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寶釵的話,王夫人更是不悅,一皺眉頭道,“這林家丫頭真是麻煩,丫頭擠不下便安置到別處去,她一個小姑娘家哪裏用的了這麽些人,就是我也沒有這樣的派頭,東西直接歸庫不就是好了,也要拿上來說。”


    “可……指明了是給林妹妹的。”


    “她吃住都在我們家,她的不就是我們的,她到時候想著要什麽了,再開庫給她。”王夫人抿了一口茶。


    王熙鳳在賈母前見識過張誌家厲害,連老太太的都敢諷,這送來的丫頭要是也這樣厲害,難堪的豈不是自己這個辦事的,聽罷點頭稱是,退下去了。


    平兒卻看不懂她為何為難,走到暗處悄聲問道,“去年林姑娘來時東西也都是送到庫裏的,奶奶怎麽這次如此難辦。”


    “你傻呀,寒冬臘月的林姑父派了人過來,多半是不放心女兒,到時候這婆子看咱們占了東西半點不給林妹妹,迴去跟姑父一說,他一怒之下,說不準每年三千兩的銀子也沒了。”王熙鳳一掐平兒,想著寶釵依偎著王夫人親熱的樣子恨道,“何況我們有什麽好處,還不都到了太太口袋裏。”


    “可太太剛剛都開口了,奶奶要是……太太該怪在你頭上了。”平兒勸道,“說不定是你太多心,這林姑爺一年都沒來過信,就是不放心咱們也要放心老太太啊。”


    王熙鳳想想她說的也有道理,緩了口氣迴去了,見著張誌家,先是作為難色,而且笑道,“媽媽這茶吃著可好?”


    “奶奶這茶再好沒有了。”張誌家的迴道,又問,“難怪都說奶奶能幹,這一會兒功夫就都安排好了,實在是讓奴婢佩服。”


    “這能幹真是羞煞我了,媽媽帶來的那些東西,單子可好給我一份,容我方便方便,好登記入庫。”王熙鳳道。


    張誌家的心中冷笑,說道,“禮單自然是有的,都是些土儀,也是多謝府上對姑娘的照顧。隻是如今大小姐屋裏的庫房是哪個媽媽在管,我也好把單子給她,好些個東西都是太太當年的陪嫁,姐兒現在還用不上,得好好收著。”


    “正要跟媽媽說呢,林妹妹是住在老太太屋裏的,這東西擱在老太太庫房裏一並看管。”王熙鳳反應還算快,又想自己有鴛鴦這把鑰匙,在老太太私庫和府裏庫房也沒有什麽不同了,見張誌家的不作聲又道,“老太太疼惜妹妹,把妹妹養在身邊朝夕不離,隻是這新人一來,就顯得有些施展不開了,再一個,府裏幾位姑娘身邊都是一個大丫頭,林妹妹若是排場太大,姐妹裏倒顯得截然不同了,姐妹裏分出高下,這相處就不親切了。媽媽說是這個理不是?”


    張誌家的官話不太標準,夾雜著蘇白,卻並不比王熙鳳的嘴慢多少,臉色一變,當時就利索的迴道,“奶奶當日陪嫁的是四個大丫頭,您是王家的千金,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阿拉林家雖比不上,也不敢很辱沒祖宗,您可能是晚輩伐曉得,我們太太嫁到林家,也是四個一等丫頭,八個二等丫頭,姑娘客居在此不好太講究,這才給她送的不多。原來是我們在南方聽得太少了,京中現在姑娘都是隻一個丫頭,倒是我們顯得奢靡了。”


    “我也是好心,姐妹裏一碗水端平了才是……”


    張誌家的打斷道,“奶奶的話,奴婢很不敢苟同,府上的姑娘當然要一碗水端平,可大小姐是來做客的,哪裏比得賈家的公侯小姐尊貴,隻得多多的人服侍著,才不會被那起子勢利眼小人看不起。”


    王熙鳳哪裏受過這些話,就是賈璉對她也是客客氣氣,讓她三分,當即怒目圓睜,一拍桌子道,“媽媽說話可要小心了,林妹妹住了這些時日,何曾有小人看不起過她,倒是比咱們府上的姑娘還要金貴些,誰虧待了她不是?媽媽也說個姓名出來,有個一二三四的。”


    張誌家的並不畏懼她,起身道,“惹得奶奶這樣大的脾氣,奴婢當不得您這杯茶了,丫頭們,你們看你們是隨我迴揚州同老爺去請罪還是死乞白賴留在賈府?”


