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侍疾


    衛鶴鳴沒有想到祖母的去世來的這樣快,父親原本聽說了祖母身體不好,便遣信去青川老家去問。青川那頭見瞞不過了,才說祖母本就年邁,前些日子又受了風寒,竟是一病不起。


    因著衛家隻父親一脈在京中為官,祖母不想因這事阻了父親的前程,才將此事給瞞了起來。


    衛尚書父親早亡,與母親感情最是深厚,這些年來在京做官極少迴鄉探望老母,也時常歎息。如今聽了母親重病,更是一門心思地想要辭官侍疾。


    未料到,辭官的折子還未來得及遞上去,青川的信兒已經傳了過來。


    祖母去世了。


    衛尚書悲痛難抑,將折子托給同僚,帶著衛鶴鳴衛魚淵兩個連夜紅著眼奔赴青川,想見祖母最後一麵,終是操勞過了頭,在守靈的時候暈了過去。


    這一暈,便仿佛被抽垮了主心骨一般。


    衛鶴鳴將藥端進房裏,衛尚書穿著一身中衣躺在床上,平時性情火爆也不顯他年歲,如今虛弱了便看出他略微的蒼老來了。


    人說病來如山倒,衛鶴鳴重疊了前世今生的影像,終是覺得有些心酸。


    衛尚書說話裏帶著三分虛弱,闔著眼指了指床:“坐下。”


    衛鶴鳴老老實實地坐在了床邊,瞧那藥已經由燙轉溫了,惦記著藥中靈參的藥效:“您先把藥喝了。”


    衛尚書歎了口氣,連藥碗都不甚拿得穩當,衛鶴鳴忙扶了一把,衛尚書便幹脆地將那湯藥一口飲盡,連帶著咳嗽了兩聲:“拿走。”


    衛尚書眉頭都擰在了一起,想來這藥味道不甚理想。


    衛尚書順了順氣,才緩緩道:“我還當我這次要隨著你祖母去了。”


    這關頭衛鶴鳴也不跟他頂嘴了,低眉順眼地在一旁聽著。


    “我聽見大夫說的話了,”衛尚書皺了皺眉,一臉肅然。“我這命是拿藥材吊迴來的?”


    衛鶴鳴點了點頭,這事瞞不過父親,京師那邊的大夫不知底細難以封口,隻能用青川衛家的大夫,可衛家的大夫自然是忠於父親的。


    衛尚書猛然咳了起來,臉色鐵青:“你哪來的銀子?連靈參都能弄來?”


    衛鶴鳴垂首道:“是文瑞王府私庫裏的,被兒子借來了。”


    “你……”衛尚書看他良久,感動也不是,斥責也不是,最後隻得輕歎一聲。“糊塗。”


    衛鶴鳴輕聲說:“我與文瑞王私交甚篤,父親大可放心……”


    衛尚書搖了搖頭:“大夫說了,就是靈參吊著,我隻怕也隻能這樣將養著,再不能勞神。已經是半個廢人了,你卻承了藩王天大的恩情——你……”


    衛鶴鳴搖了搖頭:“鳳歌並不是這樣的人。”


    “所以我才說你糊塗,”衛尚書看那樣子又想跳起來指著他鼻子嗬斥,隻是沒那力氣,隻能躺在床上衝他瞪眼。“我早就知道,你和阿魚兩個,一個比一個讓人不省心,阿魚像她母親,性格執拗,心眼也生的多,渾不似個女兒模樣,你又太過看重情意,自以為聰明,卻是個對人不設防的,早些年你看那些烏七八糟的書我就看出來了,你就是個不成器的——”


    衛鶴鳴難得有罵不還口的時候,衛尚書說起來便沒了個頭,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翻了出來,越說越激動,最後又是咳了起來。


    他忙苦笑著幫父親順氣,還不忘補上一句:“爹您就是現在說也來不及了,書都看進去了,現在我那還有一摞呢。”


    衛尚書一瞪眼:“都給我扔了!”


    衛鶴鳴連連點頭:“扔,都扔。”


    可惜了上次那本《雪劍霜刀》,他還沒來得及再溫習一遍——要不藏到阿魚那裏?


    衛尚書撐著沒力氣的手,給他腦門來了一下,才道:“夫人怎麽給我留下你們兩個討債鬼來,我本想著以後再跟你說,你還小,等什麽時候摔了跟頭,再慢慢教也不遲……誰知道你小子走了狗屎運,竟沒摔過大跟頭!”說著他眼裏帶了忿忿。,


    衛鶴鳴哭笑不得:“哪有自己親爹天天盼著兒子摔跟頭的?”


