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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嶺上,洪宣嬌聽了胡大妹的稟報,方知嶺上沒有水源,左右無計之下,隻得召集各軍頭領前來商議。


    片刻之後,三名女營旅帥和兩名童子兵頭領到來,三名女營旅帥之中,除了胡大妹還有兩女也都是廣西首義便跟隨左右的姐妹,一個是太平天國左掌朝議盧賢拔的妻子胡九妹,另一個是天國驍將陳宗揚的妻子謝滿妹。兩名童子兵的頭領一個是陳丕成,另一個則是廣西桂平人譚紹光。


    洪宣嬌坐在一塊大石之上,見五人到齊後,招唿五人也同坐石塊之上,秀眉微蹙道:“胡大姐適才巡山發現山頭上沒有水源,如今清妖任憑辱罵也不來攻山,定是想待我們斷水之後不戰自敗,我找大家來就是想商議一下,如今該如何是好。”


    “西王娘,怕他鄧妖頭作甚?既然山上沒有水源,那就趁咱們衝殺下山去,我們童子兵在前麵護著你們女兵,有我們這些男子漢在,你們不用怕的。”稚嫩的童音傳來,洪宣嬌一看,說話的人是年僅十三歲的譚紹光,這譚紹光和陳丕成一樣,在童子兵中善戰是出了名的,而且膽子很大,每戰都是衝在前麵。


    謝滿妹手握繡春刀柄,笑意濃濃的看著譚紹光道:“喲,譚小魚頭,才多大點就男子漢了?讓姐姐看看長胡子沒?好要保護我們?”


    譚紹光的口唇之間隻有些細細的絨毛並沒有胡子,被謝滿妹一陣取笑漲紅了臉,囁嚅的就說不出話來,他平素喜歡吃魚,大家都喚他小魚頭。


    胡大妹拉著譚紹光的手笑道:“別看小魚頭現在還小,將來啊一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紹光仔說的沒錯,現下我們還有隨身攜帶的食水,當飽食一頓後,趁著銳氣殺破重圍,過了洞井鋪便是長沙地界了,那邊有西王殿下兵馬接應,越早突圍越好。”


    胡九妹也點頭道:“是啊,西王娘,趁著大家夥還有水喝就殺下山去,總比在山上坐以待斃的好。”這胡九妹是拜上帝教的老人,在女營之中聲望僅次於洪宣嬌,早年蕭朝貴托天兄下凡之時,就曾今借天兄之口說過“男學馮雲山、女學胡九妹”的話,還隨口吟唱了“天父上主皇上帝所題胡九妹詩”一首,“婦人看見胡井水,久記清靜正煲茶。山鳧大小樹無賤,紅花一朵在人家。”


    這首詩也不知道大字不識幾個的蕭朝貴從哪裏搞來的,而且詩文極為粗淺,但連蕭朝貴都不得不費盡心思找詩來褒揚胡九妹,足見胡九妹在女子之中的聲望。


    見胡九妹也讚成搶先突圍,洪宣嬌不再遲疑,手握腰間的鴛鴦刀站起身道:“好,那我們就先下手為強,待會兒飽食一頓,找跟隨山上的百姓問明路徑,等天黑之後突圍出去!但在突圍之前,咱們先要攻打山下的清妖,以作疑兵。”洪宣嬌所說的疑兵之計乃是太平軍退兵之時慣用的戰法,天國退兵,每以進為退,必連日出隊打仗不息,反進幾十裏或幾裏,逼近敵營下寨,使敵不肄,其實布置周密,一夜已安全撤退。當撤退時,必在城內、寨內留瞽目殘疾多人擊鼓吹角,城牆、土牆成立草人,或立木椿,上頂竹帽,白天篇插旌旗,夜間虛張燈火。敵人常常被迷惑,甚至已經撤退幾天還不知道。佚名獨秀峰題壁三十首有兩句諷刺桂林守城的清朝將帥道:“絕妙敵人渡江去,諸公獨在枕頭眠。”這個戰法倒是老長毛都知道的。


    陳丕成謔的一聲站起來大聲道:“西王娘,我現下就引兵衝殺下山去。”


    洪宣嬌素手一揚止住道:“不必近身接仗,咱們火器眾多,胡九妹、陳丕成、譚紹光你們帶領五百人下山,以刀槍為前衛,火槍、火炮居後,搶進清妖近前對轟火器,如果清妖來攻,便徐徐退迴,讓清妖不知我軍虛實。其餘人等在山上養精蓄銳,準備今夜突圍的物事!”眾人一起大聲領命,各自準備去了。


    過不多時,燕子嶺上,數百女兵和童子兵殺下山來,在清軍陣勢前兩百餘步處停住,隻以火槍、火炮向清軍開火,其餘人馬便就地掘土壘壕,卻不上前近身搏殺。


    隔著兩百餘步很多火槍的鉛子出去之後都是四處亂飛,根本毫無準頭可言,甚至有力盡而墜者,但兩門百斤銅炮卻還是有些威脅。


    清軍這邊於陣前多備土壘防備太平軍槍炮,同時也用槍炮還擊,但清軍的火器還不如太平軍多,聲勢上就先輸了一分,更兼太平軍據高臨下,清軍就完全落在下風了。


    兩邊陣勢之上火光硝煙大作,槍炮聲大作不止,又各自搖旗呐喊、擂鼓助威,打得好不熱鬧,但卻根本沒死傷多少人。


    鄧紹良在一處土堆之上舉著單筒鏡遠望,皺眉不已的問左右道:“這些大腳蠻婆唱的是哪一出戲碼?要說她們知道了山上無水,就該趁著銳氣未消之時拚死突圍,但現下卻隻用火器與我激射,空費藥子、力氣,是何道理?”


