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阿禮國正在收拾東西,準備明早搭乘另一艘戰艦響尾蛇號返迴上海,這一次的任務並不輕鬆,阿禮國和那位狡猾的西王打過交道,知道這位王爺的老奸巨猾之處,他總是能找到你的破綻之處然後予以最直接和有效的打擊,而他看似露出破綻的地方卻往往都是陷阱。


    最近這位西王才讓美國佬吃了個癟,美國人賣給清國的一整條槍械生產機器設備在廣州被扣住,美國人為此發出了抗議照會,但太平天國迴複的照會同樣措辭強烈,指責美國人沒有信守中立條約,出售武器給清國。”


    整個遠東做生意的商人都知道,現在的中國正陷於內戰,龐大的軍火交易或明或暗的都在進行,所謂的各國中立那是麵上的事,暗地裏英國、法國、美國等等各國商人都向清國和太平天國出售武器或者製造槍彈的機器設備。而占據了東南五個通商口岸的太平天國正是收購軍火和機器最大的買家,美國佬很是憤怒,太平天國禮部外交司的官員居然還義正言辭的指責美國出售軍火破壞中立?


    但憤怒歸憤怒,最後美國佬啞巴吃黃連的咽下了這口氣,阿禮國起初不明白美國人為什麽這麽容易就屈服了,隨後當一支龐大的船隊從美國東海岸到達上海之後,阿禮國恍然大悟。


    這支船隊運載的是太平天國從美國購買的幾家破產船廠設備和技術人員,阿禮國聽說一個東方人正在美國瘋狂的收購一些破產的美國公司。而這些收購之後的美國公司無一例外的都獲得了太平天國官方的訂單。阿禮國明白這是那位西王的安排,他在動用自己的資本收購美國公司,而美國人將這種舉動看做是在為低迷的美國經濟注入活力。於是明麵和暗麵上太平天國都占盡了優勢,美國佬自然不敢再鬧騰什麽。


    阿禮國猜不透西王的真實用意,參與五方談判對太平天國有什麽好處呢?正在收拾行李的阿禮國忽然停了下來,他點上煙鬥靠在軟椅上發呆。


    就在這時,門外他的侍官敲門道:“先生,龔迴來了。”阿禮國打開門讓龔橙進來,給龔橙倒了杯咖啡後。阿禮國問道:“有什麽收獲沒有?”


    龔橙端著咖啡杯道:“先生,榮大人的合作態度是非常有誠意的,他的想法是建立一個更加開放文明的清國。提供大沽口到京城的軍事部署是希望掃除國內的保守勢力。”接著龔橙將和榮祿商談的一些事講了,並未提及榮祿給他股份的事。


    阿禮國聽完之後皺眉道:“榮和我是老相識,他也認為太平天國可能破壞這次談判?但你不知道,今天早上密迪樂從上海趕來。帶來了太平天國的照會。他們反而要求參與到這次的談判中來。”


    龔橙微微一驚道:“先生,這正是太平天國破壞談判的一個手段啊。”


    阿禮國吸了一口煙鬥說道:“接著說下去。”龔橙分析道:“我們國人講究的是天命正朔,正所謂天無二日民無二主,自從太平天國立了國號之後,清廷和太平天國便是至死方休的死敵,要清廷答應和太平天國一道參加談判無異於癡人說夢!”


    隨後龔橙費盡口舌給阿禮國講了中國千百年來複雜的皇權和民心的關係,以及所謂的名正言順等等,阿禮國總算有些弄明白了。太平天國和當年美國獨立雖然都是反叛者行為,但清國皇帝明顯不是英國國王。英國國王打不贏戰爭可以坐下來和美國獨立的十三個州談判,而清國皇帝永遠不會和太平天國坐下來談判,要麽清國消滅太平天國,要麽太平天國幹掉滿清,最後總有一方是要統一整個中國的,在此之前不會有什麽和平談判,雙方都互相不承認,何來談判?這就是東西方皇權文化的差異所在。(.)


    阿禮國眉頭緊鎖的深思了起來,最後才緩緩說道:“雖然太平天國有破壞談判的意圖,但我們不能放棄這次機會。相比較起來,讓弱小一些的清國屈服好過讓強大的太平天國屈服,而且將來清國真的不願意談判也好,我們不是還有好朋友榮嗎?假如他能夠真的提供清國的軍事部署,我們的勝算很大。”說到這裏阿禮國頓了頓說道:“隻是榮的野心太大,並不是一個很好控製的傀儡。”


    龔橙笑了笑說道:“但目前似乎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選了,不是嗎?先生!”


