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棟寶寶最近很煩惱,因為一向很喜歡他的姐姐不理他了!他把爸爸媽媽給的零食存下來給姐姐,姐姐不要,他要唱小燕子給姐姐聽,姐姐不聽,他晚上想跟姐姐一起睡,姐姐拖著被子去睡客廳了,嗷,好難過!


    許棟寶寶把自己的傷心事講給對門哥哥聽,得到兩個字:“活該。”


    嗷,更難過了!


    他伸手要抱抱,沈熙知看了他兩眼,見這小子眼睛都紅了,彎腰抱起來哼了哼:“讓你姐抱你去,找我做什麽!”


    許棟寶寶揉著眼睛:“姐姐不愛寶寶了,哥哥,姐姐愛誰?”


    沈熙知想了想,半晌後告訴他:“愛阿嬤。”


    “阿嬤是什麽?”


    “你奶奶。”


    “奶奶為什麽不來看寶寶?”許棟寶寶看向哥哥。


    雖然已經過去七年了,但關於鄉下的一切沈熙知都不會忘記,如果時間能倒流,他一定不會再那樣說,一定不會害她那樣傷心,他揉了揉許棟寶寶的小腦瓜:“奶奶很忙,等寶寶長大就能見到了。”


    “那寶寶什麽時候長大?”


    沈熙知歎了口氣:“你先搞定你姐吧。”


    許棟趴在哥哥肩頭,“哥哥,困了,要聽歌歌。”


    “什麽歌?”沈熙知問。


    許棟寶寶輕哼著:“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天黑黑……姐姐唱的好聽,每天晚上姐姐都唱這首歌哄寶寶睡覺的。”


    沈熙知把許棟拎起來:“趕緊的睡,你怎麽這麽麻煩?”


    許棟寶寶:“嚶嚶嚶不要哥哥要姐姐!”


    ***


    許建國和陳愛麗也感受到了寶貝兒子的失落,變著法子要逗他開心,去公園、買玩具、買好吃的、買新衣服都沒用,許棟寶寶每天早晨起來就粘著小花,一口一聲姐姐的喚著,小花刷牙他就站一旁,小花吃飯他就把好吃的都留給姐姐,下午從幼兒園迴來就坐在家門口等姐姐放學,小花一迴家就多了一條小尾巴,進進出出都跟著,偶爾她看他一眼,這小子就會嘿嘿笑著從口袋裏摸一顆糖,舉高高說:“姐姐吃。”


    小花不吃,因為這糖不是買給她的,隻是為了哄弟弟高興的。


    許棟寶寶又難過地去找哥哥,說:“哥哥你買的糖姐姐不吃。”


    沈熙知腦門抽抽,拍許棟屁股一下,糾正道:“不是我買的糖她不吃,是你給的她不吃,所以還是你的問題。”


    許棟被繞暈了,哭著問:“那怎麽辦啊?”


    沈熙知說:“你就不會偷偷放她書包裏?笨。”


    許棟寶寶頭頂瞬間亮了一顆小燈泡,顛兒顛兒跑迴家。


    第二天小花有一場單元小考,是她不怎麽擅長的數學,老師隻讓帶筆袋和墊板進去,小花一拉開鉛筆盒就傻了,為什麽鉛筆盒裏的筆都不見了隻剩下花花綠綠的糖果?


    幼兒園裏的許棟寶寶心裏美滋滋的——姐姐一定會很高興噠!


    小花放學迴家,還沒到家門口就能看見弟弟坐在小板凳上,見著她了飛撲過來撒嬌:“姐姐你迴來啦,上學累不累啊?寶寶給你背書包吧?”


    姐姐的書包對於許棟寶寶來說是一個非常神奇的存在,裏麵有他看不懂的課本。


    小花的腳步頓了頓,許棟寶寶緊張地仰起頭,隻見姐姐卸下了書包,扔他懷裏。唿,對於許棟寶寶來說書包太大了,但他緊緊抱著不撒手,心想姐姐果然很喜歡我藏的糖果,哥哥好厲害!


    小花垂眼看傻樂的弟弟,莞爾一笑。


    難得早放學的沈熙知看見了這一幕,也笑了。


    “哥哥!”許棟糯糯喊了一聲站在台階下的沈熙知,小花聞聲轉頭,卻很快挪開眼,飛快地進了家門。


    許棟寶寶獻寶般將姐姐的書包拿給沈熙知看,得到哥哥一個冷眼外加一個:“哼。”


    許棟寶寶想:恩,哥哥一定很羨慕我可以幫姐姐拎書包,姐姐比較喜歡我。


    ***


    這天過後許棟寶寶重新在姐姐的床上占得一席之地,每晚睡前也能聽姐姐唱歌,兩個孩子進進出出都黏在一起,大院裏的人茶餘飯後又有了談資,多是說小花:“命苦。”


    因為小花剪頭發的事陳愛麗覺得丟麵子,有好一陣沒到樓下打牌,連清重新湊齊了牌搭子,四個人在裏間搓麻將,邊搓邊聊:“你們還不知道吧,最近我家樓上不太平。”


    “怎麽了?又打孩子了啊?”


    “哪能啊,以前以為是親媽還好說,現在知道是後媽了,哪裏會站著不動讓她打?她陳愛麗是最要臉麵的,當年剛把孩子接過來就拉著我給孩子買衣服買書包,生怕別人說她對孩子不好,這種麵子上的事誰不會做?現在背後明晃晃貼了個後媽的標,她不敢打的,怕別人說她心狠。”連清摸了張牌接著說,“要我我也吹枕頭風,不費力還省心。”


    “哎喲你說明白一點!”


