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清軍一反常態的發動了大規模的夜襲,上半夜仍在忙碌著救火的太平軍不得不倉促、疲憊的應戰,清軍分數路沿著火勢稍小的街道進襲,這些不要命的楚勇皆是短刃搏命的架勢,而且撲擊兇狠、迅速,顯然是預謀已久的了。最前沿的太平軍竟然被硬生生的迫退了幾條街道,最後還是張文祥親自帶領第三師直屬警衛連接連拚了三次刺刀才把陣腳穩住。


    天色快要蒙蒙發亮的時候,清軍的攻勢才被擋住,陳玉成大發雷霆,嚴令各城內部隊組織反擊。於是太平軍又繼續突擊夜間被清軍奪迴去的幾條街道,接著又是一場慘烈的街巷爭奪戰。值得矚目的是,清軍竟然在一些石磚屋舍內埋設了火藥,等待太平軍靠近的時候引爆,碎石亂瓦如同天女散花一般雨落而下,太平軍的傷亡開始增加。


    但太平軍的戰鬥意誌也是非常堅定,刺刀、排槍加上擲彈兵的手雷投擲總算奪迴了夜間失去的陣地。傍晚時分,各部計點損失,連上昨夜的傷亡,又有千餘太平軍將士死傷。


    陳玉成接到戰報損失的時候,麵色鐵青異常,跟著他召集各師團長以及參謀舉行了陣前會議,討論當前戰局。


    大帳內的氣氛很是壓抑,第一軍自從成立以來,還沒有兩天之內損失兩千餘名士兵的記錄,而且是同一支清軍造成的。


    “江忠源這狗賊果然狡獪,夜間出擊,讓我們火力上的優勢無法發揮,隻能靠肉搏近戰廝殺,這樣就變成了以命換命的局麵,但我們新一軍每名士兵可都是精銳的老兵啊,這樣拿命去換清妖那些雜團練太不值當了!”說話的是張文祥,他一坐下就忍不住氣急敗壞的大聲說道:“最好就是將大炮拉進來,把剩下的那片城區都給轟一遍!”


    陳阿林在一旁清咳一聲道:“剩下的城區還有大量百姓。要是當初能靠大炮解決清妖,我們早就這麽幹了,還用等到現在麽?”


    張文祥對陳阿林這個第一師的師長很是畏懼,因為當年他就在陳阿林的麾下做過騎兵團長,當下被老上司一說,沒敢熾盛了。[.超多好看小說]陳阿林摸著下巴道:“陳帥,看樣子江忠源這廝在贛西蟄伏許久。便是重新練就了一支精銳清妖團練。這支清妖團練善於近身廝殺,而且視自己性命如草芥,江忠源利用夜色抵消我們火力上的優勢,雖然這支清妖不一定能在肉搏中勝過我軍,但好歹也不像第一日那樣被動挨打。而且今天白日的戰鬥中看得出江忠源這廝又想出了更加陰險的一些損招,比如在我軍必定經過的屋舍內埋設火藥。隨後讓死士引爆,碎石破瓦鋪天蓋地而下,損傷將士頗多。這江忠源果然是我太平軍之大敵,屢次在他手上吃大虧,但不得不說,此獠才智計謀頗高,很難對付啊。”


    陳玉成皺眉道:“陳師長。現在不是誇讚敵人的時候,有什麽辦法對付江忠源的戰法麽?”


    陳阿林微微一笑說道:“陳帥忘了在軍校裏學過的軍事格言了?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無用的。我軍占有絕對優勢,隻需要穩紮穩打,層層推進,逐步蠶食清軍陣地,到最後必定能夠戰而勝之。今夜清妖一定還會夜襲我部,我們也要修築街壘固守。防備夜襲。天明後以小炮穩步推進,然後繼續鞏固陣地,如此反複才能減小損失。”


    陳玉成嗯了一聲道:“穩紮穩打,鞏固白天的陣地防備夜間清妖突襲,第二天繼續推進然後鞏固陣地,如此循環清妖必敗。隻是這樣會拖住大軍腳步,對我軍迅速橫掃兩廣的戰略不利。”


    陳阿林道:“清妖江忠源帶來的楚勇根據情報所知約莫有萬把號人。加上肇慶的清妖數千人,最多不會超過兩萬人馬。惡戰兩日雖然我軍損失兩千人馬,但清妖損失更大,他江忠源現在剩下一萬兵馬已經是頂天了。留下兩個師兩萬八千多人足夠應付,可派遣第三師繼續往西推進,兩邊都可兼顧。”


    陳玉成嗯了一聲,迴頭對幾名參謀說道:“按照這個方略迅速擬定計劃,明日便抽調第三師兵馬繼續西進。”諸將一起起身轟然領命。


    與此同時,在肇慶知府衙門內,江忠源一臉陰鶩的坐在內堂上首位置,隻見其下諸將都是一臉的氣沮之色,他忍不住冷哼一聲道:“今夜夜襲何人敢帶隊前去?”


    此言一出,諸清將都是麵麵相覷,昨夜江忠源麾下猛將楚勇遊擊劉振立帶領三千楚勇夜襲反擊,隻迴來不到一千人馬,劉振立更是死於當場。今夜太平軍必定會對夜襲有所準備,今夜再去必定是十死無生之事。


    見諸將都是默然無語,江忠源之弟江忠淑站起身來大聲道:“撫台大人,卑職願意領本部一千人馬前去夜襲!”


