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見著他了,那個用千機手做飯,廚藝糟糕的一塌糊塗的醫生。


    這次是在張家小獅子的地界裏頭,我還記得上一迴,我喊他跟我進小獅子的場子,那會兒正吃著他燒的飯,他給我說了兩個字:“不去。”


    我聽完就有點惱,我不高興旁人悖逆我,凡我講的話,誰都不能逆。


    他不同,這個人倍兒有個性,我喜歡,所以我挺放縱他的。


    好幾年前我跟他做了筆交易,他說他要用他的手當籌碼,我當時覺得好笑,他以為我是曉得他的,實際是他自己說了,我才曉得的,他沒他想得那麽出名,我也沒他想得那麽八卦。


    我不曉得他,但是我看上他了,挺傲氣的一爺們,我看他頭一眼,就想征服他,或者更確切的說,是想馴服他,我想他當我的狗,聽憑差遣的那種,隻認一個主的那種。


    我沒多喜歡狗,但喜歡養“狗”,也喜歡訓“狗”。


    那天我從他那雙明亮的招子裏頭看出來他看出來我的主意了,本來還想跟他繞個彎子,然後就直接免了,我跟他講:“你一定是一隻藏獒,而且是沒被渡魂的那種,藏家人說,一隻藏獒一輩子隻會認一個主,如果我答應你,你就以身相許,怎麽樣?”


    我不曉得我當時什麽表情,但是我估摸,該是很友好的,對喜歡的東西,我一直很友好,不隻是他,還有這會兒站在我旁邊的小狼狗。


    這隻小狼狗也是為了幫小獅子,才跟我認得的,張家小獅子忒厲害,好狗都讓他先搶去了。


    我當即這麽一想,腳下沒注意一打彎就和那醫生錯過去了,小狼狗鼻子靈得很,當下就聞出味了,問我說:“花姑娘,我怎麽覺著剛才那人是打算跟您這兒搭訕呢?來者都是客,您也好歹賣小爺個麵子,跟人酬酢兩句,都懟跟前了,掉頭就走不合適吧!”


    我也想跟他酬酢酬酢,誰叫他一走,頭也不迴一個,穩穩當當的負心漢,到底讓我跌了麵兒,可要再見麵裝沒看見,人背後指不定怎麽戳我脊梁骨,罵我雞腸子呢,但彎都打過來了,再轉迴去,也圓不了場。


    我就說:“是你看走眼了,劉爺,這人我可高攀不起。”


    小狼狗一聽就樂了,我就喜歡看小狼狗樂,所以高興逗他,他一樂起來,整個兒賤萌賤萌的,像二哈,他衝我齜齜牙,“嘿嘿嘿,咱們花大老板,隻能有人高攀不起您,哪兒有您高攀不起的人?哎,爺,說說唄,剛才這位什麽來頭?”


    太賤了,太萌了,不聽他的話,光瞅他這模樣就夠我龍心大悅的,我一高興,就賞了他兩巴掌,抽抽他的賤萌臉,跟他講:“好說,他是銷門千機手,道上人都叫他‘六兒爺’,你有興趣,迴頭我讓雷子找點資料給你。”


    他一聽我這兒有“聖恩”更樂了,兩隻爪子仔細捧著我賞他巴掌的手,一眯眼,叫喚起來,“喲,謝謝爺疼小的,不過,爺您往後少打小的,震著您自個兒,小的心疼。”


    我喜歡聽他叫喚,多數時候,他一叫喚,我就更高興了,每每那時刻,我就想,他要是有條尾巴,一叫喚起來就衝我搖,肯定好玩。


    我記得我是送了他一條的,有一迴,我自己去逛街,路過一店門,機緣巧合,看見了店裏頭一排貨架上頭全是尾巴,兔子的、狐狸的、豹子的、還有大尾巴狼的,那會兒我是沒那個打算的。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有緣千裏來相會。


    我當即覺得我跟那條尾巴挺有緣,站在店門口,想都沒想,就進去把那條大狼尾巴給拿了,尾巴後來是到他手上了,就是沒看他裝上過,挺可惜。


    我還記得我把尾巴給他那會兒,他用兩隻爪子捧過去,一臉操蛋的表情,特逗,像牛頭梗,他捧著那尾巴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問我:“爺,您確定這是送給我的?”


    我自問對他不算吝嗇,起碼這種不值錢的小玩意,送起來肯定不心疼,看他那樣子,好像我送他個東西,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花老板有那麽雞賊?


    我一琢磨,決定往後對他再大方點,我又不缺錢,就衝他擺擺手,順手拿了根香蕉剝開吃,豪氣地跟他講:“特意買的,覺得適合你,要是不喜歡,找個機會,一塊兒去,你自己挑。”


    他約莫是讓我的豪氣震撼了,張了個大嘴,半晌沒動靜兒,我忍不住搗了一下亂,扯掉一片香蕉皮想往他嘴裏塞,他一個激靈就縮迴去,瞪著眼犯起了結巴,“花、花、花姑娘,您、你認真的?”


    使壞沒成功,我一下有點不痛快,口氣也生硬起來,“還能有假?我不差錢,你要多少買多少,這個你先拿著,小玩意兒,不值錢。”


    他絕對是個把“唯利是圖”四個字寫在臉上真小人,在討賞這事兒上,從來不肯吃虧,反而我大方一迴,他還客氣起來,軸著一臉緊張到無所適從的表情,束手束腳,規規矩矩站起來,衝我鞠了一九十度的躬。


    “爺您破費了,用不著,用不著!這、這、這東西小的還是不要了,要不您看這樣成不,趕明兒小的給您找……”


    “讓你拿著,哪兒那麽多廢話?拿上東西滾。”我給他惹急了,我向來不高興旁人悖逆我,尤其這種平日裏都聽話乖狗子,我搞不懂他想什麽,當即就覺得,野狗就是野狗,養不家。


    對!他是隻野狗。


    見頭一麵,他從我車座後頭伸出來半個腦袋,我一看就知道,這是隻養不家的野狗,好馴服,不好留在跟前。


    野狗不比家犬,不會對人忠心,隻要你給他肉吃,他就會乖乖舔你,搖尾乞憐。


    事實證明,我看得很準,我記得,古時候有個叫伯樂的人,看馬很準,承讓,這時候有個叫花梁的人,看“狗”很準。


    但野狗,有野狗的好處,比如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見風使舵,他看我臉子跨了,立馬就湊上來哄我消氣,衝著我咧嘴傻樂,“喲,爺您消消氣,勿動肝火,勿動肝火,小的這就滾,馬上滾!”


    他一樂我就沒氣了,好玩啊,一哈士奇衝你咧嘴傻樂,你怎麽也氣不起來,可我是花老板,爺要有爺的範,能隨便讓狗子給逗樂了?


    我繃著不給反應,立馬甩手讓他趕緊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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