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渤海道那邊黑武人入侵的事就變得不再重要了,突然之間,似乎連談判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世子李逍善的死讓整個北疆的局勢變得複雜起來,可是戰爭從來都無情,也不會因為他是世子危險就會自動躲開他。


    似乎也不是所有的事都會按照預定好的方向去發展,說起來這真的隻是一次增加談判籌碼的戰爭,黑武人打贏了他們可以底氣足一些的和寧人商量停戰的事,而若是大寧這邊打贏了,那麽就能壓迫黑武人做出更大的讓步。


    戰爭之前沈冷和武新宇還有葉雲散做過很多種預測,推演過很多種可能,卻沒有人想到李逍善會戰死。


    大營。


    王根棟看向站在大帳門口的沈冷,欲言又止,再看向站在地圖前邊沉默的武新宇,也還是不知道說些什麽。


    “我已經派人用最快的方式往太山那邊送去消息。”


    最終打破沉默的是葉雲散,可隻是這一句話後就再次沉默下來,大帳裏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下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之後,葉雲散繼續說道:“我也已經安排人把世子殿下的屍體保存好,盡快送往長安。”


    武新宇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們想到了無數種可能如何讓這種對峙變成長期的狀態,可是沒有想到會是用這樣的方式來完成了我們的目標。”


    他的手按在桌子上,因為用力,桌子腿在吱吱呀呀的響著,而他的手背上青筋畢露。


    葉雲散看向沈冷:“我已經派人給心奉月送去消息,讓他交出殺害世子殿下的兇手青樹。”


    “他是不可能交人的。”


    沈冷的視線從門外收迴來,看起來很平靜,也隻是看起來而已。


    “沒錯。”


    葉雲散道:“心奉月已經改變了策略,他想利用這個機會收攏人心,宣布沁色叛國之後,沁色已經失去了原來的作用,這不用多說什麽,原本我們也打算把沁色送迴國內,隻是心奉月主動這樣做了......局麵對我們來說就顯得很不利。”


    他可能是現在這種狀況下唯一一個來保持著絕對冷靜的人,連武新宇都不能,他們所要做的事不同,思謀不同,性格不同,所以注定了軍人都不會如他這樣冷靜。


    尤其是北疆的軍人,他們的骨子裏更多的是戰鬥。


    葉雲散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兩個現在在想什麽,也知道軍人容不得這種仇恨,尤其是在北疆,但我希望這件事你們交給我來處理,你們登上幾個月的時間。”


    “等什麽?”


    武新宇問。


    葉雲散緩緩吐出一口氣:“等陛下的旨意。”


    武新宇看向沈冷,沈冷也在看他。


    片刻之後武新宇看著沈冷認真的說道:“其實你我都知道,葉大人說的對,這件事現在應該等待陛下旨意......但,我在之前得到陛下旨意,陛下許我調動北疆諸道兵馬之權,在等待陛下旨意的這幾個月之間內,我會把兵馬調集過來。”


    葉雲散張了張嘴,如王根棟一樣,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什麽。


    “我會留下。”


    沈冷轉身再次看向門外:“我在這等旨意。”


    一個時辰之後。


    沈冷雙手握著茶爺的手說道:“你們都先迴去,到了東疆之後想辦法給我送給信迴來,也派人給孟長安送個信告訴他把沁色和孩子接迴來了。”


    茶爺點了點頭:“我知道,這些不用擔心,你在北疆這邊自己多保重身體,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了。”


    沈冷歎道:“我剛十九你就嫌棄我了嗎?”


    茶爺笑著搖頭,沈冷是怕她擔心才會努力的開句玩笑,他從來都不會在她麵前表現出壓力,表現出不耐,也不會表現出悲傷和憤怒。


    她的男人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茶爺道:“是啊,你都已經十九了,而我才十五,嫌棄你是正常的。”


    沈冷笑道:“你在十五歲春心萌動的時候就遇到了我,你看你,多幸運。”


    茶爺:“你就不一樣咯,你都十九了才遇到我。”


    兩個人忽然緊緊的抱在一起,抱了很久很久。


    “放心我們。”


    茶爺在沈冷耳邊輕聲說道:“我們都會好好的,好好的迴到東疆,好好的照顧孩子,也會好好的給沁色和孟無離安頓好一個家,更會好好的等你迴來。”


    沈冷嗯了一聲,在茶爺額頭上使勁兒親了一下。


    “我不會太久。”


    茶爺也嗯了一聲。


    兩個人的手再次握在一起,誰也不願意分開。


    與此同時,太山。


    陛下站在山腳下看著,他已經在這站了將近一個時辰,當遠處的管道上出現了一片旗幟的時候,皇帝的表情都不能壓製的激動起來,他開始往前走,腳步越來越快。


    一支數百精騎護送的車隊停下來,馬車上有個兩鬢白發的人從馬車上跳下來,太心急,腳下絆了一下沒能站穩摔倒在地,卻立刻爬起來朝著陛下這邊狂奔。


    “陛下!”