    阿禮國鬆了口氣道:“好吧,這件事等我詳細向額爾金爵士匯報之後再說,你迴去休息吧,明早和我一道迴上海,我們還是很有必要見見西王閣下的。”


    ……


    兩廣咽喉、三江匯流之地,梧州。已經是九月份天氣,天色卻依舊沒有絲毫涼意,毒熱的烈日夾雜著滾熱的熱浪舔舐著大地,梧州附近隻有桂江、潯江、西江三條江水之上才有絲絲涼風。


    但此時梧州的人不能出城,城門早就已經被關上,西江之上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而來的上千舟楫正奮勇的逆流而上,夾西江兩岸各有千餘名耀武揚威的太平軍騎兵護持,水夫們的號子聲、歡快的鼓樂聲震動四野。


    很快四散的偵騎迴來了,給在西江中坐船之上的陳玉成帶迴了梧州的消息,梧州城四門緊閉,城牆外圍清軍依托民居、廬舍修建了幾道寨壘防線。梧州城牆有五百多年的曆史,用磚石所砌,設四門,分東、南、西、北門,周長六裏有餘,高兩丈有餘,厚丈餘,設五門,門上有樓。


    城牆正南是南薰門,城牆向西延伸,至德政門,再向西北伸至西江門,又向北彎至大雲門,再向東延伸至北山腳,沿北山向東南至陽明門,然後轉迴南薰門。城牆東、南、西三麵環濠,北為北山。環城濠,又名護龍堤,寬兩丈有餘,濠邊種楊柳,濠外樹木柵,濠水自東門外的鱷魚池逆流,向南門、小南門、西門至櫪木橋下注入桂江。清軍不僅加固了護龍堤,更在護龍堤後依托民居廬舍修建了寨壘鞏固城防,這一看便是江忠源這廝的手筆。


    聽完迴報之後,陳玉成注視城頭高高飄揚的江字大旗一陣後,緩緩對身後諸將說道:“今晚沿江岸休息一晚,明日水師返迴德慶參戰,騎兵上岸沿西江南岸奔襲藤縣!”


    看到太平軍水師部隊出現,站在梧州城頭的江忠源也是暗自憂心,自從兩廣水師在廣州之役全軍覆沒之後,兩廣水係之內已經沒有能夠抗衡太平軍的水師,雖然內河水係太平軍的西洋大船無法駛入,但繳獲的清軍沙船和紅單船卻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太平軍水師沒有理會德慶州、羅定州的第一道清軍防線而出現在梧州,說明陳玉成開始了他慣用的奔襲戰術。


    到了傍晚,太平軍登岸完畢,開始紮營露營,營盤看似鬆散,但江忠源強忍住部下開城出隊衝殺一陣的建議,他看到太平軍中有大量的騎兵,出步隊作戰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於是雙方都沒有發起攻擊,到了下半夜,江忠源還是忍不住派出一隊清軍夜襲太平軍的營盤,意圖探探虛實,結果出去的五百死士,連受傷的隻迴來了四十多個人,看來陳玉成早有準備。


    到得天明時分,清軍驚奇的發現太平軍的營盤已經空了,昨夜擊潰了清軍的夜襲之後,陳玉成就連夜拔營西去。江忠源當時就驚出了一身冷汗,西去便是藤縣、潯州府等地,為了對抗太平軍的東進,江忠源抽調了廣西西麵大量的清軍東進,藤縣、潯州府兵力極為空虛,一旦陳玉成突破藤縣,攻占潯州府便可四麵出擊,到時候整個廣西將不得安寧。


    還有一點,潯州府便是當年太平天國起兵的金田村所在,陳玉成率領太平軍重新打迴來,會在民間造成如何的反響,江忠源不敢去想。


    思慮再三之後,江忠源決定讓自己兄弟江忠淑帶領五千人馬尾隨太平軍,準備救援藤縣、潯州府。臨行前江忠源反複交代江忠淑當心陳玉成的迴馬槍,一有不對便占據險要地形固守,派出使者求援,江忠源會親自率領兵馬來救。


    到得援軍出隊後的第二日中午,數百名清軍潰兵蜂擁逃迴梧州,江忠源大驚失色,難道江忠淑還是被殺敗了?將敗兵接入城內一問,果然江忠淑在梧州以西三十裏之外的赤水墟遭到太平軍騎兵的突襲。


    雖然江忠淑已經很小心,警戒哨探放出十餘裏之外去,但他忽略了北麵的西江,陳玉成分出一個團的騎兵北渡西江在北岸密林內埋伏等候,待江忠淑大隊行過後,這支騎兵團又迴到南岸,從後掩殺而來,江忠淑光注意前方動靜而忽略了背後,於是太平軍的馬槍和馬刀很快擊潰了清軍。此戰除了數百清軍逃走之外,四千餘名清軍被殲滅,江忠淑當場戰死。


    江忠源聞言幾欲暈去,正在這時百餘名太平軍騎兵唿嘯而來,將江忠淑的屍首掛在護龍堤不遠處的一株大樹上,並釘下一塊木牌,上書:“今朝汝弟歸故土,他朝君體也相同”。送往屍首這群騎兵還哈哈笑著朝護龍堤上守衛的清軍放了一陣槍,隨後才大搖大擺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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