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韻兒一大早起來就覺得精神恍惚,偶爾還會感覺一陣陣的心悸,總之便是有種不好的預感。用過早飯之後,她到後院看了一眼蕭有福,小娃娃已經三歲了,夫妻倆給他請的國學啟蒙老師乃是江浙大儒黃式三,其餘西學等學類老師則有很多,如華蘅芳、以及剛剛迴國不久的容閎等人。


    黃式三乃是浙江定海人,字薇香,號儆居,道光十二年(1832)歲貢生,十四年赴鄉試,因母病逝歸,遂不再應試,終身治學。這位老先生已經六十多歲,雖然乃是貢生出身,但他學不拘門戶之見,博覽經史諸子,斟酌古今。30歲後研讀《論語》,40歲起考究曆代典章製度,50歲後專治《尚書》,暮年好言禮,認為“禮可以怡情,可以淑性,可以定命”,著《複禮說》、《崇禮說》、《約禮說》等篇。平生以著述為樂,著有《論語後案》、《詩叢說》、《詩序通說》、《春秋釋》、《周季編略》、《儆居集經說》、《史說》、《書啟蒙》及《黃氏塾課》等共110卷。道光二十年英軍侵占定海後,徙居鎮海縣海宴鄉黃家橋,仿唐代韓愈作《五箴》,諷喻當局應警惕外國侵略者的野心。


    太平軍攻占定海之後,黃式三本來還是足不出戶,但洪韻兒聽聞這位老先生的事跡之後,仰慕其名,在鬱鬆年等人的引薦下,洪韻兒專程登門拜訪了黃式三,與他探討過清代前後儒學的變化。黃式三對於洪韻兒提倡的興複古代漢家儒學的提法很感興趣。也幫著太平軍的詔書衙對一些古籍進行過校對或是注解。到得今歲,蕭有福便將開蒙。於是洪韻兒便禮聘黃式三做蕭有福的國學啟蒙老師。


    本來黃式三以年紀老邁,隻想在家治學,最後還是鬱鬆年登門勸說後才應承出山。鬱鬆年的勸說之語也很簡單,眾人皆知西王不喜長子,早早的打發他到軍校學習去了,而對次子悉心照養,西王將來定然是要登基稱帝的,是以大家都覺得西王二世子才會是將來太平天國實際的接班人。[.超多好看小說]鬱鬆年等江浙文人雖然行商做買賣。也和洋人多有接觸,但他們骨子裏信奉的還是漢家文化,他們並不希望將來太平天國的繼承人是一個過分崇尚西學之人,於是鬱鬆年勸說黃式三為了將來漢家儒學興複能夠延續下去,一定要好好教導二世子國學。


    有清一代以來,接位的皇帝大多都不是嫡長子,而是有能力的才被選為繼承人。是以民間文士們也漸漸接受了這種說法,雖然很多時候在繼承權上長子還是有著一定的優勢,但在國君之位的繼承上,文士們還是更加傾向於又才德者接位。蕭有和童年幾乎都是在做人質,已經錯過了啟蒙開學的年紀,而且幼年時候多受拜上帝教影響。老先生們也都不看好這個西王的嫡長子,是以他們更加傾向於培養一個附和他們心中明君形象的繼承者,這個人就是蕭有福。


    於是黃式三便出山做了蕭有福的啟蒙老師,而華蘅芳則一開始就是蕭有福算學等西洋學科的啟蒙老師。雖然老先生們從內心裏就鄙視西洋學科,但西學中還是有不少的致用之學。加上洪韻兒提出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提法。是以二世子的所學之中才會多了西學。


    不過華蘅芳兼著太平天國科學司的差事,平時要翻譯西洋科學著作,還要自己搞科學研究,同時還要兼顧一些教育上的事情,所以在教導二世子上漸漸感到力不從心。於是他推薦了留美歸國的華人容閎接任二世子的西學老師,


    容閎此人乃是1846年便赴美留學的幾名華人之一,起初在麻省之孟鬆預備學校就讀,1850年畢業後考入耶魯學院,為首名於耶魯學院就讀之中國人。1852年,容閎入籍美國。1854年,容閎以優異的成績從耶魯大學畢業,獲文學士畢業,其後返迴中國,曾在廣州美國公使館、香港高等審判廳等處任職。在香港期間他還認識了洪仁玕,去歲曾今跟隨洪仁玕來到上海。容閎一直痛恨清政府的殘暴、腐敗,對太平軍本就好奇,抱有好感,在他親眼看見太平天國治下繁榮的上海後,容閎就不打算迴美國去了。


    其後容閎為上海寶順洋行經營絲茶生意,隨後被華蘅芳舉薦擔任西王二世子的西學老師,容閎欣然接受了邀請,便來到天京出任蕭有福的西學老師。


    洪韻兒並沒有打擾黃式三的教學,她僅僅隻是站在蕭有福書房的窗外偷偷看幾眼。當見到蕭有福因為背書背錯了而被黃式三用戒尺懲罰的時候,洪韻兒強忍下心頭的憐愛,還是狠心的轉身就走。蕭有福一天到晚有十個時辰都在學習,課程排得很滿,對於一個三歲的孩子來說,這是非常枯燥的事情,好在還有西學那些較為有趣的學科和戶外體育課這些課程調劑一下,否則蕭有福隻怕也支撐不下來。