    莊雍一邊跑一邊喊,嗓音發顫。


    皇帝也在跑,跑到一起後皇帝就用力抓住了莊雍的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莊雍的樣子,上上下下的看,當他看到莊雍已是滿臉皺紋,看到那兩鬢的白發,皇帝忽然忍不住了繃不住了,原本還想開句玩笑的他眼淚流了下來。


    “你.......你怎麽都老成這樣了?”


    皇帝看著莊雍的臉:“啊?你怎麽老成這樣了?”


    莊雍笑著落淚:“陛下,臣已經不年輕了,本就不年輕了。”


    皇帝搖頭:“不是,是朕不該讓你去南疆,朕不該讓你去啊......”


    他抬起手觸碰了一下莊雍鬢角的白發:“你不該老成這樣的,你必朕還要小一些呢。”


    莊雍道:“臣並不是老了,臣隻是這一路上過來有些疲乏,臣好著呢,好著呢。”


    皇帝迴頭:“來人!”


    代放舟連忙跑過來:“陛下,奴婢在。”


    “讓人抬莊雍上山。”


    聽到皇帝這句話莊雍嚇了一跳,連忙垂首道:“陛下,臣沒有事,臣並不勞累,臣願意與陛下同行上山。”


    “朕陪你走著。”


    皇帝道:“咱們一路走一路聊。”


    不多時,過來兩個壯碩的大內侍衛,兩個人抬著一杆滑竿過來,皇帝不由分說把莊雍按坐在滑竿上,兩個大內侍衛把滑竿抬起來往前走,皇帝就一直不鬆開莊雍的手,拉著手走在滑竿一側。


    在場的所有人看了,無不動容。


    皇帝一邊走一邊說道:“朕當年覺得讓你留在那邊最合適,有的人善戰,有的人善治,而你又善戰又善治,不管怎麽看朕把你留在那邊似乎都沒錯,可是朕現在後悔了......”


    莊雍連忙說道:“陛下,臣真的很好,看起來有些白發隻是因為......隻是因為.......”


    他隻是了兩次也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所以更加惶恐起來。


    “朕知道,你是想念大寧,想念家裏,想念舊友,也想念朕。”


    皇帝走在滑竿一側,握著莊雍的手說道:“朕這次不放你走了,哪兒也不許你去了,等過陣子和朕一塊迴長安,到長安鎮會後朕讓太醫院的人給你好好調理身子。”


    莊雍道:“臣......謝陛下,陛下你讓臣下來和你一起走著上山吧,臣身子骨沒事。”


    “老實坐著。”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朕準備了酒,你愛喝的酒,朕今日要和你多喝兩杯......朕想喝酒了。”


    京畿道。


    竇懷楠倒了一杯茶遞給前太子李長澤:“你今天看起來像是有什麽心事?”


    李長澤接過來茶杯後笑了笑道:“我現在還能有什麽心事,隻是矯情,人到了冬天都會有些矯情,覺得萬物頹廢,滿目蒼涼。”


    竇懷楠道:“冬天是蟄伏期。”


    他看了李長澤一眼:“過了蟄伏期,你再看,就是滿目翠綠,欣欣向榮。”


    李長澤笑道:“竇大人現在也是蟄伏期,雖然你現在不過是個五品小吏,但我知道,以竇大人之才,早晚還會得到重用,將來的內閣首輔說不定就是竇大人你的。”


    竇懷楠苦笑:“怎麽,你還學會了看相算命?”


    李長澤道:“我這個人曆來都不信命。”


    竇懷楠像是怔了一下,然後問道:“聽說昨天你見了朋友?”


    “是啊,從長安城裏來看我的朋友。”


    李長澤抿了一口茶:“雖然我已經不是太子了,也已經不是皇子了,可我在長安城裏還是有幾個朋友的,知道我迴了京畿道他們特意來看我,你說巧不巧......”


    他看向竇懷楠:“他們也和竇大人你說了差不多一樣的話,說現在啊,是蟄伏期,既然是蟄伏期就老老實實的貓冬,讓身上長點肉膘,好好的,多吃肉多散心,等到來年春暖花開,沒準就都是好事了。”


    竇懷楠往前湊了湊:“有什麽值得開心的好事可不能藏私,告訴我一聲,也讓我開心一下。”


    李長澤道:“那就看......竇大人的樂趣,和我的樂趣,是不是在同一件事上,是不是在同一條路上,如果不是的話,我那點樂子說出來竇大人也不會覺得可樂。”


    竇懷楠往窗外指了指:“你看,每個人麵前都有一條路,我現在出門就這一條路,你也在這,你出門也是走這條路,你我原本沒在一條路上,可現在都在這,所以出門就必然會走一條路了.......”


    他看向李長澤:“隻一條路的時候,是不是沒得選?”


    李長澤哈哈大笑:“那我們的樂子可能就一致了。”


    竇懷楠也哈哈大笑起來:“有樂子,總比沒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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