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官道上安靜的連腳步聲都顯得很大,月色不錯,官道又寬闊平坦,所以趕夜路的兩個人走的很急,急不是因為有急事,而是因為錯過了住宿的地方,這兩個家夥互相埋怨著往前走,個子大的那個步子也大,很快就把矮個的那個落下很遠,嘴裏嘟嘟囔囔的,可還是會停下來等著。


    然後走一段又把矮個子的甩開,嘴裏還是嘟嘟囔囔的,卻還是會再等。


    這兩個人就好像不會口渴,一路上不停的在說話,還不是正經聊天,而是互相挖苦互相譏諷,若是有人一路聽下來的話,可能會覺得他們倆應該有不共戴天之仇,兩個人還沒到互相弄死對方的地步都算很克製了。


    然而實際上,他們倆吵了有二十多裏路隻是因為高個的那個之前吃飯的時候搶了矮個的那個半顆雞蛋,而這雞蛋還是上次停下來吃飯的時候買了留在路上吃的。


    “聖人說,不知道禮讓的人非但自私且陰暗,聖人還說,理所當然占有別人的東西的人,要小心,因為他就是潛在的罪犯。”


    矮個的一邊走一邊說道:“你憑什麽吃我半顆雞蛋。”


    高個的不理他,走出去一段後迴頭發現那家夥又被甩開了,隻好停下來等著,等到矮個的上來,高個的遞給矮個的水壺,矮個的一口氣喝了大半壺,然後繼續嘟囔:“那是半顆雞蛋的事嗎?如果放在荒野上,大漠之中,你吃了我半顆雞蛋就可能會導致我死掉,所以你這是謀殺,謀殺是死罪。”


    高個的或許是之前吵累了,大步往前走,矮個的人腳步飛快,奈何就是跟不上人家的大步。


    終於,矮個的應該是沒了力氣,一屁股在路邊坐下來:“不走了。”


    已經在前邊好幾丈遠的那個壯漢無奈又迴頭,走迴來伸手:“我扶你走。”


    矮個的瞪著他:“為什麽吃我半顆雞蛋?”


    壯漢歎息,從衣服裏翻出來一顆雞蛋遞給矮個的:“吃吧,吃了有力氣了接著走,錯過了之前的宿頭,咱們就隻能到長安外的十五裏鋪找地方借宿,這個時辰了,借宿都未必還有人家沒睡。”


    “你哪裏來的雞蛋?”


    矮個的問。


    高個的蹲下來,搖了搖水壺,還有小半壺水,他隻抿了一口潤了潤喉嚨,瞪了那矮個的一眼後說道:“這是吃飯的時候我那顆,我沒吃,想著你半路上總是喊餓,所以給你留的。”


    矮個的感動了一下,把雞蛋接過來,問:“那你為什麽吃我半顆雞蛋?”


    高個又不理他了。


    矮個的把雞蛋剝開,掰了一半遞給高個的:“你的。”


    高個的搖頭:“你吃吧。”


    矮個的哼了一聲:“不吃就扔。”


    高個的又露出無奈的表情,把半個雞蛋接過來吃了,他再次把水壺遞給矮個的,矮個的把自己的掛著的背包打開,從裏邊翻了翻,翻出來一個鐵製的酒壺遞給高個的。


    高個的一怔:“你總說背著的東西重,還帶了這麽大一壺酒?昨日你說要去方便,莫非是去偷偷買了酒?”


    “你喝不喝?”


    矮個的瞪了高個的一眼。


    高個嘿嘿笑了笑,結果酒壺狠狠喝了一口,砸吧嘴,美滋滋。


    矮個的接過水壺,一口水狠狠的灌下去,砸吧嘴,也是美滋滋。


    “你不是說你記得路嗎?”


    矮個的喝完水又開始埋怨:“記得路的話還能錯過住宿的地方?”


    高個的哼了一聲:“怪我?一路上我要走大道住官驛,是哪個非說要走走看看領略世間繁華?如果不是今日你非要去河裏摸魚,然後掉進水裏被衝走了能有二裏遠,咱們也不至於錯過。”


    矮個歎道:“不就是想給你抓個下酒菜麽。”


    高個又不說話了。


    他起身:“咱們該走了。”


    矮個的伸手:“拉我起來。”


    高個的不伸手,矮個的拉著他的衣服站起來:“我堂堂從五品行軍參事讓你拉一把,你居然連這點麵子都不給?”


    高個的撇嘴:“我正五品。”


    矮個的不服:“我係出名門,祖上是江湖第一閑人。”


    高個的又撇嘴:“我特麽還是遼北第一狠人呢。”


    兩個人一邊拌嘴一邊繼續趕路,走著走著高個的又把矮個的落下很遠,就在這時候忽然聽到一聲悶哼,聲音不大,可是高個的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立刻迴頭。


    正好看到矮個的被人套了脖子往路邊溝裏拉拽,黑衣人力氣極大,矮個的被勒住脖子連唿喊都發不出。


    高個臉色一變,大步衝了迴去。


    他剛往迴衝,從路邊溝裏衝出來幾個黑衣人,手裏的刀在月色下反射出寒光,最前麵的人一刀刺向他心口,高個的冷哼一聲,手往前一伸抓住那黑衣人的手腕,一扭,一折,哢嚓一聲黑衣人手腕折斷,高個將刀奪過來,一刀戳進黑衣人心口。


