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落雨眼裏沈冷有太多太多的弱點,最明顯的便是衝動,所以在施東城離開之後她以很嚴肅的語氣要求接下來的事都交給她來處置,沈冷要是再衝動起來,那就真的沒救了。


    在沈冷被關押二十多天後,平越道水師大營裏正在練兵的莊雍也見到了施東城派去的人,接過來施東城的親筆信,看完之後這個以冷靜沉穩著稱的大寧儒將就摔了茶杯。


    大軍盡起。


    按理說,要請旨,大軍哪能私動。


    可莊雍知道,若他真來迴消耗一個多月的時間等旨意,陛下會惱火,沈冷可能不是那個孩子,也可能是,這一個可能便會讓陛下殺氣騰騰。


    聽聞大軍開拔,沈冷帳下行軍主簿竇懷楠一路小跑著去見莊雍,到了莊雍的大帳沒見到人,打聽到大將軍到牙城縣城裏去抽調府庫糧草了,他又不會騎馬,隻好再次一路跑著去牙城,累的氣喘籲籲。


    找到莊雍的時候,他發現大將軍眼睛裏的血紅尚未退去,於是便知道自己勸不住了,他覺得莊雍如此冷靜的人應該明白水師私動陛下會是多大的怒火,看到莊雍的樣子,他本來想說的話便沒有說出口。


    “大將軍,大軍不易直接到窕國,可能會引起兩國爭端,不如派卑職先去?”


    “你帶上沈冷那一旗戰兵即刻先行,無論如何不能讓沈冷出事,大軍最遲比你晚兩日就能到。”


    莊雍沒有絲毫猶豫,下令的時候幹淨利落。


    “是。”


    竇懷楠也不好再勸什麽,一路小跑著迴去,揮汗如雨。


    半日之後,整理了裝備糧草的十五艘戰船先一步集合完畢,為了壯聲勢,莊雍特地撥給竇懷楠三艘萬鈞,九艘伏波,一艘衝撞船鐵犀,兩艘貨船裝滿了物資。


    中午的時候十五艘戰船便出了船港,揚起風帆往西南方向而去。


    戰船上,沈冷的那些士兵一個個麵沉似水,眼神裏卻都是殺意。


    就在這時候,一輛毛驢拉著的木車從北邊官道上搖搖晃晃過來,毛驢脖子上掛著的小鈴鐺發出很清脆的聲音,一個看起來有些懶洋洋的年輕男人靠在木車上休息,似乎有些不太習慣這南方天氣的悶熱,衣服領子解開了,露出裏麵古銅色的肌膚。


    他的袖口挽著,手指在木車上隨著鈴鐺的響聲有節奏的輕輕敲擊,手指動的時候,小臂上的肌肉也一條條的動起來,若海浪起伏。


    “看得出來你也是為軍爺吧。”


    趕車的老漢遞過去一壺水,年輕男人接過來道謝後問:“你怎麽看得出來?”


    老漢笑道:“現在的年輕人身上都有一種令人不喜的陰氣,平日裏出門恨不得打扮的比女人還要花枝招展,哪裏有一點男人應該有的樣子,唯有軍伍之中的漢子,瞧著就讓人心裏舒服,你身上那股子又冷又硬的勁頭兒,老漢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軍伍出身。”


    他問:“軍爺,你在哪兒從軍?”


    “北疆。”


    “北疆?!”


    老漢嚇了一跳:“萬裏迢迢啊,你怎麽到南疆來了。”


    “在北疆立了一點小功,趁著將軍高興就把幾年積攢下來的假請了,湊了兩個月,現在看來這兩個月隻夠來一趟的,迴去還要走上幾個月。”


    說到這的時候年輕人笑起來,想著耽擱幾個月就耽擱吧,總算是能見到那傻小子了。


    “你是本地人嗎?”


    他問。


    老漢點了點頭:“是,在這生活了大半輩子了。”


    “那老人家你覺得咱們大寧的水師如何?”


    “了不起!”


    老漢挑了挑大拇指:“說實話,我本不覺得自己是個正經的寧人,越人的身份幾十年了,突然不是越人了總會有些不舒服,可大寧是真的好,陛下免了我們三年錢糧賦稅,如今水師南下又一戰把求立野狗打的滿地找牙,老漢心裏爽快啊,再想想當年越國的水師,那打的叫什麽?!”


    年輕人笑起來,一路上的奔波勞頓都顯得輕了些,於是又問:“那老人家,你聽說過水師裏有個少年將軍叫沈冷的嗎?”


    “沒聽說。”


    老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漢孤陋寡聞了。”


    年輕人撇嘴:“看來並不怎麽厲害,已經到了南疆幾個月的時間,怎麽還沒有打出來一個人盡皆知的名聲。”


    “軍爺,到了。”


    老漢在牙城縣城外停車,跳下來指了指船港那邊:“那就是水師大營。”


    站在高處,恰好看到十五艘戰船駛出了船港,揚起風帆,招展著的大寧烈紅色戰旗似乎揮舞的戰兵橫刀,船隊朝著西南方向而去。


    “怕是又有戰事了。”


    老漢看著那船隊出港忍不住感慨:“這下也不知道又有多少求立野狗要倒黴咯。”


    年輕人笑了笑,取出來一些碎銀子給老漢,老漢說什麽也不要,隻說自己順路把你帶過來,若要你的銀子便是打我們牙城縣百姓的臉,哪有這麽貪財的,年輕人便抱拳一拜,老漢連忙迴禮,趕著車走了。


    年輕人把背囊背好,懷抱著自己用粗布包起來的黑線刀看著船港那邊,想著若是那臭小子知道自己來了,臉上是一種什麽樣的表情?


