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覺得自己真是個勞碌命,好在賈母沒說期限,恰好和賈珍約好了喝酒,隨便交代了小廝幾句就去赴會了。


    酒過三巡,賈璉忍不住訴苦道,“實在是不知道哪裏來的這些事,才不用給太太跑腿,老太太又來了。”


    “上迴我聽你說,你們二太太才給了你一百兩銀子用來打點?這夠什麽用,打發叫花子呢。”賈珍道。


    “誰說不是呢,賞奴才都不夠的,這會兒老太太讓去問,更是別想一文錢了。”賈璉喝得有些多了,借著酒勁道,“大妹妹才迴家,就要打聽宮裏的侍衛,莫不是瞧上人家了?”


    賈珍也是風月裏打滾的,當下就會意,“有名有姓有差事的,找起來不難,明兒我請上一桌人,也有宮裏當差的,也有外頭的官家子弟,保準問的清楚。”


    賈璉道,“那就多謝了,隻是這酒席錢我來出。”


    “你同我客氣什麽,這點銀子你哥哥我還是有的。”賈珍道,“可惜如今還不讓開禁,也不知道如意館有什麽新貨色沒有。”


    第二日賈珍果然又請賈璉來喝酒,酒桌上一問,倒真有一個認識那侍衛的,那人疑道,“好好的怎麽說起他來,他是巡城禦史李大人小兒子,不過前幾日已經不在宮裏了,調去兵部當差啦。”


    當然不肯能調去兵部當侍郎啦,還是小侍衛一個。賈璉迴家上報賈母,賈母倒難辦了,他們這樣的人家,斷沒有貿貿然上門喊人家提親的。至於人家小侍衛有沒有定親娶妻,賈母壓根沒想起來問。


    這事又不好讓賈璉一個公子哥做,便找來賈政,春秋筆法,隻說自己覺得周大人家的小公子不錯,如今在兵部當差,堪配元春。


    賈政疑道,“這說不準宮裏頭賜婚呢,若是元春定親,豈不是……”


    賈母見他還在做白日夢呢,打斷道,“宮裏頭是有賜婚女官的,可女官年紀到底都上去了,有幾個能堂堂正正嫁入高門的,多是續弦或是嫁了外放,你也為元春想想,她的可拖不得了,先帝才去了,本就一年禁嫁娶的,這一年過了,哪個主子還想的起你家大丫頭。”


    賈政又道,“老太太也說現今禁嫁娶,不如等過了今年再說。”


    “不過是先讓人問問意思罷了,談談口風,討個默契。”賈母強硬道。


    賈政無奈,他也不能喊個小廝去周家問你家兒子有沒有興趣過了一年國孝娶我女兒,這時候門下清客單聘仁道,“不如我拿了名帖,替政老去一趟周家。”


    他想的挺好,幫賈政搞定一下,雖巡城禦史不大的官,多個朋友多條路,不想這一次碰了南牆。


    單聘仁文采還有一些,但是在周家一家子武官麵前完全沒用上,他才一落座,說是替榮國公賈府而來,周小公子就跳起來道,“你不會是來提親的吧,我反正不會娶賈女史的,我早訂親了。”


    周大人差點沒當場抽他一頓,這麽個二愣子,難怪被人在宮裏算計,直接把他趕出去,對著單聘仁道,“不知單先生此次到來,是為何事?”


    單聘仁覺得自己剛聽了個八卦,還挺勁爆,他本來想著略一提這門親事,不想周小公子這樣直接,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便迴道,“二老爺賈存周聽聞令郎年輕有為,本想……如今看來,是我們晚了。”


    周大人會意,“小兒打小就訂了娃娃親,沒有這個福氣了。”


    點到即止,單聘仁準備迴家了,沒有想到周家的二愣子,還特地趕著他上車前,又出來嚎了一嗓子,“我是不會娶你們家大姑娘的,她這樣想要勾引今上……唔……”


    被嫁人堵了嘴拎迴去了,周大人抽他的手都舉起來了,周小公子忙道,“是上頭吩咐我這麽說的,她做的這個事,可是得罪了太後皇後兩位呢。”


    周大人抽下去,“你還有理了,上頭吩咐你被人抓奸啊,你還有理了。”


    單聘仁迴去一說,私底下幾個清客間都傳遍了,唯獨賈政絲毫不知道,覺得這樣的門第還有委屈了元春,便有些高興的去迴賈母,說她看中的周小侍衛有婚約了。賈母差點又氣暈過去一迴,可事已至此,也隻能作罷。


    賈寶玉又撒嬌喊賈母接了史湘雲過來,一屋子姑娘家,喜得他不知如何是好,趁著春花正好,親手做了好幾盒胭脂出來,湘雲幾個都知道他脾氣,元春卻看著麵前的胭脂,似是不認識寶玉一般。


    “寶玉你也不小了,哪裏好每日做這些脂粉玩,也該好好讀讀書了。”賈元春擺出長姐的樣子來,寶玉啟蒙時,也是她手把手教的識字,見她不悅,也沒有像對寶釵一樣怒氣衝衝,隻有些訕訕的道,“不過見著大姐姐高興,往日讀書也是不偷懶的,不信問老祖宗,老爺是不是還讚了幾句。”


