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私下這麽判定,但以程向騰的意思,還是誰說什麽都無用,要證據說話才行的。這藥怎麽來的?在哪兒熬的?經了誰的手?藥渣去哪兒了

    這些都得一一查個清楚明白,落實到誰是誰,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漏過一個壞人。清查嘛,就要把那些汙穢查個明白清個幹淨。

    但這隻是他的想法,唐氏卻顯然不這樣想。

    多難得的機會啊,為什麽要查那麽清楚弄那麽明白?

    她就要這樣糊塗著,或者說她就要咬死了五姨娘那賤人不放。證據?藥被換了,五姨娘親自端上來的,那就是證據,是鐵證。

    至於秦姨娘,最後能把她捎帶折進去最好,便是不能,這女人能頂什麽事兒?對她也不用證據,關起來三打兩嚇的就能招了個幹淨,是她不是她的就能撂明白了。

    她何苦先對她下手?何苦讓她撂得那麽明白?什麽都說清楚弄明白了,她還怎麽揪住五姨娘不放?

    所以唐氏要找娘家,要讓娘家快點兒來人撐腰,要把事兒往大裏鬧,往糊塗裏鬧,往讓五姨娘沒活路上鬧。

    讓她後悔無比氣恨無比的是,她不過作態一句,說“再也不想看到她了”,然後男人就將五姨娘連夜送走,讓她再也看不到了。

    相比送到莊子上,她當然更願意將人一頓打死痛快些,男人為什麽就不往後者的方向上去理解去考慮呢。

    還是偏袒,嚴重的偏袒。怕她對那賤人不利,就匆匆忙忙的送走,竟是連個招唿都沒給她打!她身上的嫌疑還沒除去呢不是嗎?

    唐氏氣得什麽似的。這段時間積壓的怒火,都全部拱著上頭上心,讓人不點就想爆出來。

    第二天唐家人上門,對著十寒湯的小半成品大驚小怪得不得了,好像唐氏無子,就是毀在這東西上麵了,然後把這種猜測推測當千真萬確,在程家鬧得不亦樂乎。

    無子可是毀了唐氏的前半生啊,讓她過得不痛快不舒暢,忍了多少憋屈。這還將深深秧及她的後半生啊,讓她眼見的前景淒涼……

    總之這事兒可是大了去了,這得給個說法!必須的!

    五姨娘施藥害人還將人送走了?就算她未遂,這結果未免也太過便宜!這絕對不行,得快些把人給揪迴來處置了。

    秦姨娘知情不報是幫兇,也不能放過。還有小程熙,唐氏這樣誰害的?程家得賠給她一個兒子啊,小程熙就得永遠養在唐氏身邊,誰也別惦

    記了去……

    ——這麽一檔事兒,收拾兩個姨娘,要迴一個兒子,順便踩踩程家母子的臉,長了唐氏威風,值!該當這麽做。

    可惜程向騰也不這麽認為。並且他的態度也很堅決,程家的事兒,唐家做什麽一趟趟的來摻和?

    他問唐夫人,嶽母你從沒在唐家有過什麽事兒嗎?外祖家裏也象你這樣時常找上門去不依?

    大舅嫂二舅嫂沒遇過任何事兒嗎?她們娘家又是怎麽做的?

    你們唐家都知道不喜歡人家這樣,偏來我程家這樣,這是什麽意思,當他程家無人不是?

    程向騰說,唐家一口咬定這個害人那個幫兇的,證據呢?查不清之前,他的人誰都不許動。查清了之後,該誰負責誰負責。

    並且,太醫可說了,十寒湯雖然藥性烈,但四寒湯的藥性卻遠遠不到十寒湯的四成。也就是說,這並不能造成個什麽嚴重後果,最多讓女子體寒一些,趕上時候了讓女子閉個經啥的,不過用溫熱的藥方補補也就好了。

    這樣的藥能出什麽大事兒?值當的要這個命那個命的麽?程向騰說,換藥總歸是大錯,待查出來,定把那人關起來好好的改造。——就是明明白白告訴唐氏,告訴唐家人,不許借機發揮弄出人命來。