    下一息,高個的單手抓住第二個黑衣人的脖子,把人舉起來橫著一掄,這臂力恐怖的讓人頭皮發麻,那個被掐住脖子的黑衣人居然被掄的頭朝下腳朝上,那可是掐著脖子掄起來的,可見這單臂發力有多兇殘。


    高個鬆開手,黑衣人往下掉,等人掉下去一半的時候高個那隻大手抓住黑衣人的腿發力往下一戳,砰地一聲,黑衣人腦袋都幾乎被戳進胸腔裏。


    後邊的黑衣人持刀上來,還沒來得及把刀子舉起來,高個的那蒲扇一般的大手掄出去,一巴掌拍在黑衣人臉上,這一個大耳光抽的,直接把人抽的橫飛出去,脖子應該是斷了。


    連殺三人,高個的腳步加快,衝到路邊溝裏,發現矮個的已經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一瞬間,高個的眼睛就變得血紅。


    他邁步要追,剛邁步褲腳被人拉住,低頭就看到矮個的咳嗽起來,抓著他褲腳:“別追了,嚇跑了。”


    高個的把矮個的扶起來,借著月色可以看到矮個的脖子上都被勒出來一條紅印。


    “長安城外怎麽會有歹人?”


    “我剛剛聽到他讓我把路引憑證交出來,說話的人口音很奇怪。”


    矮個的揉著脖子:“搶路引做什麽?”


    “想進長安。”


    高個的臉色變得凝重:“怕不是寧人。”


    矮個的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一路上迴來聽說了好幾個兇案,死者被洗劫一空,連身份都沒辦法確認。”


    高個的嗯了一聲:“應該是一夥人。”


    他扶了矮個的一把:“能走嗎?”


    矮個的指了指脖子:“疼,走不了,得背。”


    高個的俯身:“上來。”


    矮個嘿嘿笑了笑,往上一跳,高個的背起矮個的往前走,走了一段後忽然反應過來:“你脖子疼礙著腳什麽事?”


    矮個的得意,剛要說話,從路邊又衝出來一群人將他們兩個圍住,月下,刀光依然森寒。


    矮個的要下來,高個的卻沉聲說道:“抱住了我,衝出去的時候閉著眼睛就是了,早就說過你百無一用是書生,讓你多練練功夫,你偏不聽。”


    矮個的道:“跟著你我還練什麽功夫,如果你都應付不了的,我練了功夫管用?”


    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高個的深吸一口氣後大聲說道:“我是大寧戰兵五品勇毅將軍,攔我,你們知道是什麽罪嗎?”


    他手裏還抓著剛才那個黑衣人的刀,而這次圍上來的人全都盯著他的刀。


    “須彌彥?”


    就在這時候人群後邊有人叫了一聲,高個的怔住:“你是哪位?”


    後麵的人分開人群過來:“古樂。”


    須彌彥立刻笑起來:“你怎麽在這。”


    古樂看了看須彌彥,又看了看須彌彥背後的李不閑。


    “你們倆這是......”


    須彌彥一鬆手,李不閑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須彌彥道:“剛剛半路遇到一夥歹人攔路,我殺了三個,李不閑被打了走不動我才背著他......你們在城外,難道就是要抓那夥歹人的?”


    古樂嗯了一聲:“我帶著人在城外已經埋伏好幾日了,哪裏想到攔著的會是你們,你們不是在東疆刀兵孟將軍手下嗎?怎麽迴長安了。”


    須彌彥解釋道:“北疆大戰之後,孟將軍知道沈將軍手下的人都已經分派出去,連個得力助手都沒了,所以想讓我到沈將軍帳下聽令,結果兵部的批文等了好幾個月才到。”


    古樂指了指李不閑:“過去兩個人,抬著李大人迴去。”


    李不閑連忙搖頭:“不用不用,能走能走,我就是單純的不想走路,所以讓大個兒背我會兒。”


    須彌彥哼了一聲,一腳踢在李不閑大腿外側,李不閑疼的嗷的一聲跌坐在地。


    須彌彥認真的說道:“現在他走不了路了。”


    李不閑:“日你大爺......”


    須彌彥:“注意一下,你是讀聖賢書的,不能口出髒字。”


    李不閑:“敦倫汝之伯父!”


    古樂歎道:“讀書人就是讀書人,委婉。”


    他們一行人迴到十五裏鋪,廷尉府的人在這借住在一家農戶的閑置空房裏,至少有幾十個人,古樂本是要去東海水師,可沈冷沒去東疆他自然也不急,沈冷在幫廷尉府查桑國人的案子,他也就跟著沈冷這邊做事。


    長安城外連出了幾起殺人案子,都是走夜路的被殺,死者被洗劫一空,無法確定身份來路,廷尉府確定兇手應該就是桑國人,他們沒有身份憑證進不了長安,所以古樂帶了一隊人在長安城外官道上巡視,已經有好幾天。


    古樂看了看李不閑:“沒事吧?”


    李不閑歎道:“不和那個莽夫計較!”


    須彌彥哼了一聲,看向古樂:“你剛才說是桑國人?”


    古樂嗯了一聲:“應該是。”


    須彌彥眉角往上一挑:“剛巧想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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