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損招


    先生覺著自己命硬的很。


    年少時護著楚沉躲過明槍暗箭,他沒死;


    等他成了鶴相大興變法,多少人背後戳著小人咒他不得好死,他也沒死;


    後來他獲罪入獄,鐵板釘釘的腰斬之刑,他還是沒死成;


    再後來他體弱多病,廢了一雙腿,幾次昏厥,可最後還是好端端的模樣。


    “殿下隻管放心,隻怕這次,在下也是死不成的。”所以他迷迷糊糊間還不忘對楚鳳歌說。“在下……命硬的很。”


    是了,他命硬的很。


    所以連死的權利都沒有。


    前世今生


    那駐兵在堂下喘著粗氣,神色倉皇,顯然是忙亂間趕過來的。衛鶴鳴沉寂了片刻,又問:“他們有多少人?現在城門情況如何?”


    駐兵道:“他們有上萬人,弟兄們都在死守,隻是……人手不夠,隻怕撐不了多久了……”


    眾監生倒吸了一口冷氣:“上萬?他們哪來的這麽多人?”


    “隻怕今日的酒……喝不得了”鶴鳴放下了手中酒盞,麵色沉靜。“賊人打到城下,我等已退無可退,還請諸位暫帶吳鉤,同我死守此城吧。”


    話罷,已然起身離席,口中開始吩咐那幾名來報信的駐兵:“傳令,命人立刻前往京師求援,其餘人等,死守敘州,退者殺無赦!”


    駐兵得令,離去的步履匆匆。


    賀嵐一仰頭喝盡了杯中酒,大踏步跟上了衛鶴鳴:“解元郎可有計策?”


    衛鶴鳴搖了搖頭:“先到城牆上看看吧。”


    宋漪盯了酒盞半晌,忽然一笑,將酒水飲下,一縱身跳出了案幾,三步並做兩部地追上了那兩人:“你們倒是等等哥哥我——就你們一個病秧子一個小娃娃,別叫他們笑話我們國子監無人!”


    這話哪裏是說給那兩個聽的,分明是說給在座眾人聽的,監生們一個接一個地喝下杯中酒,步履匆匆地跟上前去。


    敘州已經近百年沒有過戰事了,一應守城器械也隻有護城河還算完整,剩下的都未必頂用,城下的流匪架起雲梯向上攀爬,守在城頭的士兵用箭向下迴攻,又將那梯子爬上來的士兵一一斬殺。


    總兵如今再沒有了當初倨傲的神色,從臉膛到脖子都赤紅一片,表情猙獰,扯著嗓子嘶吼著下令,那聲音有如雷鳴,倒真有了幾分地方總兵的氣勢。


    看他們一群監生上了城牆,總兵便提著大刀趕他們下去:“你們這群娃娃書生來湊什麽熱鬧,快走快走,別來添亂!”


    衛鶴鳴皺眉道:“我們聽聞有人攻城,特意來看看有什麽能幫上忙的。”


    總兵扯著嗓子又衝手下士兵吼了一嗓子,對著衛鶴鳴罵:“你們別嚇折騰老子就謝天謝地了,毛孩子還真拿自己當欽差了?”說著還拿著手中砍刀比劃了兩下。


    宋漪聽得心頭火起,便將脖子遞到那總兵眼前:“你砍!你倒是砍啊!你若是不讓我們插手此事,我今日就是橫死在這裏了,我倒要看看你要怎麽向京師交代!”


    總兵哪裏敢真砍下去,氣得直瞪眼,卻又不肯相讓。


    衛鶴鳴趁他們僵持,上前一把搶了那總兵的符節,反手拔劍。總兵反應不及,竟被一劍橫在了脖子前。


    衛鶴鳴神色鄭重:“你認也好,不認也罷,我衛鶴鳴就是聖上欽點的賑災欽差,所有後果我一力承擔,你若再敢妨礙公務,阻礙我等,休怪我軍法處置。”


    “你……!”總兵恨得咬牙。


    衛鶴鳴厲聲嗬斥:“退下!”


    總兵罵罵咧咧地走到另一邊守城,嘴裏還念叨著這城不被攻下才奇怪。


    衛鶴鳴也知道這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可事急從權,他實在是沒有辦法短時間內收服這總兵。


    一眾書生這才是第一次見到所謂的戰爭。


    宋漪問:“怎麽隻有箭支,沒有檑木滾石?”


    總兵在一邊冷笑:“敘州這麽久沒打過仗,存著檑木滾石做什麽?”


    宋漪瞪他一眼,看著戰況越發焦急,卻又覺得自己什麽忙都幫不上,不由得有些發急,幾乎想要擼袖子衝上去直接跟那些流匪決一死戰了。


    總兵便在一旁目露嘲諷。


    衛鶴鳴盯著那城牆上地情況,轉頭道:“賀嵐,你帶幾個人去組織城中百姓,若是士兵不夠,便由男丁補上。”


    賀嵐點了點頭,卻有監生神色頗為猶豫:“隻怕……百姓不肯響應。”


    衛鶴鳴說:“那你便跟他們說,這並非國戰,這些匪寇本就是出身山野的窮兇極惡之徒,斷然沒有什麽收買民心的心思,一但進了城,隻怕後果難以想象。”


    說白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群匪寇被就是圖財圖糧,進了城,這群老百姓又能有什麽好結果不成?


