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捏了捏他臉,笑了一聲。下午的時候,下起了小雨,夏天的時候山海鎮下雨再正常不過,這邊山林多,又一邊靠海,每年總要下上幾場大雨,一連幾天都不停也是常事。今天的雨就有轉成暴雨的趨勢,不過是下午三點左右的時間,天色就已經黑下來。雷聲滾滾,暴雨如注。到了傍晚地麵上的積水已經沒過腳麵,雨卻還沒有停,一直下了整夜。唐瑾瑜在酒店裏有些焦慮地看著外麵,隔著玻璃看著外麵雨變大,又轉頭看著電視上的天氣報道,上麵說明天會是晴天,但現在怎麽看都覺得不太像,偶爾屏幕上閃過幾個城市的掠影,也隻能看到馬路上的燈光和在雨中疾行而過的車輛。夏野過去坐在他身邊,對他道:“我打電話問過了,出去采買的車要明天迴來。”唐瑾瑜鬆了口氣,“不冒雨迴來就好,雨太大了,我總擔心他路上遇到什麽事兒。哥,以前的時候我和爺爺一起住,有一年也是下這麽大的雨,為了多賺點錢,爺爺早上去給人踩三輪車進菜,在路上被一輛車撞了一下連人帶車翻到路邊溝裏去了,幸好兩邊有草,人沒怎麽傷著,就是崴了腳,腳腕那邊還被葎草割傷了,流了好多血……”夏野隻聽他簡單說起過在那邊和老人的事,但是沒有聽過這麽詳細的情節,越聽越忍不住皺眉,“你們以前住在哪裏?”唐瑾瑜道:“就是上迴,咱們去平城的時候找的那幾個地方,我老圍著那個出租房轉,你還說過我幾次來著。”唐瑾瑜說的隨意,夏野聽到心裏卻不是滋味,他們幾次去的都是老城區,環境並不好,他無法想象他弟在那種環境下生活了十幾年。夏野把人抱住了道:“以後這些事不會發生了。”唐瑾瑜點點頭,樂嗬嗬道:“我也覺得,現在好多都變了,跟以前特別不一樣!哥,你不知道,其實最難受的是我剛想起來的時候,我特別想跟你說,但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可憋壞我了,我以後什麽都不瞞著你,都告訴你!”夏野低頭親他耳邊一下,“好。”這場大雨一直下到了入夜,才慢慢停下來。唐瑾瑜躺在床上聽著外麵沒有雨滴的聲音了,才放心地翻了個身,趴在夏野懷裏睡了。可等到快要天亮的時候,就聽到外麵傳來遠遠地一陣轟鳴聲,緊跟著像是地震一樣,酒店房間裏都跟著輕微震動和搖晃起來,房間窗上的玻璃被震地發出響聲,桌上放著的一個水杯“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摔地粉碎。夏野一瞬間清醒過來,護著唐瑾瑜先出去,他們反應快一些,跑出來之後在庭院中也未多停留,迅速去了外麵廣場上。廣場那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宋益披著浴袍也站在其中,臉上戴著一副歪了的眼鏡,正在找他們,瞧見他倆之後鬆了一口氣,連忙過來道:“我還想要迴去找你們,沒事吧?”夏野搖搖頭,道:“沒事,是地震了?”宋益道:“還不清楚,酒店的人正在疏通人員,我也是剛出來。”唐瑾瑜被周圍的人擠得踉蹌一下,夏野立刻攬著他肩膀護在懷裏,對那人斥責了幾句,他長得高,嚴厲起來極有氣勢,對方慌亂之下也覺察出自己不對,連忙低聲同他道歉。夏野臉色依舊難看,毫不顧忌在外,把唐瑾瑜一直護在懷裏,雙臂環繞生怕他再有什麽磕碰。唐瑾瑜從他懷裏探頭去看,過了好一會也隻聽到周圍人低聲說話的嘈雜聲,並沒有再感受到震動,他疑惑道:“哥,好像不是地震。”夏野點點頭,但還是沒鬆開他,他們等了一陣之後,酒店的負責人就出來做了解釋,說是附近那處旅遊景區的山上發生了山體滑坡,有巨石滾落,現在已經控製住了,除了景區之外都很安全並未受到影響。唐瑾瑜聽到之後就有些慌,問道:“是景區哪裏出事了?離著員工住處近嗎?”唐爺爺就在那邊的食堂,算起來今天早上就要到了。酒店的人道:“這個還不太清楚,現在景區那邊剛封鎖了,聽說山石塌方了好大一片,路都被砸壞了,堵著過不來。”唐瑾瑜聽著一顆心都被提起來,昨天半夜雨才停,這會兒唐爺爺迴來十有八九也是在路上,他在這裏等不下去,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已經經不起再失去老人一次了,抬手揉了一下紅了的眼睛看向夏野,喊了一聲哥哥。