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兄弟


    因著柳氏一事關係到衛家子嗣,衛鶴鳴趕往青川的行程便擱淺了下來,前些日子將京城事物處理了個幹淨,偶然清閑下來,諾大衛府中卻隻剩下了自己和並不算親近的柳氏。


    衛鶴鳴竟有些呆不住,幾日來不是往賀家去便是往文瑞王府去。


    衛鶴鳴想不通柳氏的心思,隻好同楚鳳歌商議:“此事我實在是想不通,若是父親沒有這場急病,難不成她還要瞞著身孕、硬將孩子送去顧家不成?衛府不過就這樣大小,她又怎麽瞞得住?”


    也是有些為難衛鶴鳴了,衛家素來人口簡單,衛尚書潔身自好,更是連個妾侍都不曾有過,柳氏也是安分守己。自來都是姐弟倆關上門,自己研讀自己的學問,連個波瀾都不曾生起。


    衛鶴鳴倒是想過寫信去問問衛魚淵的主意,可天知道,他的阿姐比他還要不通庶務,他尚且自認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可衛魚淵卻跟那些夫子沒什麽兩樣,雖是胸懷經緯,卻對自己的事不甚上心——這些年來,衛魚淵的院裏的收支都是由衛鶴鳴來打理的,他敢賭十兩銀子,阿魚一準連她自己究竟有多少私房嫁妝都不清楚。


    問她天文地理、兵法謀略都要比問她宅院之事靠譜的多。


    剩餘的幾個人,賀嵐、文初時跟衛魚淵差不多少,宋漪這人倒是個歪才,隻不過思維天馬行空,結論也大都不甚靠譜。


    隻楚鳳歌一人時常在宮中行走,仿佛還跟宅院沾些邊,衛鶴鳴便抱著不齒下問的心思來了。


    楚鳳歌倒是神色淡淡:“她既已做了準備,那便是已然生了去意,你且等著,過不幾日她隻怕就會寫和離書了。”


    衛鶴鳴心有不解:“我衛家從未苛待於她。”


    楚鳳歌勾了勾唇角:“你當她要的是不苛待麽?她揮霍了數年光陰,想要的僅僅是衛夫人的身份?”


    一個女子,拋卻數年光陰,拚著被人說高攀,也要擠進衛府做一個續弦,謹慎行事數年。


    為的不過是那一眼而已。


    癡人。


    衛鶴鳴抿了抿唇。


    楚鳳歌搖了搖頭:“她進府,隻怕是想用時間換一個機會,可如今結果非她所願,想著抽身離去也是常理。至於不想將腹中子留在衛家,怕是恐威脅了你的地位,你對那孩子不利。”


    若是其他女子,隻怕斷然做不出改嫁的事來,可衛府裏的那位柳氏,怎麽看都不像是那認命之人。


    衛鶴鳴這才明白。


    衛家這支隻他一個兒子,他便是衛家的繼承人,來日說不準還是這一支的族長,衛尚書雖清廉,可衛家還是有些祖產的。


    衛鶴鳴如今聲名漸起,長子年長,幼子年幼,又非同母所出,放在關係複雜些的府上,出了什麽事也不奇怪。


    衛鶴鳴忍不住輕笑:“果真是我想的淺了,此事我同母親說便是,若她當真決議離去,我絕不會動那孩子半分。”


    非但不會加害,縱是為了前世與顧冬黎的那段緣分,這孩子他也必會當親生弟弟看待。


    楚鳳歌揉了揉他的頭發,將人攬進自己的懷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那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迴青川了?”


    衛鶴鳴心想還真是如此,若是楚鳳歌此話不假,那柳氏定然是不肯去青川再見父親的,也不能讓柳氏一人待產,少不得要他留在京城看顧一二了。


    這時便看出人丁稀少的不好了,放在別人家中,京裏走了大房還有二房三房四房,兄弟姊妹怎麽都能幫著照顧一二,衛家卻是人去樓空,走了一個衛尚書,衛府便連會喘氣的都沒幾個了。


    衛鶴鳴笑道:“迴去瞧瞧吧,若是我當真要多個弟弟,隻怕想迴都迴不去了。”


    楚鳳歌的眸色漸深,挑起衛鶴鳴的一縷發絲把玩,卻沒了話語。


    衛鶴鳴白撿了個兄弟,一時之間心情頗好,由著楚鳳歌靠近而不自覺,卻笑道:“人說女兒心,海底針,果真不假,殿下倒是通透,連這樣的心思都想的清楚。”


    楚鳳歌隨口道:“事關你的兄弟,我總該惦記著些。”


    衛鶴鳴卻忽的一愣。


    他有前世的記憶,知曉顧冬黎是個男兒,楚鳳歌卻怎麽這樣肯定繼母腹中是個男孩的?


    聽著楚鳳歌的篤定,卻又不像是隨口猜測。


    衛鶴鳴倒也不是個喜好胡亂猜測的人,隻笑著問道:“殿下怎麽這樣肯定是個弟弟?若是生了位千金小姐呢?”