    原坐著的三個丫頭忙上來攙她,有兩個生得清秀一看就是江南人士,嘴裏說得蘇白王熙鳳和平兒也聽不懂,剩下那個卻容顏姣好,一雙大眼顧盼生姿得看過來,“奴婢當然是要留在姑娘身邊服侍的,姑娘住的屋子這麽小嗎?可我們幾個也不和姑娘住一間屋子啊。賈府看著這麽大……”


    “儂曉得撒,姑娘在家有一整個院子,如今寄人籬下,自然屋子小了。最主要,人家根本不想留下你們。可憐太太心心念念我們姐兒,幾番求著老爺,說老太君不會委屈外孫女。是奴婢對不起太太啊。”張誌家的一甩帕子竟哭了起來,哭得淒淒慘慘,倒勾得丫鬟跟著她一起哭了起來,吳儂軟語嚶嚶作響,好不熱鬧。


    那最漂亮的丫頭迷茫道,“一年三千兩呢,還不夠養姑娘啊,這賈府住著可真貴。”


    這最漂亮的那一個正是小花妖醉芙蓉,林府的人上路的時候,永定河君便施了法術,混淆了林家幾個的記憶,讓他們以為自己還帶了個一等的丫頭,其實原本就隻安排了那兩個清秀的一起,二人都是家生子,土生土長的江南人,想讓她們能解解黛玉的鄉愁,有人在一旁說說家鄉話也是個趣兒。


    王熙鳳主仆好險沒吐出來血來,王熙鳳拍在桌上的手都抖了,“林家就是這樣的家教,這樣的禮數,我今天是領教了!平兒,請她們出去,要哭出去哭。”


    平兒一邊給王熙鳳撫胸平氣,一邊道,“不是我說嘴,媽媽這樣同無賴又什麽區別,奶奶一片好心咱們都看得到。”


    “姑娘這樣金貴的人,奴婢不敢跟您是咱們。不過是想起了太太傷心,原來這樣就是無賴,奴婢今天也是領教了,”張誌家的整了整頭發,又看向三個丫頭道,“既容不下你們,我們這就走罷,橫豎有什麽事還有你們張誌叔同我頂著。”


    場麵正尷尬著,王熙鳳大怒,平兒不敢再說話,小丫頭一掀簾子道,“鴛鴦姐姐來了。”


    鴛鴦笑眯眯的先給王熙鳳問了好,又問了張誌家一句,對屋裏的情況隻作看不到,“老太太剛才忽然想起來已經給林姑娘收拾好屋子了,原林姑娘來時就說到了冬底給她挪屋子,隻是這幾日姑娘不太舒服,隻是先收拾了並沒有舍得讓挪出去。還好二奶奶這裏還沒動作,不然倒叫媽媽和幾個姐姐來迴跑勞累了。不過老太太心疼林姑娘,到底不想她離得遠了,所以就挑了院裏的西廂房,早早就命人收拾灑掃好了。”


    張誌家的笑道,“老太太慈愛,離著她近再好沒有了。”


    鴛鴦點頭稱是,又道,“那媽媽還是同我去看看吧,幾個姐姐的鋪蓋行李早些安置好了也好去見林姑娘。”


    原來王熙鳳和張誌家的爭起來的時候,就有小丫頭悄悄跑去告訴賈母,賈母也是大怒,隻這火氣不單單是對張誌家的,“這鳳丫頭怎麽迴事,這事難處置麽?隻說玉兒同我住,等挪出去了再用她們,隨便指幾間屋子她們住就是了。我還沒張口呢,她就準備當家作主攆林家人迴去了?要不要把我玉兒也攆迴去?趕緊的讓她們把西廂灑掃了,家具什麽都要好,再留一間給玉兒做庫房,到底是親戚,東西混在一起不方便。”


    鴛鴦見她生氣,好生勸了幾句,又讓請了寶玉來,看老太太開了臉,才親自跑了一趟王熙鳳處。


    黛玉因為病著,怕過了病氣給賈母,當時隻坐了一會兒便迴來了,迷迷糊糊眯了一會兒,雪雁又好一通激動的小跑過來,說張誌家帶了三個丫鬟來給黛玉請安,黛玉用手點點她的額頭,佯怒道,“你這呆子今日也做這輕狂的樣子?”