    實際上,不得不說,武梁的話還是起了點兒作用的。程向騰有疑的,其實也包括唐氏。

    四味藥,需要去至少兩個鋪子上抓。並且很可能兩個鋪子正好重了樣,那就得跑三個甚至更多鋪子去湊。

    秦姨娘自己沒機會出門,她的丫頭出門的次數也有限,這種*事兒又不好交給外人去辦,所以,除非她從很早就開始攢起,否則她抓齊四味並不容易。

    拿了秦姨娘的丫頭審問,那丫頭知道個藥房的名字,具體在那裏買過什麽竟說不清。程向騰於是親自帶了人去藥房查問。

    唐氏見程向騰出了府,迅速就刑訊了秦姨娘。

    怎麽訊?猛打唄,打到招為止。唐氏的一貫手法。

    那時候,秦姨娘就關在自己的院子裏,正在那裏惶惶然,為自己看不透二爺的心思不安呢,結果進來一群虎狼婆子,將她拖進院裏一間小黑屋裏,關門打狗,邊打邊審問。

    於是什麽哭訴都不好使了,眼淚鼻涕在強權麵前,隻是應景的音效。然後七打八問的,秦姨娘就扛不住招了……

    事實清楚,證據確鑿。

    還真是她

    起壞心思下藥害她?——賤人去死吧!

    唐氏拿了實證後,直接下令將秦姨娘塞起嘴一頓猛打。打死完事。可憐一個弱女子,就在那小黑屋裏,香消玉殞。

    唐氏一點兒也不覺得虧心。

    哼,五姨娘給放跑了,剩下這一個姓秦的也不讓她動?孩子也不肯抱迴來,那這檔事兒她豈不是什麽都沒落著?

    唐氏被程向騰送走武梁而引起的熊熊怒火,那能這麽容易忍下來?何況她還特意叫了唐家來人助威,最後什麽事兒都沒辦成,那這番陣勢不就又成了笑話?

    反正她就先斬後奏了,好歹收拾一個再說。何況她拿著了證據,可並沒有冤枉她。

    程向騰得信迴府後,隻能替秦姨娘收屍了。

    程向騰怒不可扼,差點兒將行刑的婆子杖斃了。

    然後他罵唐氏小題大作,出手狠毒。唐氏卻振振有詞,說藥性如何並不是關鍵,關鍵是她謀害主子那份心思。藥效打折了,但那份用心沒的折打。借用程向騰的話說,那叫“其心可誅”。

    ……

    兩公婆打擂台,下人們個個噤若寒蟬,府裏氣壓十分的低。

    程向騰不迴正院睡了,在秦姨娘院裏宿了好幾晚,然後就轉到外書房去了。

    唐氏又開始了在院裏摔摔打打的日子。

    後來想想說最近真是流年不利啊,她怎麽淨遇倒黴事兒了?定是這向府裏邪氣盛行啊,要找人來看相看相破破兇兆才好啊。

    程向騰知道了隻在書房裏嗤笑她作態,說她施刑殺人的手,也不怕佛祖怪罪。卻也不理會阻攔,任她作為。

    於是後來程侯府裏,就進行了一場聲勢相當浩大的法事運動。聽說有什麽道士仙姑,和尚聖僧的,唐氏也不拘何方神聖,一窩的請了來念唱作法的,說是要念念經祈祈福去去晦氣。

    然後麽,有病治病,唐氏吃上藥了。

    說是一個師太,常在京中高門大宅裏走動,很是會些玄黃之術,尤通婦科。於是唐氏就把人奉為上賓,請那師太把脈賜藥,吃將起來。

    那師太懂醫術倒是真懂,靠這個走江湖的,也不能全是靠混的。隻是若說她醫術能多高明了,那真沒有。不過是在高門大宅裏走動的多了,頗會看人眼色,又仗著是方外之人,借著無量天尊的名頭,敢把真話說得不敷衍,直擊人的命門深處罷了。

    唐氏雖也沒少念叨神靈,但她還真

    不是很信。如今隻是偶然想起了這一出兒來,沒想到後來竟然對這師太十分的信服和推崇起來。

    那時候,程向騰不迴正院睡有一陣子了,唐氏越發的氣恨,不說是因為秦姨娘之死,倒說程向騰是為著武梁那小妖精呢吧,在那兒給她守身如玉呢?