夏野沒有猶豫,先聯係了消防救援隊的人,得知鎮上車輛不夠之後,立刻申請參與救援,把帶來的兩輛車都送了過去,幫忙救助傷者送往醫院。等到了中午的時候,景區的災情已經穩定下來,沒再有碎石落下。救援的人陸續增多,也有人自發去幫忙,夏野帶了唐瑾瑜過去,老遠就看到拉起來的警戒線,還有校方和工程局的救援人員在滑坡現場用重型機械開展搜救。山腳下幾處老舊房屋被掩埋,整座山都發生了變化,半邊山峰被削掉似的連山石帶著樹木全都垮塌下來,情況看起來很糟糕。一些未被掩埋,但是被山石滾落波及到的地方正好是員工板房,白牆藍頂的房子現在已經被壓塌一半,外麵的車輛也損毀了幾輛,有救援人員正在現場挖掘,還時不時對著下放挖掘出的空間喊話,詢問是否有人。唐瑾瑜還要過去,救援人員攔住他道:“前麵不能去!”唐瑾瑜道:“我爺爺可能在裏麵啊!”“你爺爺叫什麽?”“唐正德!”救援人員理解家屬的情緒,讓他去臨時搭建的帳篷裏查找已經搜救出來的人員名單,唐瑾瑜和夏野過去查了一下名單,這次雖然看起來嚴重,但是目前還未有人員死亡,救出來的十幾人大多是景區的巡查員工,隻有一個受了重傷,其餘都隻是輕傷,已經被送去醫院急診科。路麵上有滾落的碎山石,車輛不好通過,唐瑾瑜心急如焚根本坐不住,挽起袖子和鎮上趕來的其他誌願者一樣開始幫忙清理道路,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隻能盡量幫忙。夏野同他一起,始終護著,沉默地陪他一起清理路麵,並留意著救治人員的名單。唐爺爺的電話幾次打不通,夏野有些擔心,但還是盡可能安撫道:“暫時沒有信號也是正常的,這裏山多,而且剛出了事故,剛才不是送了幾部衛星電話過來嗎,聯絡起來是要困難一些,我們再等等看。”又有一些村民被救了出來,送往了醫院,唐瑾瑜一個個看過去,辨認出沒有唐爺爺之後眼神帶著失望。天氣暗淡下來,又開始淅瀝瀝下起小雨,救援工作爭分奪秒,生怕這次的雨水引起第二次滑坡,抓緊一切時間搜尋搶救。清理山腳下公路的時候,傳來消息說發現了一輛被壓著的小貨車。唐瑾瑜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腳步發軟,下意識就要跟著過去。夏野拽住他的手,唐瑾瑜焦急道:“哥,我得過去看看!”夏野握住他的手把人護在身後,沉聲道:“我和你一起過去。”公路上被一層泥土覆蓋,斷裂出幾道橫紋,被摧毀的樹木混著巨石壓在上麵,一輛小貨車就被夾在幾棵樹之下,車頂已經變形。救援人員將車門破拆,成功在裏麵救了一個中年人出來,扶上擔架連忙送了出去。唐瑾瑜站在警戒線外努力看著,生怕錯過一點,救護車不夠,已經用了一些私家車輛,他看清那個貨車主人的臉之後鬆了口氣,對方沒有穿著景區員工的製服,年紀也隻有三十歲左右,並不是唐爺爺。他們出來沒有帶傘,小雨浸濕了身上,夏野想伸手替他遮擋,卻發現自己手上都是泥土,遮幾下雨水混著泥滴落,更狼狽了。他弟也沒好到哪裏出,早上從酒店跑出來的時候穿著t恤和長褲,這會兒蹭了不少泥土在上麵,胳膊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擦紅了一塊,跟什麽都感覺不出來似的,隻知道盯著警戒線內的人看著,努力尋找老人的蹤跡。中午的時候有車開了過來,送了一些盒飯給救援的人吃。唐瑾瑜一點胃口都沒有,他盡可能地去做一點事,身上又髒又狼狽,夏野給他找了一副手套過來,他就戴著手套努力去搬開散落在路邊的石頭,清理出一條能供車輛經過的路。參與救援的人們輪流吃飯,他身邊陸續有人奔跑經過,偶爾還會有一部擔架抬著人過去,唐瑾瑜立刻就停下來抬頭去看,隻要瞧見頭發花白年紀略大一點的人就湊過去,說不出幾次,他自己也不知道看過去的時候是帶著希望還是失望,隻是在努力尋找。又有擔架抬過來,唐瑾瑜想要起身去看,腳步發軟一下跪坐在地上,夏野立刻扶住他道:“你在這等著,哪裏都不要去,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