    雪雁笑嘻嘻的一捂額頭,“奴婢這是替姑娘高興。”


    “見著姑娘安好,奴婢說句托大的,也能安心了。”張誌家的見了黛玉畢恭畢敬,說了一迴林如海的近況報了平安,又讓三人上來磕頭,小花妖眼睛忽閃忽閃,俏麗可愛,並不輸寶玉屋裏晴雯,又添了天真無邪,黛玉見了很喜歡,問道,“你叫什麽?”


    小花妖見著絳珠仙子這個恩人喜不自禁,迴道,“奴婢名叫小芙蓉。”


    這名字還是當時花蕊夫人給她取的,她經常拖著長長的裙擺來看自己,身上的香氣比自己的花香還要濃鬱好聞,然後笑著說這個小芙蓉真是通人性,看到她來了就變了顏色。


    黛玉捂嘴一笑,“這名字倒質樸,隻是三個字叫起來不太方便,蘇軾說芙蓉細思卻是最宜霜,你便叫宜霜吧。”


    再看兩個二等的,一個夏菫,一個秋葵,也都恭敬的行了禮,黛玉看看紫鵑,吩咐道,“前兒老太太給了我幾支簪子,你拿來賞了她們罷。”


    簪子都是銀鑲東珠的,宜霜分了兩支,夏菫、秋葵各一支,後者還好,宜霜卻是第一次摸到珍珠,東珠不同一般淡水珠,光華流轉,五色生暈,她雖見過但卻是第一次摸,不免新奇,高興的摸了又摸,黛玉見她果然天真,又笑了一迴,隻是紫鵑在一旁覺得她眼力淺又貪財,對林家來人看輕了幾分。


    張誌家的不喜賈家人,自然也不喜歡紫鵑,拉著雪雁道,“老爺知道你小小年紀跟著小姐不容易,特意讓我給你帶了賞賜,以後可得更精心服侍小姐。”


    塞過去的荷包小小的,裏頭卻疊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紫鵑在賈府呆的久了,比雪雁這樣呆呆的更懂行,若是鼓鼓的,裏頭裝的銀兩便有限,薄薄的,裏頭很可能是銀票。雪雁雖是姑娘帶來的,可素來都是自己跑前跑後服侍,心裏更是不悅,卻不想她隨著黛玉去前頭,得了賈母多少賞,這些從來都是雪雁沒有的。


    雪雁縱是不知裏頭是什麽,也高興的不行,竟立時跪下對著林黛玉磕了個頭,“老爺不在,姑娘就替他受了奴婢的禮,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姑娘。”


    “你一直服侍的好,我心裏知道。”黛玉伸手想扶了她一把,紫鵑忙止住了,道,“姑娘小心著涼了。”


    雪雁終究是磕了個頭,可紫鵑卻是站在床邊沒有躲開了,張誌家的跟紫鵑這迴可說是兩相生厭了,宜霜一把將雪雁從地上攙起來,急道,“雪雁你這麽一跪不是把紫鵑也跪了,這不是折她的壽嗎,唉……”


    她是真心這麽以為,萬事萬物都有規矩,雪雁跪了林黛玉這個小主人,又說是替林如海受的,勉強也使得,可紫鵑無緣無故得了雪雁一個響頭,不是折煞紫鵑了嗎……


    紫鵑一口氣憋在胸口,登時臉色又青又紫,咬著牙道,“是我不好,沒注意。”


    原本輕快的氣氛一掃而空,林黛玉咳了兩聲,說道,“宜霜你這張嘴也沒個遮攔,紫鵑不過是怕我凍著,哪裏這麽嚴重了,你也不要太較真了。”


    宜霜看紫鵑臉色不好,嘟著嘴道,“我也是為她好……”


    張誌家的一拍她的手,“往日怎麽教你的?跟姑娘你啊我的了?”


    話是岔開了,可二人明著說的是宜霜,卻都有迴護之意,紫鵑覺得自己心有些涼。眾人不嫌不淡說了幾句話,忽然有人一掀簾子,大喊道,“我不要林妹妹搬出去!”


    定睛一看,正是混世魔王賈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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