    連清特八卦地湊近,說:“平安最近都喊她阿姨。”


    四個人包括理發店老板也不打牌了,停下來聽八卦,龔亮的媽媽嘖了聲:“當了那麽多年媽突然變成阿姨了,笑死人,難怪不敢下來打牌。”


    “要我說平安也是個厲害的。”理發店老板幽幽地說,於是大家都想起那天不到十四歲的小女孩坐下來說要剪頭發,然後第二天頂著個亂糟糟的蘑菇頭出現,自己剪的!


    連清唯恐事情不夠大,下了一張牌:“看吧,以後還有得鬧呢!”


    果然有得鬧,陳愛麗出門買個菜被人指指點點的心裏不痛快,晚上等許建國下班後告狀道:“她一直阿姨阿姨的叫我是什麽意思?我是外人嗎?這幾年我是缺了她吃還是少了穿?現在來叫我阿姨我臉擺哪兒!我也不稀罕多一個閨女,但大院裏的人都在看笑話,許建國你沒覺得丟人啊!”


    許建國最近也不得勁,單位裏總有些人嘴巴碎,時不時說些陰陽怪氣的話堵他,加上聽說對門沈主任下海後賺了不少,心裏本來就不痛快加上越來越多的悔不當初,一股腦地冒出來讓他揪住了正在收拾飯桌的小花。


    小花一手拿抹布一手拿著弟弟的小碗被拎到了陳愛麗跟前,許建國說:“喊媽媽。”


    她剛來這裏那天,也聽過這句話,阿巴說:“這是你媽媽,快叫媽媽。”


    小花眼底有一線紅,抬起頭來看著陳愛麗喊:“阿姨。”


    倔強得如一頭小牛。


    陳愛麗漲紅了臉,許建國的手高高揚起,許棟寶寶本來在房間裏畫畫,聽見聲響跑出來,問姐姐:“姐姐寶寶畫得好不好?”


    那是一張全家福,寶寶穿藍色的背帶褲,姐姐穿紅色的裙子,媽媽燙了卷發,爸爸開一輛小汽車。


    小花撇開眼不去看,陳愛麗一把撕爛了許棟的畫,說:“以後不許畫這個。”


    許棟哇一下哭了,哭得那麽傷心,那是他明天要帶到幼兒園的畫呢!


    “嗚嗚嗚,討厭媽媽,媽媽討厭!”


    陳愛麗心疼地抱起許棟輕聲哄著,抽空瞪小花一眼,許棟哭得撕心裂肺,伸手要姐姐抱,陳愛麗不肯,許棟就在媽媽懷裏掙紮起來,急出了一頭汗。陳愛麗順手一抹哎呦一聲:“怎麽這麽燙啊!”


    許棟揮開媽媽的手:“要姐姐,要姐姐。”


    陳愛麗真是氣大了,但舍不得罵自己兒子,隻能找許建國,許建國狠狠扭了一把小花的耳朵:“你今天不叫我就把你扔出去!”


    小花半邊耳朵紅透了,微微腫起,她說:“就叫阿姨,把我扔出去也還是叫阿姨,她不是我媽媽。”


    許建國指著門大吼:“你給我滾出去!”


    小花放下抹布和碗,背著書包走了。許棟一看姐姐走了哭得更傷心,上氣不接下氣地發脾氣不讓媽媽碰他,許建國力氣大,一把抱起許棟往胳肢窩裏塞了根體溫計。小花站在許家門口,看著天幕閃過的光痕,聽著弟弟愈漸變小的哭聲,抱著書包蹲在了台階上。轟隆,剛才的閃電在遠處劈開,響起一聲雷鳴,很快,大雨落下,氣溫驟降。


    ***


    走道燈滅了,整個三樓黑黢黢地,驀地對門拉開一道縫透出一絲溫黃光線,有人走出來,很快帶上門。隱約可以看見那人靠在牆上,靜靜看著對麵抱書包的小花。小花將頭埋在胸口,此時,她最不想見的人,是他。


    黑暗中亮起一顆紅點,空氣中彌漫煙絲的味道,小花整個人都驚呆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是沈熙知嗎?是那個永遠都端正幹淨的沈熙知嗎?


    從什麽時候起他學會了抽煙?他為什麽要抽煙?小花的心撲通亂跳,之前的疏遠在這一刻拉長了距離,她覺得他離她很遠很遠,遠到陌生。


    樓道裏的燈突然亮了,突如其來的光明讓小花微微不適,她眯眼看去,看見不知什麽時候竄了個頭的沈熙知也在看她。兩人對視一秒,忽匆匆避開對方視線。屋內許棟還在哭,這迴叫的不是姐姐,而是:“寶寶難受。”


    沈熙知先開口的,他問:“你弟弟怎麽了?”


    小花說:“生病了。”


    他們好久都沒有說過話了,突然這樣交談感覺怪怪的。


    沈熙知把煙滅掉的時候,燈也滅了,交談就這樣結束。氣氛如這晚的天氣,驟冷。小花拿出書包裏的課本,雖然看不清,找點事做也是好的。沈熙知就站在開關旁,抬手摁亮了走道燈。小花這迴沒抬頭,而是就著光低頭看書。


    走道燈在熄滅前會變得微弱,每當微弱時有人會伸手摁一下,這一晚,燈再也沒滅過。小花看了好幾頁書,蘑菇頭太短了,碎發一直掉下來擋住眼,她隨手一撩,忘記了自己的耳朵。沈熙知間或飄去的目光就看見那隻,在燈光下泛著紅光,微微透明的耳朵。


    一種宿命般的感覺襲來,這一晚,她又挨揍了,而他,也有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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