    一名千總拱手道:“協台大人,不如讓標下引兵上去一探虛實?”


    鄧紹良緩緩搖搖頭,猛然間哈哈笑道:“原來這些大腳蠻婆是想以火器逞威,讓吾軍沉不住氣,引誘我等攻山,諸公不必理會她們,讓各軍兵勇守住要隘道路便可,不許妄動!”


    一場火器的激射直到黃昏時分才慢慢停了下來,但太平軍已經在半山腰掘出一條壕溝,壘出一道土壘來,其上錦旗漫漫,偶爾還會打上幾炮、放上幾槍,但清軍就是沉住氣不去理會。


    鄧紹良正在營帳中用晚飯之時,派出的偵騎返迴,為首的把總氣急敗壞的進帳稟報道:“大人,標下巡哨北路,林間道邊多見有刁民窺探,標下五騎上前拿問,那些刁民居然懷藏利刃,標下麾下兵勇皆遇害,隻標下一人迴來。”


    鄧紹良哦了一聲怒道:“不用問,這些刁民一定是長沙出來的長毛探子,他們有多少人?”


    那把總道:“總有一、二十人,雖然個個都是兇悍之輩,但都是有辮子的,不像是長毛頑賊啊。”


    鄧紹良斥道:“糊塗,本地天地會亂黨不少,這些亂賊早就和長毛暗通曲款了,你快些點起軍中馬隊前去追趕,務必悉數擒拿剿盡!”那把總急忙轉身去了,鄧紹良軍中隻有一百人的馬隊,當下那把總點起五十餘騎前去追趕。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天上繁星如畫,洪宣嬌勉強咽下粗糙的幹糧,抬頭看了看浩渺的天際,一顆心卻怎麽也靜不下來,就要出發突圍了,此戰是吉是兇沒人知道,腦海中卻總會浮現起從前那血淋淋的畫麵,雖然這些場麵自己沒有親身經曆過,但就像夢魘一般怎麽都揮之不去。


    “西王娘,喝口水吧。”陳丕成的聲音傳來,洪宣嬌迴過神來,隻見陳丕成眼中滿是崇敬之色,粗糙、烏黑的手上握著個牛皮水袋,洪宣嬌接過水袋卻沒喝:“水還夠喝麽?”


    陳丕成答道:“這頓喝完就沒了,現下還是夠的。”


    洪宣嬌將牛皮水袋送迴去道:“你收著吧,待會兒突圍之時,說不定會有兄弟姐妹受傷,留給他們喝吧,我不渴。”見陳丕成還要說話,洪宣嬌俏臉一板道:“你又不聽我話了?”


    陳丕成縮了縮頭,似乎真的不敢違拗洪宣嬌的話,隻得收起了水袋,洪宣嬌見他麵色不豫,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姐姐我的話說重了?”


    陳丕成盤腿席地而坐,搖搖頭道:“西王娘你說的話都有道理,是我自個兒錯了。隻是我想起叔父他也老是罵我,但就是說不出個道理來,想著憋氣。”


    洪宣嬌微微一笑道:“陳承瑢隻有你一個侄子,他罵你自然是為你好了。”


    陳丕成撅著嘴道:“才不是呢,上次我和譚紹光他們想去求西王帶我們一同出征長沙的,先遇到李總製阻攔,後麵又被叔父一頓臭罵,叔父他罵我不知好歹、不知死活什麽的,但就是不告訴我為什麽我不能跟西王出征。”


    “李總製?”洪宣嬌奇道:“是不是李開芳?”陳丕成點點頭。


    洪宣嬌單手支頤問道:“李開芳和你們怎麽說的?”


    陳丕成道:“李總製說我們童子兵在桂林之戰損傷頗重,說什麽要我們留下給前軍留些好苗子。”


    洪宣嬌秀目一亮,沉吟道:“李總製對你們也是好心,始終奔襲長沙是很危險的。你叔父也是擔心你的安危,他隻有你這麽一個侄子啊。”


    陳丕成搖搖頭道:“咱們入了太平,就沒想過什麽安危,隻要殺清妖,死後就能入天堂了,有什麽好怕的?”


    洪宣嬌怔怔的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拍拍陳丕成的肩頭道:“等你長大就會明白了,你去前麵的土壘準備吧,就要突圍了,讓前麵的兄弟姐妹槍炮打密些。”


    陳丕成還是沒能弄明白,隻得抓著頭若有所思的先去了。


    洪宣嬌望著陳丕成走遠,暗自輕歎道:“原來李開芳、陳承瑢都知道有人要對西王殿下不利,看來天國的內訌不是定都天京之後才會發生,早在長沙之戰時就有王殺王之事了。原本以為西王會戰死長沙城下,卻想不到長沙會被西王攻下,難道真是因為我的到來,帶來的蝴蝶效應?可姐姐我似乎沒做什麽會影響長沙之戰的事啊,真到了長沙姐姐我該如何麵對那西王呢?真要和他做夫妻嗎?真是荒謬,絕對不行,姐姐我一定要先下手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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