    就在這時候從牙城城門裏衝出來一條巨大的黑色獒犬,那家夥把孟長安嚇了一跳,北疆的雪獒個頭也大的出奇,可比起這隻黑獒來還是差了些,就連黑武人的寒犬都比不上這家夥。


    狗過去了,緊跟著就是一個女孩子,猶如一陣風般從他身前掠過。


    “那個!”


    孟長安喊了一聲,伸手,那女孩子已經在七八米之外了。


    他訕訕的笑了笑,剛要追上去,就看到那女孩子一臉不可思議的走迴來:“孟......”


    孟長安:“長安。”


    “我知道!”


    茶爺眼睛睜得大大的:“你,你怎麽會來這裏的?”


    “本來是要迴長安參加諸軍大比,在北疆的時候想著再過兩個月就是了,索性把這幾年攢下來的假一塊請下來,先迴去看看老院長,還要去軍工坊那邊看看我讓他們新設計製造的裝備如何了,時間差不多就直接在長安城參加大比,結果走到長安城的時候老院長對我說,陛下把諸軍大比的日期推遲了,我在長安城裏也就無所事事,於是南下來看看冷子......和你們。”


    “冷子,出事了。”


    “嗯?!”


    孟長安眉頭一挑。


    牙城內。


    莊雍正在親自協調府庫糧草,就看到從外麵急匆匆過來幾個人,按理說他們是不該如此明目張膽的出現在眾人麵前才對,畢竟是暗道上的身份。


    為首的那個家夥是黑眼,身後跟著斷舍離三人。


    “將軍!”


    黑眼一口氣跑到莊雍身前:“沈冷出事了?”


    “嗯。”


    莊雍點了點頭:“我正在協調糧草,大軍五日之內必然開拔去窕國,他被窕國扣住了。”


    “找死!”


    黑眼眼神一寒:“將軍能不能借給我們一條船?”


    “你們不要去亂了事態,我自會帶水師去將沈冷接迴來,你們先去了,若是按捺不住衝動起來,沈冷反而會更危險。”


    “將軍,明麵上的事,我們自然不如你,可是很多暗地裏的事還是我們去了方便做,求將軍借給我們一條船,對了,還需要足夠的糧食和水。”


    “也罷。”


    莊雍道:“你能帶去多少人?”


    “這次南下帶來了二百人左右,廷尉府那邊我還能去找他們再帶上一些,三百餘人還是有的。”


    “我給你兩條船,再抽調給你我親兵二百,你們去了之後盡可能的在暗中保護沈冷,我不到,不許輕舉妄動,若是能花一些銀子把人先從宮裏關押之處弄出來,不要吝惜。”


    “我知道的。”


    黑眼抱拳:“多謝將軍!”


    莊雍緩緩的歎了口氣:“所有代價,待我到了之後,自會向窕國人都要迴來。”


    黑眼嗯了一聲帶著人急匆匆離開,剛出了府庫大門迎麵險些與一個漢子撞上,黑眼正心急,下意識的一把推向那人的胸口,一個出門一個進門,相遇的時候已經近在咫尺,他的手抬起來的瞬間就被對方扣住,緊跟著一個過肩摔把他扔了出去......


    黑眼連反應都沒有,他哪裏想到一出門會遇到這麽硬的家夥,也就是他身手不凡,在半空之中強行扭身,雙手和單膝落地撐在那,站起來怒視那人,然後就愣了。


    這個人他瞧著眼熟。


    孟長安一把將黑眼扔了出去卻沒有再看他,而是轉身要往府庫裏走去見莊雍借船,可就在這時候從另外一邊有十幾個人騎馬而來速度奇快,他們身上穿著大寧的戰甲唿嘯而來,這些人疾馳到了府庫門口才猛的停下來,一匹一匹的戰馬人立而起,為首的那將軍從馬背上跳下來,隨手將韁繩扔給手下親兵大步進門,正巧了就和孟長安同時進去,那將軍伸手往後一扒拉孟長安:“讓開!”


    手是伸出去了,可孟長安沒出去。


    那將軍正是石破當,感覺自己胳膊上忽然一緊,然後他就不由自主的往後飛了出去,這一下幾乎把他氣炸,半空之中強行扭身落地,那姿勢和之前黑眼落地的姿勢一模一樣,可他的脾氣比黑眼還要暴躁的多,他急著去見莊雍在這被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野小子搶了路,如何能忍?


    他大步衝上去喊了一聲站住,可孟長安理都不理他,已經進了府庫大門。


    石破當剛要破口大罵,就看到沈茶顏跟在那年輕人身邊,他臉色一變:“茶兒姑娘,那是誰?”


    “冷子的兄弟,孟長安。”


    “他?!”


    石破當愣住,心說這家夥就是在北疆帶著斥候往黑武國那邊最終九進九出的孟長安?怪不得,怪不得!


    可他不服氣。


    孟長安迴頭看了他一眼,眼神空蕩,他根本就不在意來的人都是誰,他隻在意能不能盡快借來一艘船。


    “提督大人!”


    石破當在後邊一嗓子先喊了出來:“給我五十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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