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


    宜:婚嫁,置業,動土,開業,喬遷......


    忌:無。


    學府街,一千戰兵,六百白衣,皆換紅袍。


    新郎官看起來傻嗬嗬,隻顧著笑,越笑越傻。


    葉流雲站在二樓窗口看著大街上一片紅袍連若雲,忍不住嘴角一勾自言自語:“流雲應紅色,這才是該有的樣子。”


    距離學府街三裏半的裕華街上,有一戶青磚小院也一樣的披紅掛彩,門上貼著兩個大大的喜字,瞧著就讓人心情舒暢,兩隻喜鵲飛到小院子裏落在枝頭,竟是不走了。


    這是楚劍憐送給沈冷和茶爺的小院,院門關著,是因為今日這門開起來哪會那麽容易,大嫂們都商量過,紅包不夠休想開門。


    院子裏都是人,流雲會的大嫂們,今日都是娘家人。


    沈先生穿著一身簇新的衣服端坐在正堂,覺得自己怎麽坐著都不自在,他想著一定是因為新衣服的原因,一定是。


    “恭喜先生。”


    一位領著小孩兒來的大嫂笑著說了一聲,沈先生好像條件反射似的從袖口裏摸出來一個紅包:“謝謝謝謝。”


    大嫂笑的前仰後合:“先生給過了的。”


    “茶兒呢?”


    沈先生尷尬的問了一句:“怎麽還沒去裏屋坐好?”


    “還沒到時辰呢,不急不急的,街口有人看著,新郎官來了要點爆竹,聽到聲音茶兒姑娘再迴裏屋坐好就行,她現在在院子裏給黑獒洗澡呢。”


    “什麽時候了,她也心也是真大。”


    沈先生坐不住:“我還是去喊她一聲吧。”


    他起來大步往外走,到門口看了一眼就愣住,心大的沈茶顏給黑獒洗的幹幹淨淨,正在仔細的把一朵大紅花綁在黑獒腦袋上,黑獒一臉茫然。


    這大紅花還真大,比黑獒腦袋還大,帶上之後晃晃悠悠的,黑獒動起來可有意思了。


    茶爺站起來看了看,小有成就感:“真俊。”


    黑獒眼睛總往上抬著看,走路跟喝多了似的不晃晃悠悠才怪,它眼神裏都是帶著童真的好奇,頭上怎麽有一隻火紅火紅的大蝴蝶?


    茶爺轉身看到沈先生:“咦,先生怎麽不在屋子裏坐著了?”


    沈先生道:“你應該在屋子裏坐著啊。”


    茶爺搖頭:“不行,坐著心慌......我還是找點事幹吧。”


    她看了看沈先生:“時間還來得及,要不然我給先生洗個頭?”


    沈先生看了看黑獒頭頂大紅花,使勁搖頭:“不用不用,我昨夜裏洗了......”


    茶爺在院子裏轉來轉去:“我還能幹點什麽?我還能幹點什麽呢?”


    沈先生看著她慌自己也慌:“你別轉了,該去換喜服了。”


    “不行。”


    茶爺嚴肅起來:“喜服可好看了,我若是提前穿好,坐的久了會有褶皺,就會不漂亮。”


    就在這時候外麵響起了爆竹聲!


    砰!


    “來了來了!”


    “茶兒姑娘快去換喜服!”


    “不用急不用急,剛才外麵不知道是誰家放了個爆竹,不是將軍到了。”


    一群人鬆了口氣。


    迎新樓。


    沈冷騎上高頭大馬,馬頭上掛著一朵紅花,換上紅袍的傻冷子看起來可英俊了,氣宇非凡,上了馬,身邊十八人也同時上馬,其中六人來自禁軍,是澹台袁術昨夜裏就派來的高手,六人來自大內,再加上孟長安,楊七寶以及流雲會的高手。


    十八人便是天門,誰也開不得。


    “敲鑼!”


    當!


