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那時,我忽然對身邊的姑娘們,提及了飄香苑的老鴇?”


    嵐陽農郊,烈非錯忽然沒頭沒腦的說出這一句。


    四周桓義,連同他身邊之人麵麵相窺,如此時刻,烈非錯竟然提及了一名老鴇?


    眾人大覺怪異,繼而卻湧現驚恐。


    之前他們一次次領教烈非錯的強絕武力,領教他縱橫追榜的莫測手段,他們明白這樣的人,於此時此刻是不會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的。


    然而,此事若不荒唐,那就隻剩下……詭異!


    “烈非錯,你到底想說什麽?”桓義聲音顫抖,他心中湧動著不妙的感覺,這種感覺之前曾經出現過,而之前出現的那幾次,伴隨著無不是他的挫敗頹喪。


    麵對藍棠的問題,烈非錯……笑了。


    ……


    更早之前,嵐陽飄香苑二樓,小翠房間。


    一眾大司探,於房間中發現了安德仁,但房中不止安德仁,除安德仁之外,床上更躺著另一道,渾身紗布纏裹,散溢陣陣藥味的人。


    麵對這一個人,一眾大司探麵露驚疑。


    他們幾人不認得安德仁,因此直到之前安德仁自報家門,他們才知曉他是誰。


    同時,他們更不知嵐陽農郊發生的那一幕,不知烈非錯與桓義的對話,不知原本在桓義的認知中,安德仁應該出現在數十裏外的嵐陽官道上。


    因此,見到安德仁,他們並未表現的詫異。


    但安德仁之後,他們很詫異。


    他們不認得安德仁,卻認得床上那紗布裹覆的麵孔。


    “怎麽是他……”魏流塵驚異萬般,視線直直投在那張麵上,口中問出了身邊一眾大司探的心聲。


    是啊,怎麽是他,怎麽會是他呢,怎麽會是他……


    “……楊震?”


    沒錯,床榻上紗布裹覆的那人,是楊震。


    楊震。


    嵐陽惡霸楊震。


    於之前長街衝突後一敗塗地的楊震。


    隨桓義返迴楊府後,被廢去經脈,苟延殘喘的楊震。


    自數個時辰前,於嵐陽農郊爆發的那場衝突中,最為關鍵點的楊震。


    ……


    一開始桓義鎖定烈非錯,對他展開層層監視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未及滅口,被烈非錯自楊府地牢中救走的楊震。


    在當時桓義心中,楊震被烈非錯藏在嵐陽的某個隱秘之地。


    之後某一段時間,他通過嚴密監控,證實了這種推斷,順利找到了烈非錯於嵐陽農郊那一秘密基地。


    未及破開農舍後牆,進入地窖之前,桓義堅信地窖中藏著楊震,直到藍棠麵色惶恐的出來,他才明白這是一出空城計,楊震早已被烈非錯秘密送迴燁京了。


    於是乎,藍棠大軍開拔去追擊,留下桓義在嵐陽農郊阻攔烈非錯。


    到此為止,桓義改變了看法,堅信楊震就在趕迴燁京的路上。


    期間,他更經曆了幾度雙方戰力真容的起伏,烈非錯透露炎雨晴,桓義透露藍棠已突破至炁士。


    今夜之局風雲詭譎,一路延續至此刻。


    此時此刻,烈非錯忽然提及了飄香苑。


    “在飄香苑,我與方海等人上到二樓時……”


    ……


    在兩女的陪同下,烈非錯開道,一眾人上到飄香苑的二樓。


    走了幾步,他們見到一扇被鐵鎖緊扣的房門。


    “世子還記得吧,這是小翠的房間,自世子爺來過後,媽媽便讓人把這個房間再度封上。”一旁的女子見烈非錯矚目於此,即刻為他解釋道。


    “哦,看來這間房間以後在你們媽媽心中,分量怕是不同了。”烈非錯說道。


    “世子爺說的是。”另一名女即刻應和道。


    “先別讚了,本世子的意思是……”烈非錯言語鋒一轉,麵上邪笑浮現。“……這間房以後在你們媽媽心中,怕是重於千斤,再也不敢開嘍。”


    言畢,邪笑著跨步離去。


    兩女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消遣她們,頓時不依。


    “哎呀,世子爺您好壞啊。”


    “世子爺,您真是壞透了。”


    “哈哈哈,走,讓你們看看本世子真正壞的地方。”


    ……


    “當時我對她們說,那間房間日後在老鴇心中,必定重於千斤……因為那間房間被我借來藏人了。”


