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場之後,幾位姨娘陸續差人送來了賀禮。當時唐氏沒表示,她們不好越過人家去出頭,隻好這麽私下悄悄送來,求個主動。

    反正這禮也省不掉。程向騰當場表示了晚上要擺酒,她們不送禮怎麽好去吃酒呀。

    連錦繡都送了好幾雙鞋墊子。

    而桐花蘆花她們忙著剪喜紮花,給院子各處披紅帶綠,洛音苑裏相當的熱鬧。

    然後陸續又有些丫頭婆子來道賀送禮。象曾媽媽和紅丫她們,算是熟人。而有些連姓什麽都不知道的,也來湊熱鬧,一邊說著我是那誰誰誰啊,一邊自來熟地湊上來要幫手。還有些偷偷摸摸的來,隻求混個臉熟,進來後忙於四處打量,評估著這處冷灶會不會馬上變熱鍋……

    而唐氏,是緊著給唐夫人送了信兒去。

    唐夫人很快遣了府裏魏嬤嬤過來見唐氏。

    唐氏一見來人就吃了一驚:“魏嬤嬤怎麽是你來,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這位魏嬤嬤是唐夫人的奶娘,於唐氏來說幾乎算是奶奶級的人物了,現在早已不當差了,尋常也是不出門的。

    魏嬤嬤道:“當然要緊,為了小姐將來的好日子呢,你說要緊不要緊?”

    然後魏嬤嬤將唐夫人的連囑咐帶訓示的話,一句句講給唐氏聽。

    重點其實隻是兩個字:一定要忍耐。

    唐夫人說,寺廟的事兒還沒落定,唐家也不好攔著人家抬姨娘。雖然姑爺這般行事很欠禮數,但顯然他如今峰芒正盛著,這時候招他很容易將關係弄僵不好緩和。

    為了女兒以後的夫妻相處少生罅隙,這時候這事兒上咱們說不得話。

    何況她是嶽母,身份擺在那兒,就是得罪了女婿也無妨,要說話也得她出麵。而唐氏為人妻者,卻不可以不賢不淑跟男人對著幹,尤其不能在這種風頭浪尖上跟男人卯上。

    並且畢竟假孕的事兒近在眼前,現在提起來就讓人一陣氣短,你再有性格有脾氣有委屈也得等那事兒淡去了後再說。

    還教導唐氏說,女人麽,到底有了兒子才有了腰氣。你膝下空虛,最該在兩件事兒上致力:攏男人,爭兒子。自己生不了,就不能放鬆爭兒子大計呀,這後者可比前者更重要多了。

    然後又現身說法,自己今生隻得了她一個女兒,但現在她不一樣有兒子孝順,得男人敬重?全乃她能隱忍不發,隻找合適的時機做想做的事。

    至於那個丫頭,披

    上龍袍也做不了太子,是最不足為慮的。想想你爹,當年愛重的人又在何方?

    唐夫人說多大點兒事兒啊,如果程府有意大辦,或者姑爺給她透信兒,她就開開心心來討杯酒喝。

    總之讓唐氏必須端住了,多立個姨娘死不了人的。這時候哪怕稱病也不妥,隻會白白讓人笑話她心窄,為立個姨娘氣病了。

    唐夫人甚至說,如果唐氏表現不佳,她改日親自來給姑爺認錯道歉。她彎不下的腰,她來彎……

    最後魏嬤嬤傳完了話,又以過來人身份這樣那樣好一通的勸解,最後表示今兒不走了,唐夫人要她在府裏住下來,親眼看看小姐表現如何。若有不合適要及時提點,若很不妥當她就真來認錯。

    ……

    唐氏沒找到半點兒支持,倒得一堆教訓,和一個監管人員,隻能心裏反複迴想著母親的話,想著以前,想想以後。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消眼止腫養精神,到晚上倒也掛著兩分淡笑,去酒席上晃了晃。