    一聲銅鑼響,迎親隊伍浩蕩前行。


    王闊海大步在前,走幾步就敲響銅鑼,看起來若天神下凡。


    皇宮。


    皇帝看了看身上的龍袍,覺得不太合適,轉身吩咐:“去挑一件帶紅色的來,這衣服看著不喜慶。”


    代放舟輕聲提醒:“陛下,世子大婚,不是皇子,陛下不用穿的那麽正式,有些不合禮製。”


    “朕就想穿。”


    皇帝耍了小脾氣,誰敢攔著?


    內侍連忙送來新的,皇帝看著還是不喜慶,最後挑了那套本應在太子大婚時候才穿的衣服,對著銅鏡左左右右的看了看自己,滿意起來。


    “要不要去請皇後?”


    代放舟又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不必,著人去看看珍妃出宮了沒有,若沒有就去催催。”


    “是。”


    皇帝大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想著長安城裏怎麽這麽安靜,連個爆竹聲都沒有。


    “去弄出些動靜來,煙花爆竹多放些。”


    “陛下,吉時未到。”


    “朕說現在就去弄出些動靜來。”


    “是。”


    於是內侍們忙活起來,禁軍也忙活起來,因為陛下不知道怎麽想的,要放煙花爆竹卻不準在未央宮裏放,而是要拿到外麵大街上去放,本是要去大殿的皇帝也不去了,直接登上城門樓,看著外麵煙花起,嘴角帶笑。


    我兒子結婚,怎麽能連個動靜都沒有。


    站在未央宮城門樓上的皇帝等著宮門開,護送珍妃的隊伍出門,他仰天大笑,誰也不懂皇帝笑的是什麽。


    皇帝笑的流了眼淚,往東邊指了指,嘴唇張開無聲的說了一句......好好的。


    本有很多話要破口而出,最終卻隻是這三個字。


    前幾天有人來說,按照禮部製定的流程,世子與吐蕃國公主大婚要遊長安城,路線有一段和沈冷迎娶茶兒的路線重合,問陛下是不是派人知會沈將軍一聲,把路讓一讓。


    皇帝當時就惱了:“當然要讓。”


    禮部的人還沒來得及應一聲,皇帝又說了一句:“把世子的路線改了。”


    在場的人都愣了。


    此時此刻,傻冷子騎著高頭大馬往前走,看似很瀟灑,實則袖口裏的雙手攥緊了拳頭,手心裏都是汗水,嘴裏嘀嘀咕咕的背著他該說的那些話,唯恐到地方說錯一句,可是背著背著就忘了,使勁去想,然後發現自己連忘了什麽都忘了。


    一側的民居屋頂上,斷蹲在那,一身紅袍,舉起手裏的酒葫蘆:“兄弟,祝你成婚大喜!”


    街對麵,同樣一身紅袍的舍也舉起酒葫蘆:“敬你!”


    更遠些,靠在一棵大樹上的離往嘴裏灌了一口酒,嘀嘀咕咕的說了一句:“憑什麽了,就沒見過如此歧視人名字的,就因為我們叫斷舍離,東主就讓我們在外圍做戒備......天理何在。”


    蹲在他身邊的風笑了笑:“不是還有我們幾個陪著你呢嗎?”


    石塔上,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紅袍,又看了看大街上穿紅袍的隊伍,想著若自己在隊伍裏,豈不是將顏值都拉上去了。


    刃蹲在城牆上看著遠處,稍有風吹草動就能看到,他沒喝酒,因為他要保持清醒,看著隊伍從遠處大街上經過,刃嘴角勾起來:“百年好合。”


    大街兩側自然有很多巷子通過來,這些巷子都可能是刺客半路攔截迎親隊伍時候進入主街的通道,可是奇怪的是,這長街上動手最合適不過就是無人來,迴到迎新樓裏高手如雲,刺客再想下手除非是瘋了,在沈先生家裏?沈先生家裏四周幾個院子裏的都是人,大內侍衛統領衛藍帶著人已經在這戒備了一整夜,別說有人靠近,飛鳥靠近都不行。


    為什麽沒人來?


    荀直準備了三個武藝極強的江湖客給羅英雄,還有一百二十死士,這長街本來就是他們要下手的地方。


    可他們下不了手。


    長街兩側每一條巷子裏,是每一條巷子裏,站滿了精甲禁軍!


