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辰飛聽著自己父親蕭水寒一席話,呆若木雞的淚水滾滾而下。然後,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父親蕭水寒那一張枯瘦的臉,淚水被灌進了脖子裏,開口聲嘶力竭的道:“適合不適合,還不是你說了算。我在家族含辛茹苦二十年,你說放下就放下?你真的有想過我們的想法嗎?爸……”


    有些話埋藏在心中,一埋就是幾十年。


    如今,話匣子一下子打開,蕭辰飛壓抑幾十年來的情感一下子噴湧而出。俗話說,不想做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做帝王的將軍,不是好將軍。蕭辰飛在這個家族之中,常年身居高位。對於權利的巔峰,難道會沒有什麽欲望嗎?


    沒有人甘心一輩子輔佐另一個人,沒有人甘心去做那衝鋒的大將軍。


    蕭辰飛同樣這樣,他不甘心父親那麽迅捷的把蕭超然立為家族繼承人。


    蕭水寒看著情緒激動的蕭辰飛,閉上了眼睛。心中,有著幾分不忍。搖了搖頭,深深歎了一口氣。隻是看起來,他似乎變得更加佝僂了起來。


    一瞬間,蕭水寒似乎又老了十歲一般。


    “爸,你永遠都是站在你的角度上去看待任何事情,你永遠都是那麽的自以為是。我恨你,爸!”


    蕭辰飛大聲咆哮了起來,淚水模糊了整張臉。蹲在了大廳之中,嚎啕大哭。聲音悲切,迴蕩在大廳之中。人人都是轉過臉去,不忍心看到這一幕悲劇。


    一番痛哭過後的蕭辰飛,走過去牽住了自己妻子的手。攜手,一步步走出這大廳。


    蕭逸看著蕭辰飛那麽蕭瑟的背影,終於忍耐不住開口喊道:“逍遙,待幾日會自然醒來,不用擔心。”


    蕭辰飛沒有轉過身,隻是擺了擺手。對於他來說,心已經死了。對於家族的絕望,對於父親的絕望,讓蕭辰飛全身上下都是癱軟了下來。似乎連自己兒子蕭逍遙的事情,都是不那麽上心。


    大廳門口有一個門檻,忽然蕭辰飛一個踉蹌,站不穩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蕭辰飛隻是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站了起來。然後,開口大聲喊道:“蕭水寒,從小到大。我摔倒了,都是自己爬起來。而超然,摔倒了都是你拉著起來。既然你從來不把我當做你的兒子,那麽以後我就當沒你這個爹。”


    冷冷的一席話,讓蕭水寒臉上的肌肉抽搐了起來。


    蕭辰飛這席話,已經表明他是要斷絕父子關係。


    蕭水寒想起多年前,自己妻子還在的時候。當初,在醫院之中生下蕭辰飛的時候,自己抱著妻子喜極而泣的情景。


    蕭辰飛畢竟是自己第一個長子,蕭水寒對待蕭辰飛的感情不可割舍。取名蕭辰飛,辰是時辰的意思。蕭水寒寓意是說從誕生這個孩子的這一瞬間,我全身都感覺像是要飛起來了似的。可以想象,當初蕭水寒得這個長子的時候,心裏是多少的激動雀躍。


    可惜,蕭水寒是堂堂蕭家的家主。蕭家看起來光鮮龐大,但是洪門依舊蕭家頭上高懸的一把利刃。所以,蕭水寒得步步為營。特別是在家主繼承的事情上,更是格外小心。


    在蕭水寒的心中,蕭超然是最佳的人選。


    當初立蕭超然為繼承人,那麽自然而然是傷害蕭辰飛三兄弟的感情,傷害父子之間的感情。但是,作為家主,蕭水寒別無選擇。


    悠悠歎了一口氣,蕭水寒閉上了眼睛。


    那眸子裏,已經徹底黯淡無光。一眼看去,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這就是家族。”蕭水寒的聲音很輕很輕,開口慢慢的道:“這,就是命。”


    大廳內所有人聽到蕭水寒這句話之後,都是心情一陣沉重。想起剛剛上演一幕幕的悲劇,這些人都心有所感。


    的確,這就是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生在了蕭家,生在了豪門大院。那麽,很多時候,自己都是做不了主。要是可能的話,蕭水寒希望自己不是這個蕭家的家主。而是一個尋常的老人,在陽光柳樹下垂釣,安享晚年。而不願意手握大權,步步驚心。


    從大廳的門檻跨出去的時候,蕭辰飛後腦勺的頭發一瞬間全白了。


    “晴兒,我沒騙你,我真的會陪你走到白首。”蕭辰飛轉過頭,看著自己身邊雍容華貴的妻子開口輕聲感歎道。


    妻子哽咽了一聲,握著蕭逸的手更加用力了幾分。


    “老三沒騙我,今晚的月亮真的很美,很美。”蕭辰飛哈哈哈一聲大笑,淚水滾滾而下:“很美,很美啊。”