    席麵是程向騰親自安排人去酒樓訂的,而安排場地,安置來客等布置張羅的,卻是程老夫人。

    在抬姨娘這件事兒上,程老夫人顯然是讚同的。

    小程熙養在老夫人身邊,如今已經八個多月了,會小狗腿的把點心攥得摻了手汗一把碎渣的往老夫人嘴裏塞了,會不顧老夫人吆喝把她身邊的佛珠放嘴裏啃了……

    老夫人天天圍著孫子打轉,喜歡得什麽似的,自然事事都替孫子考慮。

    其中頂要緊的,就是不能一直讓他掛著個婢生子的名聲。

    當初若是武梁當初人沒了也就罷了,既然她一直在,老夫覺得早該給個名份,這樣提起來也好聽些。

    隻是之前唐氏他們鬧得這樣那樣的就沒個消停時候,老夫人也不好提起,免得太給唐氏沒臉。

    如今兒子要擺酒,唐氏那邊又不情不願的讓人懶得指望,老太太自然就出麵幫著打點了,也是全了兒子的興頭。

    於是對唐氏來說,心裏更添一份堵。親娘對二哥挨打的事兒說得輕描淡寫,隻一味強調讓她順著男人,而這邊老太太又這樣給那賤人長行市。唐氏看著那代表老夫人出來周全照應的金媽媽,從身體到心裏都覺得難受氣恨,卻也莫可奈何。

    不過,她到底端住了,象她娘說的那樣,連唇角那份淺笑,也維持了她在的整場。她端坐在那裏,依然是人人矮她一頭的八麵威風的正頭太太,依然讓

    大家說笑都壓低了嗓門兒。

    她略坐坐就起身走人,身後一迭聲的恭送聲,然後才遠遠聽到有人開始大聲說笑起來。

    唐氏冷哼一聲,果然不過一個卑賤小妾!

    而一直跟在身邊的魏嬤嬤卻輕輕搖頭,是沒出什麽錯,但這還不夠。

    現在是什麽情況?她不是要維持現狀,而是得反轉局麵。所以這樣的表現還不夠,還差得遠呢。

    ···

    酒席這種事兒,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或許唐氏是最不爽的那位,但武梁,卻也不是最歡喜得意的那個。

    說實話她其實是有些蒙頭。

    一大早程向騰便指揮著丫頭給她這樣那樣的拾掇起來,又要領著她去正房,她自然明白是有什麽事兒的。

    可她真是到了正房才知道,這是要給她抬姨娘的。

    這時候抬姨娘,明顯會讓唐家不爽,甚至激怒唐氏,讓她越發為人所不容。但那都是以後,以後會怎麽死,到時再說。

    隻是程向騰也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這次表現得這麽男人,居然不懼得罪唐家這麽挺她,她也不能給他掉鏈子去。

    所以他說現在端茶就端茶,他說晚上擺酒就晚上擺酒。她就高高興興的,做根盡職的刺。

    其他的,她並沒有太多想法,屬於硬著頭皮上的那種。但等到真讓人穿戴起來,弄的象模象樣的接受著恭喜打趣時,她竟也隱約生出了點兒扭捏的意思了。

    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迴了,但那種感覺依然還是怪怪的。

    酒席不需要她這種偽“新娘”參與太多,她隻需要全程拗出羞達達模樣,在任何場合,然後就是坐屋裏床上等著程向騰。

    程向騰外間也來了一幫好友道賀,都是溜熟的人,一夥子唿唿喝喝的,鬧得程向騰最後趴桌了才算完,被人扶著迴房,走路都是歪的。

    等架著他進來的婆子撒手退下了,這貨也不趔趄了,站得穩穩的,隻瞧著武梁傻樂起來。

    原來酒不醉人人裝醉啊。

    武梁坐在床上,也有些傻傻的,看他樂她也樂,隻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麽好。

    說實在的一大早才從一個被窩裏滾出來的,就算現在剝光了要再進個新被窩,那新鮮感害羞感什麽的也實在欠缺。

    隻是,反正多少還是有點兒怪怪的,似乎是有些什麽不一樣了。

    對傻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程向騰坐過來,問得挺家常:“為什麽不先漱洗?”