    兵甲如林,管你什麽手段非凡的江湖客?


    每隔一裏,便有五百鐵騎,皇帝給澹台袁術下了旨,疑者可殺,近者必殺。


    一百二十死士算什麽,這是長安城,這是皇帝的長安城!


    “爆竹聲!”


    小院裏,聽到爆竹聲響的那一刻,院子裏的人全都歡唿了起來,若是被人看到了,還會錯覺是這是誰家嫁女兒這麽開心的,歡唿出一種終於把人給嫁出去了的感覺......


    黑眼蹲在小院對麵的一戶民宅房頂上,看到自己紅袍落了灰塵,小心翼翼的吹了吹,沒敢用手去拍打,唯恐把新衣服打出褶來,沈冷娶媳婦,比他自己娶媳婦還要緊張的多。


    想著東主也真是夠迷信的,斷舍離那三個家夥名字不喜氣也就罷了,不準他們進迎親隊伍也就不準,我名字裏不過是就有個黑字啊,黑字怎麽了......


    “冷子,新媳婦娶迴家,等我給你敬酒。”


    他自言自語的一句,右手卻沒鬆開過他那根黑色鐵釺。


    小院四周的巷子裏,一隊一隊的鐵甲禁軍嚴陣以待,兵器上都用紅布遮擋住,大將軍澹台袁術吩咐過,有事才能揭開紅布,沒事,不準露出鋒刃。


    廷尉府,黑騎變緹騎。


    長街兩側巡遊,一刻也不放鬆。


    穿著一身紅袍的韓喚枝準備去酒樓裏等著了,有人來報,說是新的馬車已經準備好,還是原來都廷尉喜歡的黑色,特別黑。


    韓喚枝一怔,想了想,說了聲不坐,給我尋匹紅馬來。


    他用紅布將自己的長劍包好,迴頭看了看身邊手下,也都以紅布將兵器包住這才放了心:“走,去喝喜酒。”


    “喝喜酒!”


    古樂耿珊他們喊了一聲,哪裏像是一群鬼見愁。


    小院這邊,迎親的隊伍終於到了院門口,負責背著紅色大包的杜威名跑過來問了一句:“現在就去叫門嗎?娘家人要是不給開,我往裏可著勁兒的扔紅包就對了,是這樣吧?”


    明明已經準備了很多次,連話都練習了很多次的事,到了節骨眼上又慌了,唯恐做的有哪裏不對勁。


    “對。”


    沈冷深吸一口氣:“不開門就可著勁兒的扔紅包。”


    他從馬背上下來,在一群人簇擁下走到門口,杜威名站在門口清了清嗓子喊道:“新姑爺來咯,裏邊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眾人一愣,然後笑的前仰後合。


    把杜威名都嚇傻了。


    “扔紅包扔紅包。”


    有人提醒,杜威名才想起來自己是幹這個的,連忙打開包裹往外掏紅包,還沒有來得及掏出來,院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襲紅裙的茶爺自己拎著一個紅色小包裹出來,挎著紅色小包裹的手還拎著裙擺,另外一隻手往上撩著紅蓋頭,從門裏出來看了看那紅色馬車:“是這輛吧。”


    她在人們錯愕的視線之中她自己過去上了車,坐好,把蓋頭整理了一下:“走走走。”


    還沒等沈冷反應過來,茶爺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對了,按規矩伴郎得從娘家假裝偷一個碗,我已經偷出來了,給誰?”


    沈冷站在那,傻乎乎的往左右看了看:“要不然,給我?”


    茶爺想了想:“算了我幫你拿著吧,還不走?”


    沈冷剛要走,茶爺忽然想起來什麽,手指抬起來放在嘴邊打了個口哨,黑獒從院子裏衝出來跳上馬車,那個漂亮的新娘子呦,自己上了車,還帶著一隻頭頂大紅花的狗。


    對麵屋頂上的黑眼看了不服氣,心說它不黑?


    又想了想,算了,不爭,誰教人家是娘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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