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緩緩的,躊躇的,抬起胳膊想要環住她顫抖的身體,卻最終在碰到她之前又放迴去。

    “……”

    “……”

    見他沒再推開自己,杜妍青偷偷翹起唇,“能不罰雷韻程了嗎?”

    “沒的商量。”

    “她是我好姐妹,你怎麽那麽不近人情?”杜妍青不滿,捶了他一拳。

    “不要和我講條件,想想你們是什麽身份。”

    杜妍青當然知道,她根本就沒有抱希望方默陽能夠手下留情放她一馬。“那也不能隻處分她一個人,其實我們都——”

    方默陽及時捂住她的唇,“我什麽都沒聽到。”

    杜妍青一楞,恍惚中意識到什麽,點點頭。

    雷韻程獨自跑完十公裏迴到宿舍整個人都要虛脫了,嘴唇都凍的發青。杜妍青給她準備好熱水和幹淨的衣服換上,抱了一床幹的被子和她窩在一張床上。

    “我們的被不都濕了嗎?這被子是哪來的?”雷韻程抱著熱水壺發抖。杜妍青狡黠的笑,小手攏在她耳畔。“隊長的。”

    雷韻程點頭,蜷成一小團不說話。杜妍青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先睡覺吧,都快天亮了。”

    雷韻程一夜未眠,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上課。外麵的大雨還未停歇,陰沉寒冷的天氣讓人心情格外煩躁。和她一樣沒整夜未合眼的還有向北寧和厲宇。

    數學課經常搞一些隨堂小測驗,卷子發下來,厲宇卻一直沒有開始作答,把玩著鋼筆托著下巴看他右前方正埋頭做題的雷韻程。教員點了厲宇的名讓他抓緊時間,厲宇這才動筆。

    下課鈴聲響,班長幫教員收卷子,收到到雷韻程這裏時候向北寧低聲丟下一句話。“下課先別走。”

    同學們都去吃飯,教室裏隻剩下包括杜妍青在內的四個人。厲宇被杜妍青數落著,他沒反駁一直眉頭緊鎖看著雷韻程。向北寧把雷韻程拉到教室後麵問她昨晚的情況,她卻什麽都不肯說,輕鬆的沒事人兒似的。

    “他是不是讓你把大家都供出來?”厲宇忽然開口,“明天我去找隊長說清楚。”

    “我勸你別去。”杜妍青瞥他,“你不說還好,說了雷韻程的處分更沒有迴旋的餘地了,而且大家一個都跑不了。”

    向北寧沉吟,表示讚同。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方默陽一直都沒有再當眾提及這件事,

    隻是一再加強訓練強度。但是每個人心裏卻越發不安和沉重,那感覺就像被蒙住了雙眼的死刑犯,知道有一支槍的槍口對準自己,知道會死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心理上的折磨超過身體上的折磨。

    雷韻程幾乎每天都會被方默陽單獨留下,他們談了什麽沒人知道。向北寧和厲宇都問過她,她隻是淡淡的笑,說沒事。

    怎麽能沒事?

    向北寧他們不止一次看見方默陽命令雷韻程負重進行越野跑訓練,說是訓練,還不如說是體罰。

    半夜的緊急集合越來越多,搞的人心惶惶,不敢睡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聽見緊急集合號。如果哪天可能會有緊急集合,方默陽會告訴雷韻程一個人,並且不準她告訴其他人,但……也是“可能”會有。雷韻程常常強忍著睡意豎起耳朵等著拉號,結果聽到的是早晨的起床號。

    也會有一晚上能搞個三四次的時候,每一次都能在雷韻程身上找到些方默陽不滿意的地方,苛刻程度令人發指,然後因此讓全班的人照例五公裏,她十公裏。迴到宿舍眼睛還沒閉上就聽見起床號,第二天不準以任何理由缺席。

    飛行專業體能科目訓練已經開始了一陣子,旋梯,滾輪等課程都在進行。原本的標準是一分鍾正反各二十圈算過關,別人二十圈可以,但她不行。從此她每天除了多出來的十公裏還要加上正反各四十圈一共八十圈的打旋梯。打完還要求背誦《內務條令》,不是逐條背誦,而是由他抽查:比如第十七條中第一小條和第四小條的內容……

    她晚飯不敢吃太多東西,怕上了旋梯會吐。晚上迴到宿舍杜妍青給她留著的粥她一口都不想碰。躺在床上不能閉眼睛,一閉上就覺得天地都在不停的旋轉,旋轉……然後就是嘔吐,吐的胃酸,最後吐膽汁。

    杜妍青為此找過方默陽,方默陽三兩句話把她吼了迴來。向北寧和厲宇也去找過,結果更慘,方默陽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直接一百個俯臥撐,一百個仰臥起坐,一百個引體向上。

    其實這一切她本可以不承受,隻要她說出那晚喝酒的學員還有誰,她可以不被開除,最多是個警告處分,不計入檔案。這是方默陽給她開出的條件,她留下,被供出的人開除軍籍,否則她離開,別人留下。