    她頭上還是插著這樣那樣式的首飾,一身水紅衣裝也沒換下,傻坐了這不老短時間了吧。

    “在等你。”她道,然後比畫著自己的衣著打扮,然後又指指程向騰的,“好比比看咱倆一起穿得人模狗樣傻不了唧的湊一塊,到底誰更二些。”

    程向騰看看武梁那塗抹得猴兒屁股一般的紅臉,又是一陣傻笑,道:“一起二。”

    端了桌上酒杯過來喝交杯酒,結果自己喝著了,卻偏抬著胳膊不讓人家喝著,就著嘴過來要用喂的。

    武梁忽然有點兒明白過來哪兒不一樣了。她一直是合法被調戲的地位,那以後是不是說,如果她要調戲這個男人,就算被人瞧見,也不能算違規了?

    兩人你來我往哺來哺去的,不知不覺喝了大半壺酒去。武梁那臉更是紅極了,由內到外的紅,熟透的蘋果似的。不知哪口喂大發了,後頭還打起嗝來。

    男人忙給她撫背,問她:“你怎麽樣?”

    女人斜著眼睛媚眼如絲,拉著他的手往身前移:“我很好啊,不信你摸摸。”

    這哪是醉了,這分明是赤果果的勾引。

    男人覺得自己大約是真醉了,手下軟軟的心裏麻麻的,隻知道笑,隻知道把人一推,跟她一起翻滾到了床中央。

    她臉上的妝真濃,皮膚上塗著厚厚的一層,看不出原來的本色,親一口也如吃脂膏似的。

    他身上酒意也很濃,但抵不過他身上的熱意更濃。

    兩人都沒有漱洗。不過,算了,洗漱這種事兒天天有,今天何必一定做呢。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兒要進行。

    牆外的都走開,不給聽……

    ···

    第二天,兩人睡到近中午才起。所以新姨娘給主母請安什麽的,那是過時沒有了。

    是程向騰說:“還象以前一樣,你不用過去礙眼。反正你們奶奶不許你近正院,她定的規矩,你守著就是了。”

    唐氏知道後,到底沒忍住又摔了碗。有心即刻將新規矩立起來,又覺得這麽巴巴的針對著,反而弱了氣勢,顯得好像多在意她似的。於是仍舊維持原樣,準備先過一陣子再說。

    下午晌程向騰帶著武梁出門,說去鬆快鬆快。還告訴她唐二的事不用擔心,和咱無關。然後帶了武梁

    去了酒樓會朋友。

    武梁不象唐氏,唐氏是正房奶奶,一幫要好的哥們兒與她是可以在正席上會麵的。

    她隻是妾室,除了偶爾可能立到男人背後見過一麵上門作客的這些朋友外,她幾乎沒有與他們說話的機會。

    可她這麽個可人兒,沒有表現的機會,怎麽能羨慕死這幫家夥?

    他就得瑟了,看誰還再來打她主意。

    還有上次壽宴上,武梁那打扮也實在是不能入眼。這次咱齊齊整整地出去,看看比誰差了去。

    包廂裏毛六申建他們一幫哥兒們,見了武梁有的一口一個小五嫂子,有的口稱小五弟妹,十分湊趣兒給麵兒。

    又打趣程向騰滿麵春情,這是終於遇到可心人兒了。

    程向騰毫不客氣道:“丫的你們才知道啊。”

    於是一幫人又叫嚷著表功,說當初暢韻閣裏,可是由他們助著聲勢,才讓程二你抱得美人歸的。

    於是程向騰笑著表示感謝,給大夥兒一個一個倒了酒,讓武梁一個個端過去認人。

    毛六挺感慨,表姐算是白鬧騰了那麽久,這不是該立的姨娘還是立上了嘛。

    抽了個空拉住程向騰逼問:“表姐這是沒懷上,若表姐真懷上了,你還會接人家迴府嗎?”