    江忠源看了劉肇蘭一眼,緩緩說道:“劉知府,本督舍弟都能帶兵前去,昨夜也是本督麾下精銳前去夜襲,難道肇慶就沒有能戰之士了嗎?”


    劉肇蘭見江忠源如此說,隻得硬著頭皮道:“肇慶兵勇征募不久,不及撫台大人楚兵悍勇,前去夜襲隻恐壞了大人方略。”


    江忠源沉下臉來道:“我部楚勇也是爹生娘養的,為何肇慶兵勇就比不上?今夜肇慶兵定要出隊夜襲,否則軍法從事!”


    劉肇蘭等肇慶將官聞言都是麵如土色,但礙於江忠源的威勢,也隻得應承下來。江忠源見劉肇蘭等人答應了,當下麵色一緩道:“肇慶此處其實已經不可久守,長毛正兵精銳五萬餘人,鄉勇輔兵民役等八萬餘人,西洋火炮數百門之多,我等堅守了這許多日子也是強弩之末了。其實今夜咱們夜襲也就是為明日突圍爭取迴旋之地。今夜諸位夜襲的將士都將得到重賞,再把長毛迫退幾條街道,迴來時在來路上多設暗雷火藥,明日天明長毛必定緩緩而進,我等便可趁勢從北門突圍而出了。”


    劉肇蘭等將官聞言都是一愣,心頭雖然暗喜,但也都是打著鼓的,劉肇蘭小心翼翼的問道:“撫台大人,我等皆是肇慶官署,失土是要問罪的啊。”


    江忠源一擺手道:“不妨事,本督會上奏朝廷,肇慶城已成死地,不若留下有用之身,突圍而出繼續和長毛周旋下去,朝廷若是怪罪下來本督一力承擔。”


    劉肇蘭等人也耳聞江忠源被提拔為兩廣總督之事,此人極得兩宮太後推崇,想必有他承擔也不會怪罪到他們頭上來,於是眾人便安心下去準備夜襲。眾人也知道今夜若不能逼退太平軍,明日突圍必定會被咬住,而且若是不能吸引太平軍的注意在明日的反擊中,從北門突圍也是極為困難的。


    諸將散去後,江忠源將江忠淑叫住,低聲囑咐道:“今夜突襲你部從貢院街突進然後繞道走柳園巷退迴來,讓劉肇蘭他們肇慶兵繼續襲進。”


    江忠淑奇道:“兄長,為何要退迴來?”


    江忠源冷冷的說道:“咱們楚勇這幾日折損頗多,再不突圍就會全軍覆沒了,今夜趁著劉肇蘭等肇慶兵夜襲我們便趁機突圍而去。”


    江忠淑啊了一聲,低聲道:“兄長,小弟覺得你變了。”江忠源哼了一聲,似乎沒聽到一般,自顧自的說道:“肇慶能守則守,你大哥現在是兩廣總督,死守這小小的肇慶有什麽用?兩宮太後封大哥做的是兩廣總督,我們要在兩廣之地繼續和長毛周旋,拖住長毛的腳步才是正道,這也是太後的意思,為朝廷多爭取些時日啊。長毛一定不會猜到今夜我們就會大舉突圍,這就要虛虛實實。”


    說到這裏江忠源才迴過神來問道:“三弟,適才你說什麽?”


    江忠淑苦笑道:“沒說什麽。”


    江忠源拍了拍江忠淑的肩頭道:“三弟我知道你是怪大哥不講義氣,丟下肇慶這些人自己先走了,是嗎?”


    江忠淑搖搖頭道:“大哥做什麽都是對的。”


    江忠源知道這個兄弟脾氣,嘴上這樣說,但心裏並不是這樣想,當下苦笑一聲,輕歎道:“當年大哥帶兵救援杭州,原本和李廷鈺約好的共同出兵,結果李廷鈺為了自保沒有來,所以你二哥忠濟才會戰死。從那一次之後為兄明白了一個道理,隻有活下來,才能繼續報效朝廷,死了就什麽都做不了了,而且最好就是永遠不要讓自己的命運操在別人手裏。”


    聽到江忠濟的名字,江忠淑一咬牙道:“小弟明白了,大哥你放心,我會把本部楚兵帶迴來的。”


    江忠源嗯了一聲道:“你快去準備吧,我和忠浚在北門等你,咱們一起殺出去,記著等不到你,我和忠浚是不會先走的。”


    江忠淑見江忠源眼神中的關切之情,重重的點點頭,跟著大步走了出去。


    當夜,清軍果然又一次發動了夜襲,但這一次太平軍已經有了準備,他們在陣地前沿埋設了地雷,在街道上修築了街壘、木柵等工事,清軍的突襲碰了個頭破血流,但清軍還是一如既往的誓死衝殺。


    就在太平軍的注意力都被夜襲的清軍吸引過來之後,肇慶北門卻猛然被清軍突出,駐守北門的正是準備調離的第三師一部駐地,猝不及防之下,北門防線被清軍突破,第三師官兵雖然奮勇追殺,但最後也隻是留下了兩千餘楚勇的屍體,還是有四千餘名楚勇突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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