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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重醒來的時候,發現李璿璣在自己身邊照顧著自己,這裏是勒布雷的客房,專門給那些喝醉的客人休息的地方。榮祿不在屋內,他在外麵和包令、克利福德聊天。


    從李璿璣那裏弄清楚狀況後,李重坐起身來,胸口還是鬱結難舒,家裏的人竟然被清軍害死,自己卻還在清廷為官,這算什麽事?李重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小妹,你說的都是真的麽?”


    李璿璣坐在他身邊,眼眶還是紅紅的,低聲道:“大哥,是真的,冬青妹子她家也和我們一樣,全家就剩下她一個了。”


    李重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雙拳捏得很緊,問道:“那這些年你是怎麽過的?”


    李璿璣一聽李重的問話,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麵貌粗豪的人來,幽幽歎道:“我被太平軍所救,這些年一直在太平軍中。”


    李重猛然掙開眼睛,淩厲的目光瞪著眼前的玉人,右手竟然下意識的去摸自己腰間,想不到摸了個空,自己的腰間沒有了兵刃。再看李璿璣那嬌柔的容顏,李重驀然驚醒過來,她是自己的妹子,不是長毛賊。李重苦笑了起來,和長毛對著幹了那麽多年,他潛意識都是想要製每一個反賊於死地,這時候聽李璿璣說她自己是太平天國的人,他竟然動了殺機。


    李重很是羞愧的低下頭,轉個話題問道:“那洋人怎麽會是你未婚夫?”


    李璿璣絲毫沒有察覺李重的殺機,還隻道他乍聞噩耗傷心,又聽他問起克利福德之事,當下便把怎麽和克利福德認識之事說了,隻是沒說克利福德的身份,也沒說她乃是西殿的重要人物。隻是說她在上海和克利福德認識,克利福德醉心藝術,李璿璣又是太平軍派來給克利福德做藝術交流的,一來二去便認識、熟悉,後來克利福德向自己求婚,李璿璣便答應了,就跟著他來到了廣州,準備迴英國去。


    李重聽了之後如釋重負,他輕歎一聲道:“小妹,是大哥不好。沒有照顧好你,讓你身陷賊手,不過現下好了,你已經來到了廣州,就跟著大哥吧。那克利福德救你出來。咱們很承他的情,但他始終是個外夷。咱們李家雖然不是什麽高門大戶。但我李重再不濟也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妹子委身外夷。”


    李璿璣微微苦笑,她也知道李重會反對自己和克利福德的婚事,就算在開明的太平軍中,很多人還是不看好自己嫁給克利福德的,就連李璿璣的閨蜜好友楊冬青聽聞此事後,都曾今專程到上海勸說李璿璣。平素裏李璿璣被人在背後議論、指指點點的不在少數。前番李璿璣一直沒答應克利福德的求婚除了她喜歡的另有其人之外,人言可畏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後來因為西王娘的逼迫,李璿璣知道自己和西王有緣無分,便下定決心離開西王。所以才答應了克利福德的求婚,準備和他一起迴英國完婚,希望能夠徹底躲開西王,見不到慢慢也就不會思念了。


    李璿璣目光閃著淚光,淡淡的苦笑道:“大哥,克利福德是個好人,他很喜歡我,我也答應跟他成婚了……”


    李重煩躁的打斷她:“自古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家裏隻剩下咱們兄妹兩,長兄如父,你聽我的,這門婚事就退了吧,今後大哥來照顧你,再給你找個好婆家,如今大哥也是有權有勢的人,定然不會教你吃虧的。”


    李璿璣麵色大變,俏臉變得煞白,顫聲問道:“大哥,你說什麽有權有勢?難道你還在為清廷效力?”


    李重麵色微微尷尬,避開李璿璣灼灼的目光,低聲道:“不錯,我現在榮祿榮軍門手下任參將之職……”


    話還沒說完,李璿璣謔的一聲站起,冷冷的看著李重說道:“大哥,我們李家上下都是死在清軍手中,你竟然還為清廷賣命?”


    李重低聲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事的,妹子,你不能怪我。”


    李璿璣聽聞此言,麵色稍緩,正色說道:“好,先前大哥你不知道我不怪你,現在你知道了,就該馬上辭官,北上去投太平軍,為母報仇,要是你擔心不能北上,我會讓克利福德安排你去上海,他還能推薦你到太平軍中任個要職……”


    李重煩躁的打斷道:“我的事稍後再說,還是先說你到婚事……”


    李璿璣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道:“大哥,我的婚事乃是兒女私情,乃是小節,你在仇家為官,乃是大節,我不想看到你繼續糊塗下去,真的就成了不忠不孝的人!”


    李重怒道:“你這是和大哥說話的口氣麽?我看你是在長毛賊那邊呆久了,就連三綱五常都不要了,不然也不會不顧禮義廉恥要去嫁個洋鬼子!”