    少年雙手刀劍收斂,昂揚姿態卻似乎對這片天地掌握的更為凝實。


    “我在那間房間裏藏了安德仁。”烈非錯說的淡然,桓義卻神情愕然。


    安德仁,他竟然藏在飄香苑的那個房間裏。


    “我之前確實用鎮南王府的靈丹妙藥,將他的傷勢治愈了七成,而因為表姐的關係,我也不必將他外派執行護送任務……”言語一頓,烈非錯眼角仿佛一道精芒掠過。


    “……然而,他卻也未在家中休息,為什麽?雖然安德仁相較於方海更為不起眼,但他畢竟是一名嵐陽捕頭,這樣一名不大不小的人物,於此情勢微妙的當下失蹤,有一定幾率會引來懷疑,我明白這點,但我卻還是將他秘密安排在飄香苑,甘願冒這一層風險,這是為什麽?”


    少年淡淡問道,桓義乃至四周眾人,麵上層層寒霜覆蓋,他們嗅到了異常,非同尋常的“異常”。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在那個房間藏了另一個人,一個需要身具炁力之人在旁看顧,周身經脈甫被廢之人。”


    周身經脈甫被廢!?


    這七字入耳,桓義眾人先是愕然,隨即一股極度驚駭的警兆浮現心頭。


    “難道是……楊震?”桓義顫抖著道出自己的推斷。


    周身經脈甫被廢……符合這個特點的,現今的嵐陽地界,也隻有楊震一人了。


    “恭喜,答對了。”烈非錯比了個讚賞的手勢。


    一股更為凍結心魂的寒徹,瞬間襲遍桓義全身。


    “區區一間飄香苑,內中卻被迫藏著原本於嵐陽舉足輕重,如今更是牽係南、西二王府之楊震,想必從經往後,飄香苑的老鴇每次見到那扇房門,都會心有餘悸一番吧。”


    烈非錯笑談道,正是基於暗藏楊震這點,他之前兩女隨身踏上飄香苑二樓時,才會忽然談及老鴇,論斷她往後對小翠那間房間的懼意。


    桓義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事實上若烈非錯所言是真,那說明楊震無疑還留在嵐陽,這個消息對桓義來說本應當浮一大白。


    然而,桓義卻沒有任何欣喜。


    此時此刻,他腦中湧動的是一個問題,與四周一眾部下同樣的那個問題。


    他看著烈非錯,眼中的懼色無限。


    “楊震在飄香苑,那被護送迴京的是誰?”這一問,顫音低迷。


    沒錯,既然楊震由始至終未離開過嵐陽,一直躲藏在飄香苑中,那於數十裏外,被藍棠一眾劫殺的……


    又是誰呢?


    ……


    嵐陽官道,明月皎潔臨空。


    炎雨晴不敵藍棠畫地為獄,今夜這兜兜迴迴,輾轉反側的一番交鋒,終究是鎮西王府技高一籌。


    他們是今夜最終的贏家,他們是笑到最後的人。


    這一點,藍棠堅信。


    與他同來的那些部下也同樣堅信。


    一張張麵上,皆露出得意笑容。


    下一瞬,一聲輕斥響起,清靈如九霄雲奏,又有蕩寇激揚旋繞其中,剛中有柔,柔中帶剛。


    眾人視線止不住尋聲望去,入眼是那道寬大黑袍、幽冥鬼王麵具遮擋的身影。


    楊震!


    輕斥竟然是楊震發出的,但……不對啊,那聲輕斥明明是女聲啊,楊震什麽時候變成女人了。


    眾人萬般疑惑,卻見那道寬大黑袍覆蓋的身影,忽然旋身一展,通體黑袍、幽冥鬼王麵具、手套……一身遮蔽飛空拋散,露出內容真容。


    一道三十未及的輕熟麗影,一襲鵝黃雲裳自雲端籠下,淡黃雲色反映著那賽霜勝雪的絕美容顏,挑不出一絲瑕疵,白雪玉顏沁透出圈圈紅暈,秀美襲人。


    那雙剪水瞳仁,清澈若雪峰寒泉汨汨引下,烏黑雙瞳又似天仙手筆,自繁星點點的夜空摘取那深邃夜幕與明亮瑤星,一同置入那框眸中,雪色瞳仁、烏亮瞳睛契合無間,於那張秀美清顏上點睛出夜明星燦。


    香唇微弧,靜中隱怒,嫻靜於上,如水溫柔汨汨其下。


    長發瀑綻,烏黑似熬煮三日的熟芝濃稠,自後梳揚而起,盤雲高挽,翠玉釵簪鎖著的雲卷秀發飄落兩側香肩,三千烏亮展做八百情絲,風揚氤鼓。翠釵上,一顆晶白東海珠母映照,滿頭秀發熠熠生輝,襯的鵝黃雲裳下,浮凸玲瓏之曲線動輒生姿,洇開萬種風情。


    眼前這道身影,相較於炎雨晴未出閣的含羞內美,麗影已婚婦人髻高揚,風流體態處處熟媚,更有一股山野雌豹之危險暗伏動人曲線之中。


    恍惚間,好似一朵荊棘玫瑰盛開,遠觀尚可,但若欺近褻玩,必紮手留刺。


    這是誰?