    不得不說,這女人的思緒太發散了,若武梁知道她連守身如玉都想出來了,不定得怎麽笑死呢。這個男人是多少女人輪過來的?還守身如玉,太侮辱玉了吧。

    那時候武梁安然住在燕家村裏,又到冬日,也是閑得發毛的時候。

    隻是燕家村莊院外再也看不到燕南越和小十一的身影了。小十一被武梁送進了鎮上的學堂,做起了專業的學生。而燕南越,他有了幾十畝地呢,也是個小地主呢,那還有功夫來當短工。

    隻是武梁又迴來了,村民們那是相當的熱情啊。哎喲瞧瞧這穿得比上迴來還好呢,這肯定是每年到冬上無事了,來這裏度個閑的吧?

    孫家兩兄弟妯娌也十分的熱情。哎喲瞧瞧那程行小爺親自送來呢,也如二爺親臨了。可見這位還不能按待罪丫頭論啊,這是能來還能迴,迴了還能來,那來了肯定還能迴的主兒,得罪不得呀。

    於是武梁這一趟,比上一趟還鬆閑自在些。

    燕大嬸對武梁尤其的親近,時常上趕著讚美一番,鞋漂亮了,頭發出眾了,人精神了。什麽都能說上一通,相當的熱情過頭。

    燕南越嘴緊,所以燕大嬸並不知道自己兒子手裏的地契是武梁的,燕南越隻說是替一東家買的種的,東家低調,不許聲張。

    但不管東家是誰,她都知道自己兒子是跟武梁走得近之後才“發財”的。實實在在得益了的,是她們家呀,如果東家不是武梁,那就是武梁能招財引寶呀。於是她有空就湊在武梁身邊,跟這是她嫡嫡親的閨女似的。

    一年過去,地裏早已經收了秋打了豆見了收益了。武梁看著那帳簿子,二十六畝地,也就幾十兩銀子的出息。不過再看看種子肥料人工等等那些造消支出,也少得可憐嘛。可見若到了絕收的災荒年,侍弄地的成本也是極低的。怪不得人家說做生意是投機,買地才是實實在在的保本傳家正路子。

    燕南越人又長高了些,越發的顯瘦了,不過卻不顯弱,筋骨看起來還更加結實了些。他等著武梁把帳看完,交上銀子,看著武梁的眼睛裏有絲得意,有絲盼望。象個等著得肯定受表揚的小孩。

    顯然他對自己這

    一年的績效相當的滿意。

    武梁看得出來他似乎不太會做帳,隻將什麽時間做了什麽事,得了什麽花用了什麽,一筆筆的流水記下來。甚至有些有爭議的事項,還特別要注幾句決斷過程,顯然是要用以引得東家讚同的。

    是個相當謹慎的。

    總之若用表格記下來,也就一兩頁紙。但這倒用滿滿一本子,看起來那叫一個費勁。

    不過武梁還是表示十分滿意,誇讚的話她從來是不吝多說的。然後還給他糖吃,倒讓燕南越不好意思了下。說他一個大男人,吃什麽糖。卻全部接了揣去兜裏,說要帶迴田莊上去分給大夥兒吃,就說是東家賞的。

    武梁說她暫時不用錢,把出息讓燕南越拿著,或養肥田地用,或再繼續買地。

    燕南越滿口答應,又認認真真出具了契書。

    辦完事兒也沒走,和武梁聊了好一會兒,這一年的各種心得,幹活的讀書的,都一一講給武梁聽。

    武梁還挺不好意思的。如果不是這些地要他侍弄,他可能去忙著用一匹布掙出好幾匹來,沒準最後就能成個繡莊或成衣鋪老板了。或者野菜裹腹,認真讀書,能一路高升考個狀元什麽的。