    賀嵐點了點頭,點了幾名口舌最利的下去。卻忽然將目光轉向了楚沉:“還望五皇子殿下助我等一臂之力。”


    原本站在城牆上遠眺的楚沉一愣,繼而點頭苦笑:“隻怕我也隻有這點用處了。”


    隻剩下這皇五子的身份而已。


    楚沉下意識去看衛鶴鳴,卻隻看見了屬於少年的稚嫩側臉,眉目間滿是慎重。


    衛鶴鳴簡單分布了一下兵力,才轉頭對幾位監生道:“還請諸位群策群力罷。”


    便有監生問:“我記得庫中尚有火油,不如將箭沾上火油,點燃來射?”


    立刻有人搖了搖頭:“不好,我們火油庫存不多,就算是再節省,也沾不上多少。”


    “那……我們帶兵出去騷擾?”


    “誰來帶兵?”


    幾個建議都被自己人駁了迴去,一旁總兵的諷意幾乎是掛在了臉上。


    這時卻有人道:“我曾看兵書上說,可以煮沸開水熱油,自城上傾倒。”


    眾監生麵麵相覷。


    衛鶴鳴道:“此計可行。”


    於是眾監生便各自分工,調水運油,令民夫片刻不停地燒水,又將這些沸水用巨大地馬勺向下潑灑,雲梯上的匪寇被燙的一個個鬆開了攀爬的手,自半牆滾落下去。


    一時間,牆頭壓力驟減,士兵看著他們狼狽地模樣,個個都覺得解氣地很。


    眾監生彈冠相慶,隻衛鶴鳴沉著臉:“不行,這樣下去我們也撐不了多久,哪來這樣多的水油供我們揮霍?”


    敘州並不近水,百姓多在家中鑿井打水,水源本就不足,更別說供他們這樣大鍋大鍋地向下潑灑了。


    眾監生又開始絞盡腦汁地想法子。


    這時卻聽宋漪悄聲問:“要不……我們改用……水米之屍?”


    城牆上瞬間寂靜。


    “你說什麽?”有顧監生攤著一張臉問他。


    “水米之屍……就是……夜香!屎!”宋漪跳了起來,竟覺得這辦法可行。“我們沒有水,但這玩意是家家戶戶都有的!不但人有!牲畜也有!種田地肥料缸裏也有!”


    一眾監生都仿佛是僵了,麵麵相覷,誰也不肯出聲。


    衛鶴鳴也震驚了片刻,咳嗽了兩聲:“此計……我看……可行,不如就……”


    宋漪卻卻像是通了關竅:“沒錯!我們還可以將這些油水加在裏麵,一起煮沸,也能多煮幾鍋。”


    眾監生一想到這玩意要用鍋煮,忽然打了個寒戰,忍不住離宋漪遠了些,一旁的總兵早就聽傻了,長著大嘴看著這個像是瘋了一樣的監生。


    “我看倒不必,”衛鶴鳴清了清嗓子。“我見城中排水渠裏尚且有汙水,不如就用那汙水混合……”


    此計甚毒!


    眾監生的目光又釘在了衛鶴鳴地臉上。


    衛鶴鳴不是沒麵對過戰爭,可出這樣地損招還是第一次,他忍不住有些尷尬:“這個……如果沒什麽問題,諸位就行動吧……為了敘州的百姓。”他忍不住還是加上了最後一句,畢竟他現在還是很能理解這群監生已然呆滯的精神。


    於是眾監生再次行動起來,一缸一缸的糞水被迴收並運上了城頭,負責煮水的民夫也傻了。


    “大人……您說……要煮這個?”民夫幾乎是想哭了。“這東西一煮……這味道……”


    衛鶴鳴鄭重其事地遞給他一條布巾。


    當然,這布其實是沒什麽用的,沒過一會,這幾十口大鍋裏飄出來的味道,將城牆上的人都給熏了個仰倒。


    隻怕連城下的匪寇能聞到這味道。


    已經有正在攀爬地匪寇大叫著:“那群龜孫子正在我們頭上屙屎呢!”


    城牆上的士兵卻麵帶憐憫地看著他們,若當真是屙屎這般簡單,他們未免也太過幸福了……


    “快扔下去!”士兵們一手捏著鼻子,一手舀起滾燙的糞水澆了下去,嘴裏還罵著。“熏死這群王八犢子,讓他們沒事找事!”


    下麵的匪寇便被滾燙的糞水澆了一頭一臉。


    眾人心有餘悸地望著下麵,總兵這才用一種說不出的崇敬眼神看著這一群監生:娘的,不愧是讀書人,這樣的招數都想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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