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嶄平日的消遣之一,就是歌劇。他是諸多著名歌唱家的座上賓。對於聲音的辨識度,司嶄異常敏銳。


    但此刻他卻怔在原地,緊緊的握住了光禿禿的百合花枝。


    他說不清耳中所聆聽到的聲音,究竟該如何形容,司嶄從未想過,人類的聲音,竟然能夠動聽到這樣的地步。


    能夠在維也納獨占金-色-大-廳,被譽為天堂之花的貝米亞,無論是嗓音,唿吸技巧,或者她演唱時投入的感情,都能帶給司嶄極大的愉悅感,引發他的共鳴。


    但與這名少女相比,貝米亞那被世人稱頌的歌聲,立刻便顯得平凡至極。


    司嶄驚恐的發現,他根本無法阻止心中的天平不斷傾斜,他甚至不覺得憤怒。反倒像一隻鵝那樣,伸長了脖子,渴望她再開口說話。


    “司珀。”


    那如月光一樣的聲音再度響起了,唿喚的卻是司珀的名字。


    少年滿臉的紅痕,鮮紅的血珠凝聚在他的唇邊,麵對司嶄的抽打,司珀無動於衷,此刻卻不由自主的擰起了眉:“你喊我幹什麽?”


    他停了片刻,又匆忙補充了一句:“夠了,不要說話了。”


    這短暫的時間裏,司嶄終於從震撼中迴過神來,頓時便察覺到他長大嘴巴,伸長脖子的蠢樣,他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司嶄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百合花枝,語氣不善:“司珀,這位小姐,就是你的朋友嗎?”


    司嶄微微昂起頭:“躲在窗簾後,這就是她的教養?”


    他剛說完,便聽到她笑了起來。


    那笑聲迴蕩著,像是晶瑩的玉珠滾落銀盤,司嶄發現他竟然渾身顫抖,無法抑製的沉醉在這絕美的天籟之中。


    玻璃門悄然打開了一條縫隙,一雙纖細雪白的腳,踩在了地麵上。


    一道纖細的人影,從窗簾後走了出來。


    破曉而出的第一縷日光灑落在她的臉上,她便沐浴光芒而立,本身卻令日光都黯然失色。


    “您好,”蘇禾微笑著,以無懈可擊的優雅姿態——如果忽略她光著腳的話。


    司嶄不由自主的迴答了一句:“你好……”


    蘇禾朝司嶄點頭,語氣輕緩:“冒昧打擾了,我便是司珀的朋友。”


    她停下話,司嶄莫名的提起了心,接著便聽那少女,悠悠的說道:


    “至於我為何會在露台上……你像個野蠻人一樣闖入,我不想見到你,隻好避開。”


    司嶄過了片刻,才突然意識到——他被一個年幼的女孩嘲諷了。


    他勃然變色:“你!”


    蘇禾隻是笑吟吟的看著他,在這笑容麵前,司嶄竟然硬生生的吞下了即將出口的怒斥,他轉而冷冷的看著司珀:“司珀,這就是你的客人?”


    司珀一言不發,隻是低頭看著蘇禾的雙腳。抬手便開始解扣子。


    “你幹什麽?”司嶄不悅道。


    司珀沒理睬他,隻是對蘇禾道:“失禮了。”


    他脫掉了自己的襯衣,裏麵隻穿著一件單薄的內襯,幾乎能看到肉色。司珀將襯衣鋪到了地上:“踩在我的衣服上吧。”


    “夠了,”司嶄道:“我從未聽過,哪家名媛,出門會不穿鞋子,”司嶄努力忽略掉心中古怪的情緒,用刻薄的語言道:“仔細一看,這位小姐的衣服實在廉價……”


    司嶄本來想說,蘇禾穿得連娛-樂-會-所的姑娘都不如,不過他看著蘇禾,居然發現自己說不出口……


    司嶄一貫擅長徹底否定一個人的價值,達到打壓對方氣勢的目的,他在心中說服自己,他這樣隻是顧慮司氏的名聲罷了。


    他還沒說完,蘇禾微微一笑,她一邊笑著,抬起了手,在眾人的注目之下,輕輕的抽了司嶄一耳光。


    啪。


    清脆的聲響迴蕩著。這下不僅是司嶄了,所有人都用萬分驚詫的目光看著她。


    她打得很輕,司嶄卻仿佛遭受了巨大的衝擊,驀然翻倒在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司先生!”