    如今倒仍是那張有棱有角端方耐看的臉,倒生生給人曬成農民版了。

    當然,該給的報酬是要給的,燕南越拿到自己的第一份高收入,高興得見牙不見眼的。

    再然後,武梁拿出了幾本從京城書局買來的書冊送他。

    還告訴他說那天自己上街,看中一件極美的鐲子想買。可是對麵就是書局,看著那在櫥窗前躑躅不走的書生,她就怎麽也舍不得買鐲子了。

    鐲子有什麽好?戴手上也不見得給人增色半分,還要十來兩銀子呢,買書多好,沒準就能讀出一個舉人老爺來。

    燕南越把書抱在胸前,倒閉上嘴看不見牙了,隻眼睛亮晶晶看著她,胸脯子一個勁兒的起伏。

    武梁想這娃真好騙,隨便說說都信的?激動個什麽勁兒呀。

    武梁既然來了,就還給小娃娃們教書。空閑之餘,練字之時,又想起那曾閑扯的戲本來,於是重新琢磨琢磨,又yy出了一個唱本出來:

    男子還是絕色公子,女子也是美貌小姐。巨富女與*絲男,卻兩小無猜,私訂終身。後來男子行伍入軍搏前程,消息不通。女子尋夫路上,被無賴鄉鄰所騙,說此男負情薄幸,已經另結歡好。於是女子淚歸

    ,後與此鄉鄰結為夫妻。

    男子得勝班師,封大將軍,拒各色拉籠示好,拒上賜嫁公主,堅稱少時已有婚約。

    彼時男子名揚天下,消息傳迴家鄉,女子才知他至今孤身一人。羞愧悔恨之下,便斬發下堂,與夫決絕。要進京麵見男子,釋解前約,好讓男子無壓力無負責的娶妻過日子。然後,她就可以奔赴黃泉去了。

    結果自然有看上男子的女二們出鬼魅伎倆,一路上讓她坎坷倍出,想讓她死於途中,免得兩人相見再生事端。

    而男子人生得意時,卻聽聞女子已經羅敷有夫,詫異不信之下,急急迴鄉省親,一探究竟。他說:她若安好,我便放心。

    途中曲折相遇,盡釋前嫌後,女子尋死。男力攔,說他知她生苦死易,隻是我為你而戰,望你能為我而活。

    女子感動。後兩人排除萬難終成眷屬。卻招來眾怒。女子不是好女子啊,私訂終身,違盟毀約,棄夫再嫁……總之傷風敗俗,讓人難容。男子也不是好男兒啊,上戰場不思為國捐軀,竟是為個女人而戰?遭受排擠,招惹上怒。

    後男子卸甲歸田,於女子隱於山水之間。女子散盡萬貫家財,修橋鋪路,大興水利,造福一方。官方的嘉獎她拒而不受,大方坦言:我非為國為民,我隻是為他博名聲而已……

    編好後講給村民們聽,倒引許多感慨,大家都說:乖乖呀,能修橋鋪路,大興水利,那她家得有多少錢呀。

    對那些情呀愛呀的倒覺得很傻。男子上戰場那是要命的活兒啊,掙來的高官兒多不容易呀,為啥去鄉裏種田呀。

    寫信讓進京的人捎去雲德社,柳美人兒很快迴信,這次倒沒說她的故事惡俗,隻是問她:上次故事裏的女子路遇山匪被劫*。這次的故事幹脆女子停夫再嫁,你怎麽想的,不能讓女主冰清玉潔些麽?

    武梁迴:她是被騙婚的呀,不是她的錯呀,並且棄夫可以多多給些撫養費嘛,反正她有錢。

    就算是她的錯,有錯不能改的嗎?

    柳美人兒:錯可以改,命不能改。“嫁錯人”雖然有個“錯”字,卻不是錯而是命啊。簡單說,這情節民眾接受度太低。這要是戲真排演出來,必得飽受非議。

    讓武梁改劇本兒。

    武梁挺煩的,加上三分鍾熱度用完,改什麽劇本呀,讓他自己看著辦吧。

    這麽閑散的就到了年底。京城忽然來人接她迴府。

    說是二奶奶唐氏歿了,讓她迴府守孝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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