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複意識的時候,我不知道過了多久,睜眼往旁邊看了看,什麽都沒看到,趴著的姿勢十分不舒服,我動了一下胳膊,後背好像不怎麽疼了,就撐著坐起來,這裏還是大爺的危房,其他人不知道哪兒去了。


    坐起來我才發現自己上半身被包得跟個木乃伊似的,活動了一下肩膀,後背確實不疼,反倒有點癢癢的,我忍不住別過手去想撓撓。


    還沒碰到後背,手就被別了迴來,少白頭的臉出現在我的視線中,說實話,經曆了被“剝皮”的事之後,我現在對他有點心理陰影,雖然想揍他,但是理智更想讓我離他遠點。


    少白頭對我露出一個笑臉,笑得我背後發涼,他說:“我哥說了,你要是覺得後背癢就先忍著,千萬不能撓!”


    現在在我麵前的少白頭是黑發的,黑發的少白頭還沒那麽可怕,不過跟這種“精神分裂”打交道,我自知我不是對手。好在現在的這個他好說話,我從他手裏抽迴自己的胳膊,想問他這一切到底是怎麽迴事,張了張嘴卻隻發出了咿咿呀呀聲,嗓子眼又幹又疼,估計是喊壞了,得休養一段時間。


    少白頭卻領會了我這咿咿呀呀的意思,伸出另一隻手遞給我一樣東西,說道:“你是想問你後背是怎麽迴事吧!”


    我接過那樣東西,是我t恤上的一塊布,攤開一看嚇了一跳,那塊布上“長”滿了綠色的、翡翠似的小針,每一根都有三根針粗細,這一塊布上估計有上百根,全都往一個方向上倒,就像是倒刺!


    我對他咿呀了兩聲,他解釋道:“這東西叫瑤,我哥說,你們在墓道的時候,遇見了猙,猙把你的背後劃爛了。”


    他頓了頓,看我反應,然後接著說:“猙存章莪,山生瑤碧。有猙的地方,就會有瑤,你被猙傷到,所以身上才長出這東西,還好我哥機智,提前割了猙一條尾巴。要想阻止瑤往你身體裏長,隻有用猙尾巴上的毛敷在傷口上才行,要不是我哥,你現在說不定就成了塊石頭了,我哥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頭一迴聽見別人這樣誇自己,我竟無言以對,不過我現在本來也就說不出話,我對他抱抱拳,有些納悶。


    他說我是被猙傷到,才會長出“倒刺”,可大叔當時明明說,我從墓道裏滾下來就昏過去了,難道是我昏過去的時候,被猙撓了一爪子?


    這件事的真相,現在隻有大叔知道,指望這個傻白甜是白搭的。


    這次下墓,從頭到尾我都很奇怪,首先是無法判斷朝代的墓室,和用來當做通道的鐵棺,然後是鐵棺裏的螣蛇和猙,接著就是順利出來的盜洞,我怎麽都覺得這件事是有人安排好的!


    尤其是出墓的盜洞,居然直接通向了大爺的危房!


    還有就是“龜雖壽”,那個墓道裏,顯然沒有任何地方能藏東西,似乎也沒有什麽密室之類的,在我昏過去的時候,少白頭究竟是從什麽地方找到東西的?總不會是從土裏刨出來的吧!


    最後一點,這個少白頭也未免知道的太多了,山海經異獸的事他都了解的這麽清楚,還能做到提前預防,還真是不簡單!


    見我遲遲沒有反應,傻白甜在我眼前晃了晃手,看到我迴神,一臉好奇的問,“那個猙長什麽樣?你跟我說說,我本來想跟你們一起下墓的,可我哥不讓……”


    他擺出一臉委屈的樣子,我不知道我們進了盜洞之後,他發生了什麽,一個人格不讓另一個人格去做一件事,卻自己占據了身體去做,這是一種什麽體驗?他明明就經曆了所有事,卻一點都不記得,實在讓人費解。


    共有同一具身體,為什麽“他們”的記憶不是互通的?