    賈母看他委屈的樣子,忙摟在懷裏安慰,又對元春道,“他還小呢,讀書辛苦,鬆快鬆快有什麽打緊的。”


    隻是元春想著以後都要靠寶玉光耀門楣,到底又說了幾次,每每都是賈母出言相護寶玉,寶玉不由對這個多年不見的大姐姐也有了意見,不想大姐姐出去這些年,學的都是上進讀書為官做宰這樣,那裏像那個疼愛她的姐姐呢,倒像是女夫子了。


    這日下了場小雨,春雨綿綿的,賈母看著賈寶玉和幾個姐妹作詩,心情很是不錯,卻不想張誌家的的又來拜見,說林如海又派了人來,這次是要接林黛玉迴去。


    林黛玉驚得立時站起身來,帶得桌上筆掉了一地,墨跡汙了裙擺,她頓覺自己失態,紅著臉道,“我迴屋裏換身衣服。”


    到自己屋裏,她拉著宜霜的手問道,“剛才是不是說父親來人接我了?是不是?”


    宜霜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道,“是是是!我聽得清清楚楚,老爺派人來接你迴家了。”


    林黛玉眼眶一熱,落下淚來,“是啊,迴家了。”心裏又惦記林家人如何說的,匆忙換了裙子就迴賈母那裏,剛邁進門檻,就聽得賈母道,“都聽寶玉的,姓林的都打出去。”


    原來賈寶玉聽說林黛玉要迴家,差點沒鬧起來,又嚷著要把姓林的都攆出去,賈母正抱著他在懷裏好生哄,見著黛玉道,“你二哥哥舍不得你呢。”


    史湘雲道,“我每每迴家,也不見二哥哥這樣舍不得窩。”


    賈寶玉窩在賈母懷裏道,“雲妹妹你住的這樣近,想你了就能接來,林妹妹可是要迴江南,若是想她了,哪裏接的來。”


    張誌家的道,“老爺本來也舍不得大小姐這樣奔波,隻是太太周年忌要到了,這時候出發正好,否則要晚了。”


    聽她說賈敏,賈母抹淚道,“一眨眼我敏兒竟走了一年了,玉兒在我這裏住了這些時日,我哪裏舍得。這兩個玉兒,我離得了哪個呢。”


    林黛玉跟著哭,“玉兒也舍不得外祖母,可母親周年,若是不能親身去拜祭,這樣不孝,實在是寢食難安。”


    賈母縱是再討厭林如海要接走林黛玉,也不能說出他給賈敏做周年不對,隻能疼惜道,“你身子骨這樣弱,來迴的奔波,可還受的了。”


    張誌家的心裏想,這次可是隻有迴的奔波,來是最好咱們這輩子也不來了。麵上還得勸慰賈母,“老太太疼大小姐,老爺難道不疼麽,服侍的人這麽多,船又穩妥,不會委屈了大小姐的。”


    賈母想了想道,“那也得過幾日再走,東西總要收拾些吧,再一個,叫璉兒送玉兒迴去,迴頭仍叫他陪著迴來。”


    ……賈璉果然是個勞碌命。好在煙花三月下揚州,他也不是很介意。反而是王熙鳳不樂意了,“二爺就這麽高興離了我們?這揚州可是好地方啊,江南的姑娘都水靈靈的啊。”


    賈璉哪怕心已經飛去揚州那些個書寓的瘦馬身上,也不敢說,隻百般討好王熙鳳,兩人蜜裏調油,好的如一個。


    紫鵑卻覺得不對,雪雁宜霜給林黛玉收拾東西的時候,林家帶來的都收走了,在賈家做的衣服首飾卻全都撇下了,她問道,“這幾件姑娘不帶上嗎?”


    “江南流行的同京裏不大一樣,留著姑娘迴來穿吧。”張誌家的道,“去了也不要多久又要迴來,紫鵑你留下看家吧,屋裏這些個東西,也要個人盯著。”


    紫鵑看向林黛玉,林黛玉正指揮秋葵收拾自己的文房用具呢,聽張誌家的這樣說,臉上很是不舍,半天才道,“那就聽張媽媽的吧,你原是府裏頭的,留下看家也好,免得你跟著我離鄉背井呢。”


    林黛玉除了書多,別的都還罷了,三五日都收拾妥當,拜別了賈母。到了船上,張誌家的方悄悄道,“老爺原說這次姑娘迴揚州,就不迴賈府了,給姑娘的信上可寫了?”


    “寫了。”林黛玉點點頭,“隻是可惜紫鵑了,她服侍我這些日子,很是貼心。”


    張媽媽道,“我瞧著還好,論貼心還是雪雁宜霜這樣咱們家裏的好。”


    來時萬般愁緒,歸時雖也思念亡母,卻多了幾分歸心似箭,非是賈府不好,隻是人離鄉賤。


    宜霜在船頭看著碧波發呆,永定河君帶她去揚州不過一瞬,如今竟要花上月餘,做人真是不給力啊。


    林黛玉叫了雪雁來喊她進去,“這河上來來往往的船,小心被人瞧了去。”


    宜霜看著艙門邊自己盛放的真身,心道,我在這裏開了好幾天了,早就被人看光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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