    衛尚書哼了一聲:“罷了罷了,終是你欠的債,你自去償便是——今後記著,對人都存著點戒心,莫看誰都是個好的,什麽人都敢沾連。”


    其實衛尚書這話還真是沒說錯,衛鶴鳴心知自己前世就是錯信了人,而這結果也太過慘烈,讓他至今心有餘悸。


    可至少對楚鳳歌,他還是想信一次的。


    衛尚書見他貌似虛心的模樣,輕哼了一聲:“過兩日你就和魚淵滾迴京師去,待為你祖母守滿一年的孝再出仕,別把衛家這點名聲敗光了去就好。”


    衛鶴鳴一愣:“爹,我想留在青川。”


    衛尚書神色不變:“京師那頭離不得人,你們都留在青川了,京師那頭誰去照看?”說這又瞪他一眼“大夫說我最好靜養,有你大伯一家在這裏還怕什麽?你們兩個都走了,你爹我說不準還能多活兩年……也該好好陪陪你祖母和娘親了。”


    衛鶴鳴沉默了,半晌才問:“需要將母親請來麽?”


    衛尚書一怔,思索片刻才道:“你跟她說明白了,無論是來青川或是留在京城,都隨她。”


    衛鶴鳴點了點頭。


    “你和阿魚的婚事,隻怕這一年要耽擱了。”衛尚書道。


    衛鶴鳴搖了搖頭:“不急。”


    衛尚書瞧了瞧他:“也是。”


    僅僅是這一會敘話,衛尚書已經顯出了疲態,擺了擺手:“你且出去吧。”


    衛鶴鳴點了點頭,拾了藥碗出去了。


    衛尚書微微闔了眼,盯著窗外的垂柳漸漸出了神。


    仿佛什麽時候,那柳下也曾有過一個極美的姑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夫人,你留給我的小討債鬼長大了,除了生嫩了點,連皇帝都誇他好,街頭巷尾說書先生都在傳他的那些勞什子事跡,應當也可以扛起衛家了。


    姑娘也長大了,跟你一樣聰明的過了頭,不知會被哪家渾小子討走。


    夫人,小生……很是思念你啊。


    ==========


    衛鶴鳴出去了,正瞧見一身素服的衛魚淵,正細細與大夫敲定食譜,見他來了,那大夫便要告退。


    衛鶴鳴將人攔下,輕聲道:“藥材一事,還請先生代為保密。”


    那大夫低聲道:“小公子放心,老夫省得。”


    衛鶴鳴這才點了點頭。


    衛魚淵看他一眼,低聲問:“藥喝了麽?”


    衛鶴鳴道:“喝了,一口氣吞的。”


    衛魚淵笑笑:“父親怕苦呢。”說著眉宇中平添一絲憂慮:“這次若不是你借的靈參,隻怕父親……就算如今,父親身子也懸得很。”


    衛鶴鳴苦笑不已:“就這樣他還要將咱們兩個都趕迴京師去呢。”說著將衛尚書的話重複了一遍。


    衛魚淵抿了抿嘴:“即是如此,你便迴去照料著才好。我卻是不肯走的,難不成真讓父親一個人在這頭孤零零的養病?”


    衛鶴鳴往地上一坐:“我也不想走。”


    父親的意思他明白,衛家在京師裏那點生意,哪裏用得著他去盯著。迴京師無非是方便交際,莫一年過去官場沒了他的位置。


    父親辭了官,衛家便隻有他一個頂著門戶了。


    可頂立門戶的機會那樣多,爹卻隻有這一個,如今衛尚書這樣子,讓他哪裏能放心離了去。


    衛魚淵也心知肚明,想勸他兩句,將心比心,卻又說不出口了。


    姐弟兩個坐在門口相對歎息。


    半晌衛鶴鳴問:“且不說這個,你跟大夫可商議出食譜來了?”


    衛魚淵道:“初步定了……隻是有一事。”


    “什麽?”衛鶴鳴問。


    “我昔日曾向你借過一本書,裏麵有提過一個關於心疾的古方,隻是如今我記不得了。”衛魚淵說。“我想著……死馬當活馬醫,讓大夫瞧瞧這個方子來。”


    衛鶴鳴思索片刻:“哪本書?我怎麽沒有印象?”


    衛魚淵道:“我也不記得名字了,是我臨出門前不久借的,似乎是一本醫者雜記”


    衛鶴鳴忽得想起來了:“你說的那本我想起來了,隻不過那本書不是我的,是從賀嵐手中借的,過兩日若我迴京城交代,便向他去將這書借迴來。”


    衛魚淵點點頭:“再好不過,還有一事就是……我本同蕭栩約好了帶他遊離京城,隻是出了這樣的事,怕是要失約了,你替我同他交代一聲吧。”


    衛鶴鳴點了點頭,想問些什麽,見衛魚淵一臉坦然,倒也沒了問的心思。


    他自己還沒想好,若是留在青川,要怎麽向楚鳳歌說呢。


    衛鶴鳴揉了揉頭,隻覺得幸好暫時不用考慮婚娶,否則不說楚鳳歌那頭如何,光是一個他都被吃的死死的了,再來一個……


    衛鶴鳴忍不住苦笑一聲。


    還是別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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