    不!也有可能,其實少白頭知道傻白甜的所有記憶,畢竟他能控製兩個人格交流的時間和方式,能在傻白甜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完成人格主體的互換,也能在發生危險時,代替他去麵對,隻是這一切,傻白甜都蒙在鼓裏。


    我盯著眼前人,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思考這個問題,隻是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可分析“兩人”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麽關係,似乎隻有解開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所困惑的這些事,就都會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等了一會兒,突然一拍腦門道:“哦!我差點忘了,你現在說不出話,對了!鬼祖前輩說你要是醒了,就跟我一塊去見他。”


    不早說!我現在就想趕緊問問那個鬼大叔,到底在搞什麽鬼!


    我本以為,想讓大叔說出來龍去脈不是件容易事,誰知他竟然自覺說出了真相,從他口中聽到的在墓中發生的事,和我之前所想的都有些不太一樣,他說,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我撬開鐵棺之後,少白頭搶先跳了下去,然後我說我墊後,讓他先走,他剛跨出去一步少白頭就讓我們別下去,他知道下麵肯定是有危險,就想先看看情況再說,誰知道他剛收迴跨出去的那條腿,我就突然跳進去,他想攔都沒攔住。


    他看我滾下去,怕我拖少白頭的後腿,就趕緊也跟了下去,跟下去一看,墓道裏居然有一隻山海經異獸——猙,而先他一步滾下來的我,跟條死魚一樣正趴在猙的爪子底下,那猙身上有傷,警惕得很,少白頭不讓我們下去就是怕惹到它。


    我滾下去撞在了它的身上,將原本已經放鬆了警惕的猙徹底激怒,它在我背上踩了一會兒,猛地躬身發出一聲低吼,朝少白頭撲過去,還好大叔帶了火把,雖然是山海獸,畢竟是獸類,但凡獸類,沒有不害怕火的。


    猙撲少白頭不成,反倒被大叔用火把擊退,縮到角落裏去舔傷口,這時候少白頭發現,猙的五根尾巴中間藏了一樣東西,正是我們要找的“龜雖壽”。


    他們都知道“猙生瑤碧”,少白頭說我被猙踩了一會兒,可能會受到影響,就讓大叔砍下猙的有一條尾巴,以備不時之需,這中間的過程忽略不計,被砍掉了一條尾巴的猙落荒而逃,也留下了原本藏在尾巴中間的“龜雖壽”。


    拿到東西後的事,我就都知道了。


    也就是說,從被大叔踹下墓道開始就都是我的臆想。這讓我有點無法接受,雖然他解釋的沒有任何破綻,我還是不相信我是自己滾下墓道的。


    我咿咿呀呀地跟他比劃,問他這個墓到底是個什麽墓,他居然聽懂了,解釋道——


    這次下墓隻是為了考驗我,看看我是不是真正的方家後人,我們見到的大爺,是他的師父,鬼穀一派的第三十六代親傳弟子,他是第三十七代,而昨天見到的大哥,是他的徒弟,也就是第三十八代。


    難怪他一個在豐都待了幾十年的人,居然會說古滎的方言!


    我們所下的墓,並不是我爺爺當年倒的鬥,隻是大爺的“地下室”,所以最後的出口在大爺的危房中。


    大爺,也就是大叔的師父。是當年和我爺爺一起倒鬥的鬼穀派傳人之一,我爺爺下過的墓他都下過,所以多多少少了解一點,我爺爺金盆洗手之後,大爺就帶著我爺爺吃飯的家夥,也就是那些倒鬥用的工具,迴到了古滎村,修起了“地下室”。


    這次我會來找他,他其實有所預見,這個“地下室”就是為我準備的,大叔拿箱子的時候,大爺跟他說明情況,讓大叔幫他一起考驗我。


    他先讓我找盜洞口,考驗我是不是真懂這一行,沒想到我隻是拿腳踩了踩地就真找到了對的那個,這一點讓他有點佩服。這話是他的原話。


    後來看到墓室裏的構造,我果斷說是個唐代墓,他也有點信服,因為墓室就是“拓印”了當年我爺爺他們盜的一個唐墓。


    開鐵棺的時候,少白頭說棺上有墨線封棺,不能開。我卻一意孤行,他就有點摸清了我的性子,不過他當時知道棺中隻是通道,沒有那些難對付的危險東西,所以也默許了我的行為,要是真在墓裏,他絕對不會讓我這麽做。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有趣了!


