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後,杏貞又單獨接見了桂良、文祥、沈兆霖、麟魁等幾位軍機大臣,反複交代關外的開禁必須重申一點的就是土地的地主還是滿清貴胄們,又命人召來喬致庸等晉商八大家,將借款之事議定。喬致庸等人倒是將借款、還款、收糧章程都一一定好,桂良等人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平心而論,桂良、文祥等瓜爾佳氏也在關外有大片無人墾種的荒地,朝廷能放開禁製,答應讓滿清貴胄們招漢民為旗民出關開墾種地,滿清貴胄能多一筆地租,朝廷能多一分錢糧可征,關內少些流民造反,這是一舉數得的好事。隻是禁關始終是祖製,而且滿人也擔憂漢民們一旦出關開墾,人口繁衍之後,遲早會在關外占住腳跟,人口一多難免不會出什麽亂事來。但杏貞似乎已經定下此事,桂良等人也不好再說什麽。


    章程議定之後,喬致庸等人告退而去,杏貞又對沈兆霖道:“沈愛卿上的折子說起陝甘之事,雖然陝甘糧食轉運不便,但塞上河套之地曆來便是西北膏腴之地,近年來那邊漢蒙迴各族雜處,情勢頗為複雜,稍有不慎便會是第二個雲南的迴亂,本宮想派你出任陝甘總督,希望你能解決好陝甘之事。”


    沈兆霖躬身領命道:“臣必定安定陝甘之地,不負朝廷重托。”


    杏貞嗯了一聲後,眼中閃過一絲寒芒,淡淡的說道:“西北民風彪悍。聽聞各族見仇隙已久,沈愛卿此去不必理會什麽宗族仇隙,隻用朝廷律法斷事。對錯一眼分明,對於那些不服王法的宵小之徒,不管是哪族人,須得用雷霆手段震懾方能成事,必要是你可臨機決斷,總之該殺的就殺,不可心慈手軟!”


    這幾句話說得殺氣騰騰。沈兆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細細品來沈兆霖心頭一陣明亮,陝甘的蒙人不多。多是旅居的商賈,而漢迴兩族最多,漢人曆來遵循王化,也沒有什麽不服王法的舉動。倒是剩下的那一大族曆來不服王化。從前康雍乾幾朝時候就多次和朝廷作戰,沈兆霖聽完之後已經知道杏貞是要他在陝甘行雷霆萬鈞手段震懾,當下躬身領命。


    跟著杏貞拿出張亮基和彭玉麟的奏折說道:“桂林日前失陷,江忠源等人戰死,廣西已經群龍無首,廣西的局勢該當如何處理?這次湘勇、鎮筸兵被殲滅,彭玉麟部卻安然迴到湘地,到底是湘勇出賣彭玉麟。還是彭玉麟和長毛有勾結,彭玉麟和曾國藩各執一詞。此事也攪擾得本宮頭痛,你們都說一說吧。”說到這裏杏貞的語氣中透著深深的無力感。


    有時候她很氣惱,自問她的曆史經驗和學識不在蕭雲貴之下,她自信假如是在同一起跑線上,她未必會輸給蕭雲貴去,可惜她掌權的日子還是太短了,不像蕭雲貴那樣一上來就執了先手,讓出南京去讓幾個王爺狗咬狗,他自己躲在蘇浙上海專心經營發展自己的勢力,最後坐收漁翁之利。而她到現在還有很多事沒做,況且蕭雲貴這混蛋還整天給她找些麻煩事做。


    她想與英法談判,就算到時候英法要求得過分些,她也可以答應,無非就是開放天津為通商口岸,割讓九龍半島給英國或是讓出越南的一些利益給法國,這些完全都可以答應,隻要讓英法傾向滿清,她就有了迴旋的餘地,可這時候蕭雲貴卻偏偏不知用了什麽外交手段,居然讓英法答應了荒唐的五方會談,誰見過一個國家和另外兩個侵略者加上本國叛軍一起坐下來談判的?


    她好不容易讓張亮基和曾國藩都出兵救援廣西,想不到蕭雲貴玩了一手無間道,他打掉了湘地兵力強大的湘勇援兵,卻放過彭玉麟部,既保持了湘地的兵力均勢,又讓張亮基和曾國藩更加水火不容,這場官司還要她杏貞來決斷,真是氣悶得緊。(.)


    然後便是還在淮上和林鳳祥糾纏的京城新軍,這支新軍從杏貞奪了榮祿的兵權之後,這支兵馬一半由承恩掌握,一半兵馬和京城護軍一起在七王爺奕環手中掌握,兩隻兵馬便和僧格林沁部蒙古騎兵一樣是她杏貞和恭親王手上最大的兵權保障。本來剿平了撚匪之後,杏貞可以將其中一支兵馬騰出手來,調往南方作戰,可蕭雲貴又讓林鳳祥在蘇北、淮南發起了局部戰役,承恩無法脫身,僧格林沁要防備還在大沽口外轉悠的英法聯軍,也無法抽出手來,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蕭雲貴逐步蠶食西南之地了。