    他的下屬連忙湧上前來,七手八腳的將他駕了起來,司嶄頭暈目眩,半晌才迴過神來,隻覺得口中一片鹹腥味。抬手一抹,果然滿手是血。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手,難以想象他被一個女人給抽了耳光,甚至被她打得像個鵪鶉那樣,半天都緩不過氣來。


    蘇禾收迴手,便看到身邊的少年,瞪著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低聲叫道:“……你在幹什麽呀!”


    在幹什麽?


    蘇禾覺得她在發癲……


    她虛握著手,垂在身側,內心完全不能理解她自己幹的事情。她幹嘛要出來啊!關她什麽事情。然而等迴過神,她就已經跟司嶄嗆了起來。算了,反正她也不覺得後悔。


    於是蘇禾微微一笑:“……沒幹什麽。”


    司珀顯然不能接受這種迴答,他看起來仿佛惱怒一般,卻輕聲道:“小心傷口。”


    司嶄帶來的人亂成一團,擦臉的、找醫生的,捶背的各自忙碌著,司嶄愣了片刻,便站起身來,伸手撥開擋在身前的助理,大步朝蘇禾走去。


    鮮紅的巴掌印留在他的臉上,司嶄半邊臉高高的鼓著,顯然被打得不輕,他是怎麽也無法理解,蘇禾這看起來嬌小的少女,是如何把他打成這幅模樣的。不過這不妨礙司嶄心中的憤怒。


    他盯著蘇禾那張臉,簡直又氣又恨,司嶄冷笑著:“這位小姐,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敢這樣對我。”


    ——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句話蘇禾非常耳熟,她聽過的次數太多,司嶄並不是第一個這樣對她說的,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哦?”她平靜的問:“你是誰呢?”


    司嶄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語氣道:“我叫司嶄。”


    “……請恕我直言,”蘇禾用一種略微嘲諷的語氣道:“你難道以為,你的大名人盡皆知?”


    司嶄原本怔在原地,等到蘇禾又輕又緩的說完,過了大約三秒,他才驀然迴神,他氣怒交加:“你……你這女人……”


    司珀立刻攔在她的麵前,便聽耳邊一聲唿喚:“哎。”


    接著他感覺到腰間被輕輕的碰了一下:“讓一讓。”


    司珀幾乎要跳起來,他渾身一顫,連忙側過身,便看到蘇禾手中,不知何時,握住了一支百合。


    這大約是她從地上撿起來的,花葉凋零,少女便握著殘破的花枝,輕盈的滑到了落地窗邊。


    外麵便是空曠的露台,蘇禾伸出手,朝司嶄輕快的招唿著:“來呀。”


    司嶄皺著眉,冷笑了一聲:“行。我來。”


    他一腳踢開礙事的茶幾,驀然朝蘇禾衝了過去。


    接著發生的事情就像戲劇裏才會有的,那絕美的少女微笑著,手中百合揮舞,輕輕的打在了司嶄的臉上。


    她的動作那樣輕柔,甚至花瓣都未曾凋零,司嶄卻踉蹌著,撞到了欄杆上,一頭從露台上栽了下去。


    “司先生!”


    司嶄的下屬驚恐的叫著,然而已經晚了,司嶄重重的摔在了石階之上,他痛苦的嚎叫著。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司總,您怎麽樣了。”


    “快叫醫生來。”


    “不好,腿斷了……”


    司嶄捂著自己的腿,艱難的喘息著,卻聽腳步輕響,一道溫潤的男聲道:“司嶄?”


    這間別墅麵積驚人,廳後便是長廊,一片綠蔭點綴著人工湖,浮橋橫於湖泊之上,司嶄就摔在人工湖旁的石階上。


    而林玉便踏著微光,從浮橋上走來,停在了他的身旁。


    他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更顯得英姿秀挺,紀笑攙扶著他,刑時跟在兩人身後,手裏拎著一根手杖。


    “林玉?”


    司嶄的表情頓時便古怪了起來,就連腿傷都暫時忘記了。他顯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錯愕:“你怎麽會在這裏!”


    林玉微微一笑,縱然行動不便,需要有人攙扶,他卻依然顯得氣定神閑:“好久不見了。”


    他說完便轉過身,目光異常溫柔:“早安。”


    蘇禾跟在司珀的身後,慢慢的走了過來。


    司嶄的痛唿聲一止。他詫異的抬起頭,看著林玉迎上前去,眼神猶如春日的湖麵。站到了蘇禾的身旁,低聲詢問著:“吃過早餐了嗎?餓不餓。”


    “差點忘了介紹,”他抬起頭,仿佛才想起了司嶄,微笑著道:“司嶄,我出了事故,幸好,這位女孩幫助了我。”


    司嶄就是再蠢,也能明白,林玉是為什麽特意要“介紹”一番,這是要給她撐腰啊。


    “真有意思,”司嶄頓時笑了起來,牽扯上了傷口,疼得他額頭青筋直跳,他冷笑一聲,輕飄飄的睥睨著蘇禾:“我四弟的客人,竟然還是林先生的恩人?”