    方默陽沒有要求她馬上做出決定,但是每天不停的在逼她。連指導員都說他是否太過了,雷韻程畢竟是個女學員,可方默陽誰的賬都不買。

    “女學員?我手下的學員隻有優劣之分

    ,沒有男女之分。”

    即使她掩飾偽裝的再好,再能堅持,方默陽也知道,她快崩潰了,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從眼神就能看出來。

    體能考核前,方默陽給一隊的全體學員講了話。“這話是我早就想說的,你們能堅持過三個月不算什麽,但是我會說恭喜,恭喜你們進入下一輪更加嚴格的淘汰階段!我的任務並不是為了訓練你們成為合格的飛行員,而是在訓練中想盡辦法把你們這些少爺小姐們全都從航院踢出去!而你們的任務就是想盡辦法留在這裏!隻有留在這裏才能有成為飛行員那一天——的機會!”

    話中的最後三個字讓全體默然,雷韻程知道這話是說給她聽的。方默陽說的對,她就是要想盡辦法成為飛行員,已經不止是為了某個人,還要為了自己。被他逼的越緊,她越發驚訝於自己的承受底線和潛力。他越打擊她,她越無法讓自己倒下。

    體能考核過後,沒有意外的淘汰了四個人,其中並沒有雷韻程。成績出來的時候方默陽暗自揚起一抹笑容,她依然是在前幾位的。在每天缺少睡眠和體能消耗如此之大的情況她的成績不但沒有下滑反而有所提升。

    隻是,每個人都是有極限的,她還能忍耐多久?

    被淘汰的學員拎著來時的行李離開學校的時候大家都在旋梯操場,雷韻程遠遠的看過去,小嘴緊緊的抿著,收迴視線時和方默陽碰了個正著。方默陽還是不屑以及挑釁的眼神,似乎時刻在等她投降。

    教員掐表,兩人一組打旋梯。到雷韻程時她沒聽到點名,思緒已經神遊到太空了。向北寧提高音量又叫了一次,雷韻程才如夢初醒喊到。

    教員早已講過動作要領,方默陽每天都在“加班加點”的訓她,按說不應該再發生任何意外,然而意外真就這樣不期然的發生了。

    上旋梯前向北寧特意提醒過她要集中注意力,而雷韻程打了不到十圈就不知怎麽從上麵掉了下來,頭險些磕到地上。向北寧在下麵一直盯著她的情況,但卻來不及接住她隻用腳搪了一下。幸好是搪了一下,否則會出什麽事誰都不敢去想。

    教員氣的臭罵她一頓,送到衛生室去了。杜妍青嚇的不輕,差點哭出來,被方默陽瞪了一眼才把眼淚憋迴去。

    雷韻程睡的迷迷糊糊時候依稀看見床邊一個男人的身影,彎身給她掖被角,手掌撫上她的額頭。雷韻程看不清楚他的樣子,隻聽見他輕笑,可是連他的聲音也是忽遠忽近的。

    “是不

    是嚇著了?”

    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讓雷韻程的眼淚瞬間湧出,一把抓住他的手抱不放,哭的難以自製。“封印……封印……”

    向北寧眉頭深蹙,指腹擦著她如泉湧的淚水,輕拍她的手安慰。

    “疼……好疼……”雷韻程囈語,眼淚怎麽都止不住。她背後和肩淤青一片,除了擦傷好在沒有造成不可挽迴的後果,運氣好的讓醫生都覺得神奇。

    向北寧掀了被子查看她的傷沒有出現新狀況才放心。安慰她的話也不知她聽進了多少,她嘴裏不停念著一個人的名字,一個男人的名字。向北寧的手還被她握著,仿佛她握著的是救命稻草。

    向北寧定定的看著她,緩緩彎下`身去,動作極輕的在她額上啄了一下,輕聲低語。“別哭,好好睡一覺,醒來就不疼了,聽話,程程……”

    厲宇把放在門把上的手收迴,躡手躡腳退了出去,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掏出根煙來狠狠吸了一口。一根煙抽完,準備迴去,轉身之際赫然發現在他身後不知站了多久的方默陽。

    方默陽腳尖蹭了蹭地上的煙蒂,笑。“中華啊,小小年紀檔次還不低。”

    厲宇心中不斷下沉……

    封印從方默陽嘴裏得知雷韻程從旋梯上掉下來的時候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嚇了裴奕一跳。“你詐屍啊!”

    封印閉上眼睛,眼前全是血肉模糊的可怕景象,捏著電話問方默陽。“……她……現在怎樣了?”

    方默陽賣了個關子,“不能參加訓練,上課都缺席,你說呢?”

    封印搓了搓腦門,分不清他話裏幾分真假。“有人照顧嗎?”

    “已經轉到軍區醫院了,有專人陪護。”方默陽見他不說話,淺笑。“你不是真想讓我去照顧吧?我是你家小丫頭的隊長不是保姆。”

    裴奕上了趟衛生間的的功夫再迴來時看見封印站在窗口雙臂環在胸前,臉色陰沉。“出什麽事了?”

    封印久久的沉默,忽的一笑。“你跟嫂子當初是怎麽認識的?”