    李璿璣麵色變得慘白,怔怔的後退了幾步,呆呆的看著李重,她沒想到從前那個和顏悅色的兄長今日居然會變得這般不堪,淚水潸然而下,她咬了咬紅唇,怒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就算嫁給洋人也不會忘記,克利福德一直都在幫著我們對付清廷,想不到你居然還要助紂為虐,我沒有你這種大哥!”說完掩麵哭泣著離開了客房。


    李重啞然無語,站起身想要叫住李璿璣,但手臂抬起,口中卻哽咽住,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來,過了半晌,他才頹然坐了下去,雙手抱頭也是痛哭起來。


    “你哭什麽?”榮祿的聲音傳了過來,李重有些愕然的抬起頭來。榮祿走了進來,淡淡的說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這樣子還是男子漢大丈夫麽?”


    李重聞言急忙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心頭很是混亂,但還是忍不住說道:“軍門,小弟有負您的知遇之恩,小弟家人被官軍亂兵所害,就再也不能為軍門效力了,小弟隻求辭官歸去,軍門放心,小弟也不會去投太平,隻想找一個地方隱居。”


    榮祿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走到李重身旁坐下,溫言道:“凡是有因必有果,你家人被官軍亂兵所害沒錯,你久在軍中也該知道,但凡戰事一起,地方過兵必遭荼毒,時下已經是亂世,亂世之內受苦的一定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尋根朔源,若是沒有這場戰事,你家人不就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了嗎?你隻想著是官軍害死你的家人,難道就沒想過是誰造反起事,才惹來兵連禍結的?”


    李重聞言一怔,跟著咬牙切齒的說道:“是長毛賊子!”


    榮祿點點頭,陰測測的笑了笑,輕聲說道:“不錯,正是那些長毛賊,他們引洋教迷惑百姓,四處流竄,惹得兵連禍結,才會讓你的家鄉瀏陽遭了兵災,這不是朝廷的錯,錯在那些無君無父的亂臣賊子。你忘了當年我和你說的,我們征戰就是為了平定亂世,把亂臣賊子殺光,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這才是大節所在。”


    李重唿吸有些沉重起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榮祿知道他腦中正在天人交戰,接著惑道:“當年縱兵為禍瀏陽的是塔齊布部官軍,他現下在湖南巡撫張亮基手下,近日聽聞會調他道曾帥手下,你放心隻要他到了衡陽,我保證你能手刃此人替家人報仇,也算你給家中之人報仇了。當年瀏陽之事,都是塔齊布一人之過,你豈能因為他而把整個朝廷都恨上了呢?李重啊,正所謂國仇家恨,這些都是長毛反賊造下的孽,你好好想想吧,我想大義是非你還是能分得清楚的。難道你真的甘願放棄辛苦這些年得來的權勢?若真是這樣,我也不會攔你,我會送你一筆銀兩,你就此去吧。”


    李重臉色鐵青,張大口道:“軍門,我、我……”


    榮祿冷冷的笑道:“大丈夫做就做,不做就不做,婆婆媽媽的算什麽?你到底如何選擇?”


    李重垂首半晌後,緩緩站起身跪在榮祿麵前,抬起頭道:“軍門,您說得對,小弟不該為了家很而望了國仇,小弟願意一直追隨軍門!”


    榮祿滿意的笑著點點頭上前將他扶起,兩人重新坐定後,榮祿低聲說道:“你那妹子怎麽辦?適才我聽道她說自己是太平天國的人。”


    還算李重良心未泯,低聲說道:“小妹少不更事,被長毛賊蠱惑,才會犯下糊塗,隻求軍門高抬貴手,放她一條生路,小弟一定將她帶迴家中嚴加看管。”


    榮祿嗬嗬一笑說道:“你這話不大對,長毛賊橫行千裏,強擄而去的百姓不下百萬,你小妹弱質女流,由如何能反抗?她這不算是反叛,頂多是從賊,況且她嫁給那克利福德,就是英人了,本國的律法也管不了她的。”


    李重有些醒過味來,微微皺眉道:“軍門的意思是……”


    榮祿淡淡的說道:“你這妹子嫁了個好人啊,那克利福德可不是普通人物,你李重能攀上人家的高枝,該當慶幸才是。你家妹子雖說從賊是迫於形勢,但若是將來有人故意揪住此事不放,就算是我隻怕也保不住你家妹子,說不定還會影響你的仕途。所以為今之計,你這妹子還是嫁出去的好啊。”說到這裏榮祿頓了頓,接著灼灼的目光盯著李重緩緩說道:“如今長毛得了洋人之勢坐大,你有個妹子能嫁給英人貴族為妻,你將來的成就也不會就止於此,為國為湘軍為了你自己,這門親事何樂而不為呢?”


    李重這個才明白過來,低聲道:“小弟明白該如何做了。”跟著榮祿笑了起來,卻是笑得那麽的陰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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