    從一開始洪韻兒就很溺愛蕭有福,但蕭雲貴則是為此同她爭執過很多次,最後洪韻兒還是聽從了蕭雲貴的話,她也不希望孩子將來成一個毫無作為的紈絝官二代,於是隻能狠下心腸來把孩子交給治學嚴謹的黃式三和勤勉著稱的容閎來教導。並非洪韻兒自己的知識不夠教導孩子,而是她根本不忍心強迫孩子去學習,隻要蕭有福一撒嬌,洪韻兒基本上都是由著孩子的性子來,所以教學這種事還是交給他人為好。


    洪韻兒離開西王府後,來到詔書衙,今日她的行程主要便是視察詔書衙。如今的詔書衙已經不再是太平天國初期收集儒釋道之書盡數焚毀的文化剿滅機器了,詔書衙擔任收集古代書籍加以完善存留的主要機構。除此之外詔書衙還擔任書籍的校對、刻板、刊印、發行等事宜。


    同時詔書衙還有一項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對各省民間發行的書籍進行審核。有些類似後世出版總局的職責。於是那些鼓吹滿清或者是抨擊太平天國的書冊自然是不會通過審核的,西王夫婦始終還是需要國內隻發出一種聲音,別的反動書冊自然而然的就消失了。


    詔書衙去歲發行書籍共計五十多萬冊,這些書籍當然都是講述鼓勵漢家儒學興複,揭露滿清罪惡的書籍,和新聞司的報紙一樣,詔書衙在輿論宣傳和文化導向上的作用非常明顯。並且這些書籍還是公開銷售,洪韻兒甚至引入了後世的營銷學。找到一些大儒為書冊親筆題寫讀後評述,並大肆在報紙上宣傳某某書即將發售。書冊的定價也是一般讀書人能夠承受的範圍,雖然定價不高,但詔書衙還是能夠收迴成本並且賺取利潤,因為他們按照蕭雲貴這個見錢眼開家夥的指使,將書頁的封底作為廣告位賣給了一些商家作為廣告投放版麵。


    所以出書還讓詔書衙賺了不少錢,而那些讀書人起初還罵過這種市儈的做法。認為這種做法是讓銅臭侮辱了斯文,並且在報紙上掀起過激烈的辯論。而商人們也有話說,既然出書邊要有讚助,否則便是貼著錢財出書便是不利於書籍文化的流傳,你不喜歡看廣告自動跳過便可,何必斤斤計較?辯論持續了很長時間。各大報紙都有刊載兩邊的言論,於是報紙的銷量逐漸增高,洪韻兒有時候懷疑蕭雲貴是故意為之,刻意為民間找些話題來辯論,一方麵就是道理在這種辯論中能夠越辯越明。另一方麵這廝還是打算讓報紙能多賺點錢。


    洪韻兒並不經常參加太平天國中樞的早會,那是蕭雲貴該幹的事。她這個西王娘僅僅隻是在必要的時候才會露麵參加,她更多的精力還是花在了占領文化製高點的戰役之上,這是一場看不見的戰爭,但卻是非常關鍵的一環。


    看了詔書衙的存書局之後,洪韻兒覺得有必要擴建此處,越來越多的古書珍本需要妥善的保存,存書局裏麵除了古書之外,還有珍貴的曆代命人字畫真跡,這些可都是寶物,要是因為人為的保存不當而滅失,那太平天國便是千古罪人。於是洪韻兒當場讓詔書衙的傅善祥記錄下擴建的要求,並準備組織奏疏上奏。


    傅善祥一直是洪韻兒看好的人,她學識也很淵博,而且知書達理、心細如塵,對於管理詔書衙便需要的是細心,不論是審核書冊發行還是保管珍貴古籍,都需要細心。傅善祥管著詔書衙讓洪韻兒很放心,而且傅善祥也算是為數不多的女性文臣,她不同於上海講武堂的周秀英、沐英紅、韓寶英等女將,也不同於在蘇北獨當一麵的女將蘇三娘,傅善祥是文政方麵的天國第一女子,是新興知識女性的代表,她做出的成績令很多讀書的男子漢都要汗顏,因此洪韻兒很是倚重和看好她。


    而且蕭雲貴這廝經常出入詔書衙,明裏說是指導工作,洪韻兒其實知道這廝是來看傅善祥的。傅善祥年輕貌美,才學又好,而且溫婉賢淑,洪韻兒知道蕭雲貴這廝對於美女這種生物一直都是趨之若鶩的,這廝對傅善祥定然也是垂涎已久了。但每次洪韻兒挑明了對蕭雲貴說讓他多納幾個王娘,但這廝不知道又犯什麽毛病,總是支支吾吾的推脫,一度讓洪韻兒認為難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總之蕭雲貴還是和傅善祥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而上海那幾個狐媚子女將也是如此,令洪韻兒暗自惱怒不已。


    轉了一圈之後,洪韻兒在現場開了個短會,勉勵了詔書衙的大小官吏們幾句,準備和傅善祥等人一起用午飯的,這時候西王府的參護卻匆匆來報,說西王有要事讓西王娘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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