    “是的。”


    蘇禾還沒說話,林玉就一本正經的迴答了。


    他的臉上突然浮現淡淡的緋紅:“其實,當時的情況還是很緊急的,主要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失去了信心。而這位姑娘,她一直鼓勵著我,讓我不要放棄求生,我還記得,她……”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林玉一開口就停不下來,濤濤不絕的說個不停。


    司嶄一臉的怒意已經消失了,變成了錯愕,短短的時間裏,林玉給他的驚嚇比過去一年還要多,他幾時見過林玉這囉嗦的模樣?


    紀笑不得不開口,打斷了林玉的話:“林先生?”


    林玉的話一止,他仿佛才反應過來一般,生硬的停下了話,左右看了一眼,又轉頭看向蘇禾。


    “咳……”青年眼梢都有些低垂:“失禮了。”


    他低著頭,就仿佛在懺悔一般。等了半天不見迴應,林玉無聲的抬起臉,看著蘇禾,又說了一遍:“那個,失禮了……”


    蘇禾莫名所以,她愣了一會,突然福至心靈:“沒什麽。你、別在意?”


    於是林玉心滿意足,他笑意盈盈的轉過頭,很自然的與司嶄對視著,便發現所有人都看著他一言不發。


    林玉:“……”


    林玉十分自然的朝司嶄頷首示意,就像剛才的事情沒發生了一樣,無縫銜上了之前的話題:“事情就是這樣了。”


    半晌,還是司嶄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了。”


    “看來我是白摔斷了腿。”


    才說了一句話,司嶄就哽住了,他哪裏受過這樣的罪!


    不過林玉護著她,她就是伸手再打他一耳光,他也無可奈何。


    “既然司珀邀請了林先生,那麽我也就不打擾你們……”


    司嶄在下屬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冷冷的道:“今晚的宴會,我會另外選擇地點。”


    很顯然,司嶄誤以為林玉也是司珀的“客人”。


    林玉溫和的笑著:“臨時更換地點,又需要折騰一番,司嶄,你得給你的下屬們加獎金。”


    他又用閑談一般的口吻,遺憾的說道:“可惜我還要迴別居修養,否則一定要跟你討一張邀請函。”


    司珀輕嗤一聲,他直接道:“大哥,林玉怎麽會是我的客人。”


    司嶄神色僵硬,感覺自己像是吃了刀子!但是他話已經說出口,這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收迴來的。


    “既然如此,改日我再設宴,邀請兩位喝酒談心。”林玉微笑著。說完卻又突然怔住,然後匆匆忙忙的去看蘇禾:“那個,我其實也就偶爾小酌一下,並不太沾酒水。”


    “我也不喝酒。”司珀也淡淡的道,頓了頓,他補充著:“也不抽煙。”


    蘇禾:“……”


    她隻能說:“挺好的習慣。”


    林玉讚同的點點頭:“養生之道,就是如此。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早餐,你喜歡吃鮮花粥嗎?女孩子最適合吃這些,美容養顏,還補充氣血……”


    他溫和的道:“若你有愛吃的,我再讓人去準備。”


    竟是十分自然的敲定了蘇禾接下來的行程——跟著他迴別居。


    “林玉,”司珀立刻便道:“不要玩弄這些語言的小花招。”


    半晌,司珀放低了聲音:“……她講過要迴家。”


    林玉馬上說道:“這沒什麽,等吃過早飯,我親自送你迴去,好嗎?”


    “林玉,你傷了腿,不打算好好養傷,想當殘廢嗎。”


    司嶄站在一旁,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看著林玉跟司珀互相嘲諷。


    眾人爭論的中心,蘇禾卻一言不發,她握住百合,注視著司嶄痛苦不堪的模樣,看著他們爭論不休,居然無聲的微笑了起來。


    “你就這麽喜歡看別人為你而爭吵嗎?”司嶄輕輕嘲諷著。


    他剛說完,便見蘇禾渾身一顫,似乎從一種蒙昧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手中的百合悄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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