    ……


    轉眼之間,蕭逸三兩句話便送走了李耀和蕭辰飛。隨即,當蕭逸目光一轉向蕭默宇,蕭默宇竟然率先說道:“最近這些年,常常感到身體不適。恰好,四弟現在年富力強,我看我還是趁早退隱好了。家族的大任,以後還是讓四弟一肩扛著。我發現宜昌依山靠水,風景不錯,適合養老。我願意兩袖清風,舉家搬走。”


    蕭默宇看起來四十七八的樣子,臉部精瘦,一眼看去,似乎都已經是皮包骨頭了。但是,那一雙眸子很亮很亮。


    說起這些話的時候,蕭默宇表情從容。仿佛,是在說著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蕭逸眯起了眼睛,開口朗聲而道:“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看,蕭先生是當之無愧的俊傑。絕壁聳萬仞,長波射千裏。盤薄荊之門,滔滔南國紀。我相信,這樣一塊風水寶地,肯定很適合修身養性,適合養老。”


    “承小兄弟吉言。”蕭默宇自始至終都是相當平靜,開口朗聲而道:“時候不早了,我還是迴去收拾收拾,趁早出發。要是有多餘的時間,我還可以賞月看花。今晚可是中秋月圓日,一年之中的良辰美景。”


    坐在上位的蕭水寒,那無神的眸子裏,這個時候綻放出一絲奇異的色彩來。他盯著站起身來的蕭默宇,問道:“宇兒,難道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想問的嗎?”


    “沒有。”蕭默宇轉過頭,微微一笑道:“父親不是說過嗎?這,就是豪門;這,就是命。我知道父親是顧全大局,四弟的確比我們更適合做這個家主。我理解,所以我甘心退出。以後,父親要是有閑,可以來山峽這,找我小住幾天。”


    蕭默宇不像是他的哥哥或者弟弟,整個人都是平靜的可怕。不哭不鬧,很是顧全大局。


    蕭水寒看著那滿麵春風的蕭默宇,眯起了眼睛,開口語重心長的道:“宇兒,要有時間我一定過去看看。不過,山峽依山傍水。聽說那邊風大,你可得小心點。”


    “天高水寒,什麽地方風都大。”


    兩父子這個時候,說起話來都是格外的內涵。知子莫若父,蕭水寒是懂蕭默宇的,蕭默宇更是懂自己父親這句話的含義。


    宜昌風大,壓根都是瞎扯淡。宜昌不是沿海城市,怎麽可能風大。所以,蕭水寒這句話是話中有話。


    “好了,喝了這杯酒,我就該走了。”李默許端起了麵前的一杯酒水,一飲而盡。然後,開口朗聲而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從此以後,山高水長,各位保重。”


    然後,蕭默宇大步向著門外走去。一步一步,步伐都是相當大。


    不像是被趕出家門,而像是趾高氣昂的離去。


    蕭超然看著自己二哥一步步離開,仰起脖子,開口喊道:“二哥,一路走好。”


    蕭默宇沒有轉身,隻是開口冷冷的道:“有機會的話,二哥會迴來看你的。”


    話罷,蕭默宇跨過那一道門檻,消失在了月色中。清涼的月輝灑下來,他走的是那般的瀟灑快意。


    他不像是大哥蕭辰飛或者三弟李耀,這些年來,他是這些兄弟中唯一一個沒有婚娶的。一把年紀的他,一直以來都是孑然一身。


    所以,他不是兩人攜手出門,他是一個人獨自離去。


    他離去很久之後,蕭水寒依舊坐在位置上,深思著。而蕭超然這個時候,同樣鎖緊了眉頭。


    蕭逸微微一笑,聲音有些飄渺的道:“看來,這蕭默宇是個人才啊。明哲保身,為圖以後東山再起。看來,這蕭默宇遲早是個禍害啊。”


    蕭逸看的一清二楚,不過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把蕭默宇趕盡殺絕。雖然他明知道蕭默宇遲早是一個禍害,於情於理它現在都無法動手。


    感歎了一下,蕭逸湊過去,衝著蕭超然提醒道:“你這些哥哥中,二哥是個人才。有心計,有計謀,並且能拿能放,是個人物。以後,你可得當心點。”


    蕭超然一陣沉默,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大廳外那無邊的夜色,開口慢吞吞的說道:“你看,他不是走了嗎?”


    剩下的話,蕭超然沒有說出來。但是,蕭逸點了點頭,心裏一清二楚。


    他不是走了嗎?那麽,我就永遠不會讓他再迴來。


    出去了,就迴不來。


    外麵無邊的夜色,正好把蕭默宇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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