    自從知曉對方身份之後,杏貞總覺得自己處處落在蕭雲貴的圈套裏,而且一次比一次陰險毒辣,有時候杏貞還真想在給蕭雲貴的信函上灑些毒藥,把這個混蛋毒死算了。


    聽了杏貞的話後,桂良等人都是一陣沉默,桂良乃是恭王爺的嶽父,文祥、沈兆霖、麟魁等人也是杏貞一手提拔的,都是杏貞、奕?一黨的首腦人物,平素論事也不會避忌什麽,但今日一起沉默了,的確這次的事太過棘手。


    過了片刻後,桂良才緩緩說道:“太後,湖南援兵兵敗,桂林失陷,雲貴尚有亂民造反,自顧不暇,四川、陝甘、荊襄之地援兵遠水解不了近渴,廣西已經成了死局,奴才以為當前該籌劃的乃是如何維持雲貴等地,以防長毛再趁勢入雲貴兩省,一旦雲貴再丟失,蜀中震動,關中也會不穩了。”


    杏貞揉了揉太陽穴道:“如何維持雲貴之地?”


    桂良此人老謀深算,緩緩說道:“可調彭玉麟去雲南出任雲南巡撫。這次張亮基、彭玉麟和曾國藩的官司,不論誰對誰錯,朝廷都不可能處置任何一方,曾國藩要交待,彭玉麟也要麵子,那就讓彭玉麟去雲南抵擋長毛,也算是一種懲處手段了。至於說彭玉麟和長毛有勾結之流言,奴才是一百個不信,彭玉麟此人和長毛征戰多年,當年長毛賊寇左宗棠曾多次寫信招募他,他都置之不理,如何到了今日才有所勾結?既然是勾結,那便帶兵投了長毛便了,為何又迴到湘地來?”


    文祥也道:“老中堂所言甚是,彭玉麟此人才幹不在江忠源之下,有他坐鎮雲貴,必可保萬無一失,將他調離湘地對曾國藩也有個交代,不過曾國藩此次出兵拖延,而且李重部出兵行軍詭異之事隻怕也是這隻老狐狸交待的,也該當敲打一番。”


    杏貞嗯了一聲道:“那就按這樣辦吧。”


    商議妥當之後,桂良小心翼翼的說道:“太後,這開禁的章程已然完備,隻需兩宮加蓋禦印,再讓皇上用印之後便可頒行天下了,隻是……”


    杏貞嗯了一聲,她手上玩弄著戴在手指上的景泰藍指甲套,淡淡的說道:“你是擔心姐姐她不肯用印?”


    桂良點點頭說道:“開禁之事恭王爺也是讚成的,隻是恭王爺擔心宗室中那些個老少爺們跑去向母後皇太後哭訴,咱們都知道母後皇太後耳根子軟,就怕她聽信了別人的讒言不肯用印。”


    杏貞擺擺手道:“姐姐那邊我自會去說,桂良你隻需盯緊京城裏頭的風聲,必要時候還有七爺的步軍統領衙門在,我就不信那些人能鬧出什麽幺蛾子來。關外的事也極為重要,文祥你出關之後先要整理已經在關外的人口戶籍,清查人口,就怕他們當中有長毛細作,必要時候本宮會讓黑龍江將軍、宗室大臣奕山助你一臂之力。文祥,此次到關外,除了辦好開禁的差事之外,你還得多多提防羅刹人。”


    文祥微微一怔道:“羅刹人?”


    杏貞輕輕嗯了一聲道:“羅刹人覬覦我東北之地久矣,前番長毛雖然將他們打了迴去,朝廷也加大了黑龍江駐軍,但關外畢竟地廣人稀,你此去除了辦開禁之事外,還要將戍邊之事放在心上,開禁遷移百姓出關,便是充實關外人口,屯墾戍邊是一件事,定要一起辦才好。”


    文祥躬身領命,暗想原來太後開禁不光是為了錢糧之事,還有提防羅刹人的意思在裏麵,還好太後提點了幾句,否則這趟他去關外隻怕將差事辦得亂了主次。


    杏貞又道:“奕山老將軍在道光朝就和外夷打過交道,鹹豐元年的時候,奕山老將軍還同羅刹人簽訂過,雖然當時老將軍多有對羅刹人妥協退讓,但總算能穩定住局勢。你此去要謹記一點,關外是要穩定,但絕不能因此而割讓一寸土地出去,就算羅刹人因此而開戰,我等也要不惜一戰!”


    文祥愣了一愣道:“可是太後,關外還有長毛占據了庫頁島、大連灣等地,就怕我們一旦和羅刹人有釁而開戰,長毛會趁機在我們背後捅刀子。”


    杏貞沉默了片刻後才緩緩輕歎一聲道:“你們照本宮的意思去辦吧,本宮相信在對羅刹人這件事上,長毛是不會拖我們的後腿的,相反他們甚至可能還會一道打擊羅刹人。”


    桂良、文祥等人互望一眼,都不知道杏貞為何會如此篤定,沈兆霖倒是琢磨出一點味道來,他皺了皺眉,心頭想道:“難道我們和長毛之爭乃是兄弟蕭牆之事,一旦羅刹人來了,長毛還是會摒棄恩怨一致對外的?那為何英法這邊他們又走得如此之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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