    在場一眾部下不知,他們能肯定的隻有一點,她絕不可能是楊震。


    一眾部下不知,但藍棠卻知道,身為鎮西王府執事,他認出了眼前這道身影,這道曾經豔絕燁京,風華名傳的身影。


    “慕容晏雪!!!”


    藍棠驚懼萬分的喝道。


    沒錯,慕容晏雪。


    靖浪府中已為人婦的三少奶奶,烈非錯與炎雨晴的三姐姐,人玖榜四十三,芣苢輕裘慕容晏雪。


    原來,汲汲營營欲迴燁京的兩道身影,本被當做安德仁的並非安德仁,其實是炎門大小姐炎雨晴。


    同樣,被認定為楊震的更非楊震,而是靖浪府三少奶奶慕容晏雪。


    這就是真實,這就是真相,正因為如此,炎雨晴與慕容晏雪兩人才會一副寬大黑袍、幽冥鬼王麵具、手套、處處遮覆的打扮。


    ……


    開戰之初,楊震已取出一把隨身厚背刀,那雙帶著手套的手握持刀柄,舞的虎虎生風,逼的四周眾人一時間無法靠近。


    察覺到百花龍雀飛來,他刀舞如狂,將四周眾人更為逼退,令周身驅出一片真空。


    ……


    隱藏身形的慕容晏雪帶著手套,這是為了掩蓋那那雙與楊震迥然相異的素手。


    她對戰時選擇以厚背刀砸人,而不釋放炁力做遠程攻擊,是為了不讓旁人感受出她那有別於楊震震木


    ,一身精純的坎水炁力。


    ……


    四周藍棠一眾部下本在圍攻楊震,服用固澈丹後,楊震實力暫時恢複了部分,他並不依仗這臨時抱佛腳之力與他們硬拚,而是東遊西顧的遊擊,應對之間以躲避,巧力為主,無一次真正的炁力交拚,無一擊實打實的掌力對擊。


    正因為運行這種戰術,楊震苟延殘喘之身,卻依舊拖延至今,依然保住性命。


    此刻情況不比方才,炎雨晴炁者伯盈之實力不敵藍棠炁士威能,她已無法從藍棠手中保住楊震,因此他完全是依靠自己保命,而且還做到了。


    ……


    為了隱藏真正的坎水炁力屬性,慕容晏雪與藍棠一眾部下炁力交拚時,遵循“東遊西顧的遊擊,應對之間以躲避,巧力為主,無一次真正的炁力交拚,無一擊實打實的掌力對擊。”


    她這樣做是為了減少直接接觸,避免自己一身坎水炁力被認出。


    再往後,炎雨晴與藍棠對戰,被藍棠捉住一絲空隙,初次出血掛彩。


    那時……


    ……


    這一擊與之前兩處傷口不同,鮮血飛濺,創傷頗重。


    炎雨晴受創倒退,硬是咬著牙,不唿一聲痛。


    美眸中凝著決然,視線似乎投向某一點,卻又似有些模糊。


    ……


    那時炎雨晴初受傷出血,但她的視線沒有鎖定傷她的藍棠,反倒凝聚於某一處。


    事實上,她當時視線所對,正是被藍棠一眾部下圍攻的慕容晏雪。


    黑袍覆蓋下的真身,並非苟延殘喘,依靠固澈丹暫時恢複戰力的楊震,而是人玖榜芣苢輕裘慕容晏雪,因此她麵對藍棠一眾部下,看似處處兇險,實則拿捏的分毫不差。


    這樣的她,當見到炎雨晴傷在藍棠手下時,便欲揭露真身援手,然而炎雨晴卻用眼神阻止了她。


    當時炎雨晴看向慕容晏雪的那一眼,傳達的是一個簡單而堅定的信息……


    還不到時候。


    慕容晏雪本欲上前援手,卻因為察覺到炎雨晴眼神中的決然阻止之意,這才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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