡起來正練字,見她笑容滿麵的,便問道,“今日終於笑了,別扭鬧完了?”


    宜霜看屋裏人各忙各的,晃悠悠道林黛玉身邊,小小聲道,“姑娘我要嫁人啦。”


    林黛玉手一抖,一大團墨落在宣紙上,她也顧不上,擱了筆嗔怪宜霜道,“你作死啊……”


    臉倒比宜霜還紅,宜霜這才想起來林仙草才十幾歲,還是個未出閣姑娘家,按人間的規矩是不能聽的,忙道,“我一時沒注意嘛……”


    林黛玉待臉上熱意散去些又道,“你是不是很快要走了?”


    “不走,我等陪到姑娘出閣再走。”這也是同永定河君說好的,警幻那老鴇雖很久沒出現了,難免她忽然又想起來絳珠仙子,還是宜霜跟著比較好,雖然小芙蓉弱弱噠……


    “多謝你。”林黛玉道。


    “姑娘救了我,這恩該是我報的,何況咱們的情分何止這個。”宜霜道,這幾年跟著絳珠仙子,宜霜也覺得很開心,以前自己在人間疲於保命,形單影隻。


    如今有仙子,有河君,換成從前的小花妖想都不敢想。


    “揚州也有個白塔寺,據說是按著京城這個仿造的,林卿以為如何?”皇帝頭也不迴的問林如海道。


    林如海道,“兩座白塔極為相似,臣不精於此,難以分辨。”


    白塔相似,白塔寺卻截然不同,揚州白塔寺依山而建,林木蔥鬱,景色秀麗,京城白塔寺才修建過,氣魄恢宏,雕梁畫棟。


    皇帝好似也沒有什麽拜佛的心情,同林如海隨便繞了一圈就算完,繞到後院禪房,恰好中間石桌上擺了一副殘局,皇帝笑道,“不知誰下到一半走了,林卿可有興致同朕下完這盤棋?”


    這棋十分古怪,黑子已經被白子從四麵堵上,唯有中間一塊還有活,林如海道,“請陛下先落子。”


    皇帝屏退左右,徑自坐下,“林卿這是要讓朕做這四麵楚歌的黑子了?”


    林如海道,“臣不敢,雖似黑子被圍,可也是白子被割據的四分五裂,不成氣候。”


    皇帝好不思索的取了一枚黑子落下,“有時候一個棋子,就能決定一方的命運。”


    他看向林如海,等他落子,不想林如海也取了一枚黑子,配合著皇帝剛才那一步,堵死了下方的一大片白子。


    皇帝奇道,“林卿這個下棋方法真是奇特,這是在自尋死路?”


    “臣這是在替陛下分憂。”林如海將白子一一取下,“臣亦是陛下的棋子。”


    皇帝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了林如海很久,笑道,“如果不是林卿奉上了江南,如今的情勢會更差。”


    程老婦人在祠堂外所言不虛,雲南叛亂,粵廣不臣,他這個剛登基的皇帝做的是四麵楚歌,他派林如海去閩浙原先是可有可無,不過想著讓他同兩廣總督一樣當個花瓶,齊桓侯才是他真正的派去平定閩浙之人。


    “江南本既是陛下的,閩浙也是陛下的。”林如海道,他這一刻不再迴憶想讓妻女先迴姑蘇,自己捐軀閩浙的心思了,程承城和程青城兄弟同他私談了一場,他也年輕過,可以理解年輕人的抱負,難道他自己沒有嗎?


    他猶如當年先皇殿試時,胸中丘壑,卻比那時更成熟老練,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是天命所歸。”


    皇帝笑道,“林卿是兩朝老臣了,朕將閩浙盡付你和齊侯之手,希望你們不要讓朕失望。”


    林如海將白子擲迴罐中,“臣必定不負陛下所托。”


    皇帝倒沒有林大人心裏這麽心潮澎湃,他想的是,老驥伏櫪,誌在千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啊,沒想到林大人還能發揮餘熱,實在是驚喜。


    過了八月十五,林總督正式出發上任,齊桓侯得了皇帝恩典,待得十月成婚後,可以帶著家眷上任。


    林總督打頭炮去了。


    比起林家風光,薛家孤兒寡母簡直慘,還好薛寶釵選秀竟也不算太差,被選在大公主身邊做個伴讀,俸祿待遇同宮中女史一般。


    大公主的要求,太後自然是無不應的,皇後親自考校過薛寶釵之後,覺得她詩書還是其次,難得是穩重,雖不至於勸說大公主收心,也不會是攛掇公主胡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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