    他以為人聲燥雜武梁聽不見,偏生武梁就聽見了,一邊跟人敬酒一邊心說,這就是替她問的嘛。

    程向騰拍開他的手,道:“什麽混話,怎麽會不接?何況我早想明白了,女人家不矯情也不會死,都是慣的!再說退讓哪是個頭。”

    毛六聽了,就開始擺自己的諸葛神通,“我就說嘛。當初老夫人壽宴上,我就看出來哥你肯定喜歡這樣的,結果還真是……”

    程向騰笑:“你能。”

    然後眼睛就瞅著武梁跟人敬酒,偶爾插句話,“這是彭飛揚,海量著呢,敬他三杯別跟他客氣。”

    結果武梁發現這位一杯下去,就滿臉滴血似的紅……倒不是一杯倒,人就是很會紅。

    程向騰就笑,對武梁道:“看到了吧,這是個會變色兒的。”

    其中叫申建的那哥們兒,看起來文弱書生的樣子,偏特別愛逗,到他時不待程向騰介紹便搶著問道:“小五弟妹可記得我麽?不會把我給忘光了吧。”

    說著故意曖昧地眨著眼,一副幽怨小模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武梁看,好像

    他們真有好多前情往事似的。

    武梁:“……我該,記得麽?”

    看程向騰,“要不給點兒提示?”

    程向騰就衝著申建笑罵:“滾你的,誰認識你哪位啊。快自我介紹,不然沒酒敬。”

    申建還在那兒演:“尤記得那一年,小石橋,楊柳岸,你小小年紀一點點,輕輕那麽一開口,旁邊的小人兒便再不肯走……真不記得了嗎?”

    大夥兒都笑起來,有人叫道:“申建你這個悶貨,沒想到今天卻話挺多,這是扮兩小無猜是吧?”

    有人起哄架秧子,“他一直悶,這是專跟這小弟妹開屏起勁哪,”說著朝程向騰喊話,“老二,還不弄他?”

    程向騰歪了歪嘴笑笑,卻不幫腔,隻示意武梁上。

    武梁於是一本正經道:“曾得記那位,鼻涕直下三尺三,飛流腳下粘石板……難道是閣下你不成??”

    大夥兒又是一陣笑,有人說你看老申,人家記鼻涕都比記人清,不然你再流一迴讓人比照比照?

    程向騰哈哈笑著接話道:“鼻涕再長也不中用。反正誰都甭惦記了,俺們有主兒了。”邊說著邊過來將人攬了迴去。

    ……

    武梁沒想到程向騰就這麽將她帶入了他的朋友圈。

    雖然情形並不盡相同,卻還是莫名想以久遠的以前,同學處上了心怡的對象,就忙忙獻寶似的介紹給親友……

    也許帶著點兒炫耀,也許是尋找一種認同。

    武梁不知道程向騰算是什麽心思,但她確實覺得挺愉快。她原本還以為,程向騰帶她過來,見這麽一幫暢韻閣見過她的貨,沒準兒會讓她席上唱個曲兒什麽的……

    接下來就是大夥過來給他倆敬酒了。於是武梁隻負責坐靠後程向騰半個身位,偶爾飲上半杯,其他一切由他擋就是了。

    這邊廂正說說笑笑著,忽然聽到對麵的酒樓上一陣喧嘩,然後就見有人從酒樓裏往外跑,聽到有人大叫著:“是他,就是他!我抓到他了。”

    然後被抓那人就罵,“莫名其妙,你誰啊,作什麽揪爺衣裳……”

    先前那人大叫著:“就是他,三月三,打了定國公唐家二爺……”

    那人急起來:“你放屁,給老子放手……”

    然後猛地一掙,人就要往外躥。

    可這大街上,從來最不缺的,就是瞧熱鬧的人。

    那麽幾句話的功夫,已經聚了不少人了。

    定國公家啊,那是什麽樣的人家啊,尋常百姓誰沾得上邊兒啊。你打了人想跑,觀眾都不答應啊。

    不管是想向唐家邀攻的,還是覺得自己占了正義想路見不平的,或是純瞧熱鬧帶起哄的,反正忽啦就把人圍住了。

    一群人故意圍堵著不讓人走是真的,但也毫無個章法,有的說要捉去見官,有的說要送去唐家。後麵圍上的在問裏麵是什麽事兒,中間兒的在問唐家二爺被打死了還是殘了,若隻是被糊了兩巴掌,那也不是個什麽大罪吧……

    程向騰他們一群人聽到響動都聚到窗口瞧熱鬧,後來聽明白了事後,毛六兒對程向騰說一聲“我去!”轉身就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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