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清了司機,黃父河驢在不上麵。吵鬧著就殺了上去。卻一下子就靜了。

    靜,靜得能隻見風在低泣,輕輕地,風拂牆麵塵埃,打擊地麵的聲音,風撩動樊艃頭發的聲音,沙沙地。樊艃弓著身,頭埋在雙手裏,滯著,空氣、風、陽光,一切都跟著滯了,因為時間滯住了。一滴淚滯在麵龐,凝固走過的痕跡。薄薄的嘴唇,緊緊地咬著,咬成白色,珍珠的色。眼是滯的,嘴角是滯的。整張臉是停滯的,冰川的凝固,寒苦。

    小砛心裏感到,他的唿吸也滯住了。整個是具木偶,空空的身體,凝固的所有,獨獨讓時間磨損。

    她坐下來,扳過樊艃,對準了自己。可是,她除了讀到愁,秋的心,秋的容,黃色的枯萎,枯敗的黃柳,映成枯黃的秋波,看不見了自己的桃花顏,自己的燦爛,自己的春天,隻是煙霧,遠去了。

    “怎麽了?”小砛輕輕咬了一口樊艃,想把他咬醒。

    “他的腦子裏長瘤了,要手術,很危險。”樊艃靜靜地說,一字一字的,平靜,沒有聲調,沒有波瀾。所有的波瀾都凝固成了冰川的褶皺,仿佛要凝固時間。

    “多危險?”小砛這時才擔心起來。黃鍾的好,一點一點浮上來,溺愛的笑,任性的寵,張狂的占有,一切的一切,突然變得那樣的甜蜜,象家釀的醪糟,有點糟,卻甜甜的,酸酸的,讓人放不下。

    “也許會好,也可能失憶,也許成呆子,可能失去生命。”樊艃吐出的字,如人,是呆滯,呆滯得象在無表情地打字。啪啪,咚咚,讓空氣停滯,一切變得更安靜。

    樊艃搓了把臉,把凝固的淚痕搓掉,迴頭,輕輕的,靜靜的笑,如冰川上的陽光,輕盈,寧靜,透亮,卻凝結在冰裏,卻凝固得晶瑩剔透,純潔無暇。“我得離開你了,黃鍾,他,離不開我。”

    “什麽——”小丫先衝過來了,拎起了樊艃的領帶,“你搞搞清楚,小砛肚子裏有你的骨肉。”

    “我知道,可是,沒有黃鍾,連我都不存在了,我追了他三生,我,我,對不起。”樊艃喃喃地說。

    “我不管,我要我的管家婆,你和黃鍾,要麽留下一個,要麽活下一個!”小丫氣急敗壞地吼起來。拎著領帶,把大餅臉貼在樊艃眼前,口紅厚厚的,猩紅,臉氣得白白,象慈禧從棺材裏跳出,瞪圓眼睛。

    小皮拉下小丫,“得了,得了,人家親哥親弟的,玻璃般純淨,你在裏麵摻和什麽。閃人吧。”

    小丫迴也不迴頭,一隻手推開了小皮,“滾,我和小砛後半生的幸福,你說風涼話,去風神家。”

    小砛帶了哭音,“不做不行嗎?”抱住樊艃的腰,“我不要,我不要你離開我。”

    “不做……瘤子太大了,他去找你,突然看不見,癲癇發做,撞車,瘤子破了……”

    小砛吃驚地抬起頭來,“他去找我出的事!什麽?怎麽會是這樣?”她不知所措,拚命拉卷發辮,呆呆地站起來,靜靜地轉身,門口的陽光乜邪進來,陰陰的,幽晦如月波,一漾一漾,泛起舊日的漣漪。

    孤兒院,那個瘦長的院長站在那頭大聲地喊:你這個克星,克死全家,亡國色,誰見你都要倒黴!陽光炫著,懸著,旋著,象河邊成片的櫻花,燦爛成一片,沒有線條,隻有糜爛。沒有溫度,隻有亮度。亮度下,黃鍾那根老被自己炸的薯條,變得細長,細長,蠟黃,蠟黃。

    小皮丟下和樊艃撕打在一起的小丫,害怕地跟了失魂落魂的小砛出去。不知走了多久,夜未央,所有的心事,那些閃閃爍爍的繁星,那麽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星星,隻有掛在幕色中,閃爍著躲閃的星星,都丟裏了湖麵,湖麵本來已經映著他們的心事已經煩得皺起來了,現在,心事更是繁密。

    小砛立在湖邊,清涼的湖水打濕了腳尖,被小皮緊緊地摟住了腰,“傻丫頭,不要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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