    “老同學,從初中就再沒分開過。”裴奕說起未婚妻自然是得意的。

    “怎麽到現在才準備結婚?”

    裴奕聳肩,表情帶了些苦澀。“不瞞你說,我想過分手,做飛行員是我從小的夢想,但是她膽子小,從來不敢過問我關於飛行的事情。”

    封印點點頭,裴奕也沒再說下去,有些話不

    必多說。

    “不過這麽多年過來,我們誰都離不開誰,是生是死都她了。”裴奕釋然的笑了兩聲,拍拍他的肩。

    ……

    誰也沒想到雷韻程這一睡意識就再沒清醒過,持續發燒,恍恍惚惚,眼睛睜開的時候目光是沒有焦距的,嘴裏不斷囈語。有時能聽懂,有時讓人根本聽不懂她在嘀咕什麽。

    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天旋地轉,身邊的所有東西都在轉。她站不穩,想抓住點什麽,伸出手卻是兩手空空。封印就站在前麵不遠處冷冷的看著她,不幫忙,冷漠的令人心涼。她身上全副武裝,沉重的背囊讓她站都站不起來,雙腿沉得像綁了鉛塊。他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她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麵前消失不見。

    黑暗中她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叫著。

    她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聽清是誰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那聲音讓

    21、二十、二十一、(多章合並)見麵、...

    她心裏疼的要命。每叫她一聲,就像刀子從她心上割下一塊肉似的疼。

    太疼了,疼的她想把心抓出來丟掉……

    驀地,雷韻程睜開眼睛,張著唇急促的喘著氣。渾身都是汗,眼眶裏被霧氣籠罩。一隻男人的手撩開她額前的濕發,托起她尖尖的下顎。

    “剛才隻是做夢,我在這裏,程程,看看清楚,我在這裏。”

    雷韻程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視線聚集在麵前這個人身上……她看見他藍色的軍襯,敞開的領口,堅毅的下巴上生出點點青色胡茬,黑色的眼睛裏翻滾著令人心驚的漩渦。

    封印以指腹摩挲她的皮膚,半晌才聲音沙啞的開口。“程程,看清楚了嗎?我是誰?”

    雷韻程蒼白的唇瓣半張著,一直怔怔的盯著他的臉,眼淚無聲的撲簌而下。“你不是……”

    “什麽?”封印不懂她的話。

    雷韻程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來,又無力的垂在床邊,自言自語。“我怎麽還在做夢……”

    封印喉嚨裏竟泛出陣陣脹痛的感覺,心口莫名的發堵,牽起她的手碰觸自己的臉。

    “我保證,這迴是真的。”

    ……

    part21

    封印本以為雷韻程見了自己會喜極而泣,事實上隻有泣沒有喜。

    她燒的厲害,能夠認出他已經很不容易,

    還指望她能怎樣?雷韻程清醒了沒多久又睡過去,封印坐在她床邊沉默不語。距離上次見麵已有一年之餘,而她進入軍校也不過幾月,卻是整個人都變了。

    護士換藥他就在邊上,她瘦的讓人心疼,身上看不見一絲多餘的肉。他抬手撫上她的短發,手指穿過發絲時好似有什麽東西流入進心裏。她睡著時一直是不安的,眉頭緊鎖,有任何動靜都會驚得她的身體緊繃彈動。封印握著她纖細的手腕,心中五味雜陳。

    方默陽進來時候封印像尊雕像似的注視雷韻程,一點兒都沒發覺他進來。他輕咳一聲,走到病床邊探頭看了小傷員一眼。“情況怎麽樣?”

    雕像複活,“我們出去談。”

    他們這一層病房外有大片露台,有病人在這裏曬太陽,下棋,聊天在,做一些簡單的運動。封印在亭子後麵差點對昔日隊長動手。但,到底是差點,因為他知道這不是方默陽的責任。

    封印沒吭聲,但方默陽知道他在想什麽。“你好意思質問我?你也曾是我帶過的學員,不知道我帶人的方式?再說是誰拜托我‘照顧’她的?是誰說怕我憐香惜玉下不了手的?”

    “我也沒說什麽啊……”封印有點無奈的笑。

    方默陽嘲諷的勾起唇。“我帶出來的人能不知道他們腦子在想什麽?”

    封印遞給他根煙並且給他點上,“以前我和陸敘就琢磨,你這樣會讀心術的人將來能找到媳婦嗎?女人想耍點什麽小花招小聰明都能被你看出來,多可怕。”

    方默陽吞雲吐霧一番,目光放得悠遠。“確實,能看出女人的想法這點真夠頭疼的。”

    封印挑眉,“聽這話有情況啊?誰家姑娘那麽倒黴?”

    方默陽笑,他怎麽覺得是自己更倒黴呢?明明杜妍青那點心思他什麽都看出來了卻要假裝不知道。

    “雷韻程是個難得的苗子,文化課不必說,她去哪所學校都沒問題,腦子聰明,反應靈活,協調性好,夠沉穩冷靜,不張揚也不沉悶,各項成績都拔尖,幾乎沒有弱項,說實話……她讓我很興奮。”方默陽故意轉移話題,不想讓自己再想那個讓人頭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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