    楚鳳歌目光一沉,指尖卻仍纏繞著衛鶴鳴柔軟的發絲:“我麾下那位暗醫可以脈象辨男女,隻怕錯不了的。”


    衛鶴鳴隻在那些誌怪傳奇上聽聞過有此奇術,心下頗生了些興趣,同楚鳳歌說有空要去瞧瞧那名暗醫。


    楚鳳歌麵上坦然,待衛鶴鳴離去,立時就冷了神色,招來部曲道:“上迴給柳氏診脈的那個,讓他出京去避避風頭。”


    部曲不明所以,小心翼翼道:“是……上頭要查暗醫了?”


    楚鳳歌麵色不變:“衛大人要查。”


    部曲立時懂了,管他因為什麽,跟衛探花沾邊的,那都是沒有理由的。


    ============


    衛鶴鳴心裏有了底,倒也不在焦急,隻慢悠悠地作出收拾行李迴青川的樣子來,三日後,柳氏果真遣人來請。


    衛鶴鳴跟著丫鬟一路到了柳氏的院子,路上第一次有了探究的心思,發覺柳氏的院子裏處處可見綠色,分布在院子四周裝點得當,瞧著極為清新,卻少見了那些姹紫嫣紅。


    入了正廳,衛鶴鳴按著禮節一禮,卻被柳氏製止。


    “你不必再喚我母親。”柳氏穿了一條翠色的衣裙,配著鵝黃色半臂,實在是極少女的打扮——她瞧著也確實不像個婦人。


    柳氏將一紙書信放在桌上,神色仍帶著眷戀,卻又帶著果決:“這是和離書,你迴青川時帶給你的父親,轉述他我無福再做衛家婦,多謝這些年來的扶持,還請各自相安吧。”


    衛鶴鳴毫無意外的神色,將那書信收起,輕聲問:“您可有去處?”


    柳氏頗為意外,她同這名以上的繼子並不屬實,不過是點頭的交情,並未想到衛鶴鳴會詢問她的打算,卻還是點了點頭:“我打算迴柳家。”


    衛鶴鳴睫毛顫了顫:“那我的阿弟,究竟是該姓柳,還是姓衛呢?”


    柳氏一驚,猛地倒退了一步,險些碰倒了茶杯,一臉的驚疑不定:“你!……”


    衛鶴鳴神色帶了些歉疚,他並不欲令柳氏心有負擔,他也並不想同一個婦人去爭搶孩子。隻是事關重大,如今隻他一人在京城,他不得不說:“看在阿弟的份上,我仍該喊您一聲母親,此事事關衛家子嗣,還請母親交代清楚。”


    柳氏臉色蒼白:“你胡說什麽?我若有身孕,難不成自己還會不知曉麽?”


    衛鶴鳴微垂下眼瞼:“母親若是不知,我可以即刻請郎中來。”


    柳氏的神色越發不好看了,定定地看了衛鶴鳴許久,咬著牙道:“這是我的孩兒。”


    “也是我的阿弟,衛家的子嗣。”衛鶴鳴退了一步,拱手行了極為鄭重的一禮。“您該知曉……阿弟隻有在衛家才是最好的。”


    前世他曾聽顧冬黎同他抱怨,明明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母親總是對他冷淡,祖輩似乎也對他視而不見,隻有父兄時常安慰他陪他嬉鬧。


    無論柳家還是衛家,容納這樣一個孩子都是不合適的。


    “你說的好聽,”柳氏心知肚明,本朝從來就沒有過女子和離仍能帶走孩子的先例,卻仍舊一臉的不甘。“不是一個肚皮爬出來的,你若是……”柳氏欲言又止,想說出來,卻又覺得不好說的太穿。


    衛鶴鳴笑笑:“縱然他跟我不是一個母親,仍是我的兄弟,母親若不信,我可以在此立契。”


    柳氏一愣:“你說什麽?”


    衛鶴鳴竟當真規規矩矩尋了紙筆寫了契約,又鄭而重之地重複了一遍:“除去阿魚的產業,來日衛家的一草一木,若有我一分,必有阿弟的一分,我必將其視作親兄弟,如若有半分苛待,母親隻管來尋我。”繼而一笑。“若我當不欲有人來分薄家業,又何必戳穿母親?”


    柳氏拿起那契約,盯了半晌,仍是猶疑。


    再看看衛鶴鳴,心下一橫道:“我要你立誓不得加害於他,你可做得到?”


    衛鶴鳴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吾若加害此子,死於亂刀之下。”


    柳氏不曾想到他立誓竟這樣利索,猶豫半晌,終是收起了那張契,輕歎一聲:“我隻希望你記得今天你說的話。”


    衛鶴鳴笑了笑。


    有些事情,再怎麽保證都是沒用的,還不如日後讓柳氏來親眼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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