    因為大爺,也就是他師父。隻說了要試探我,卻沒有說要試探他,棺裏突然爬出幾條蛇,讓他有點始料未及。


    不過他看得出來,那是螣蛇,是鬼穀一派入門的小把戲,不足為懼,正好趁這個機會探探少白頭的底,果然,對付小小螣蛇對他來說根本就不叫事,一隻鼻煙壺就給解決了。


    大叔肯定了對我倆的第一印象判斷,少白頭比我靠譜的多,所以當墓道打開,少白頭率先跳下去時,他沒有阻攔,卻在我跳下去之後趕緊跟了下去。


    墓道裏的猙也是他沒想到的,猙與螣蛇不同,螣蛇在我這種普通人眼中是神話傳說,但是在鬼穀一派,它們和蚯蚓沒什麽區別,好訓好養。


    而猙,就算在他們眼中,也是傳說!


    他也是出了墓道之後才知道,那隻猙是當年我爺爺他們下墓的時候,從墓裏帶出來的,帶出來之後,就被大叔的師父養在了“地下室”中,養了四十多年,現在跟家犬差不多。


    不過當時少白頭不知道,還不小心傷了它,才導致了我遭罪,那畜生斷尾這一係列的事發生!


    大叔說完的時候,我瞥了傻白甜一眼,看他還好不好意思說“他哥”是我的救命恩人!


    說到現在,大叔依舊沒有說出鬼穀一派的詛咒到底是什麽,不過我已經對這事不感興趣了,從“地下室”走了一遭,我堅定了一件事——死也不下墓!


    不下墓還能再活幾年,下了墓恐怕就直接陪葬了。


    當初少白頭帶我去找他的時候,他讓我迴家去等死我還不樂意,現在我特讚同他老人家的話。


    我對他“咿咿呀呀”地比劃了一通,表示我不想破什麽勞什子詛咒了,我要迴安徽老家!


    大叔搖搖頭道:“晚了,你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沒有迴頭的餘地了,墓必須得下,詛咒也必須得破,你離開家的時候,你二姨就跟你說過了吧,既然找了百裏小子,二十四歲之前就不要迴家!”


    我靠!我他娘的懷疑自己進了傳銷組織,我不想跟他廢話,轉身想走,大叔一把將我拽住,“你小子能不能有點出息?這點危險就怕了?有百裏小子和我在,你就負責破墓開棺,我保你死不了!”


    威逼利誘?我果斷搖頭,指指後背,又指指旁邊的傻白甜,跟這種隨時坑兄弟的豬隊友在一塊,還想打怪升級?不被怪吊打就是萬幸了!


    大叔明白我的意思,還想勸我,不過估計他也沒想好怎麽開口,這時候一直聽故事的傻白甜開口了,他說:“隻是受了一次傷,你怎麽能輕言放棄?鬼祖前輩都說了,有我哥和他在,不會讓你死的,你不能半途而廢,堅持就是勝利!”


    堅持就是狗屁!


    要不是說不了話,我就要罵了娘了,也隻有他才能說得出這種廢話,我衝大叔抱抱拳,意思是後會無期,扭頭就走。


    這次大叔還沒來得及攔我,傻白甜就先開了口,他從牙齒縫裏擠出來兩個字來,“站住!”


    我聽得出來說話的人傻白甜,可話中卻帶著一股子少白頭的味道,就是那種命令的口氣,雖然是一個人,我有時候卻會把“他們”想成兩個人,從傻白甜的口中聽到少白頭應該說的話,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真乖乖站住了。


    傻白甜跑到我前麵來,盯著我道:“你說不幹就不幹,那我哥他們怎麽辦?我哥說了,你不準走,必須跟我們一起去下墓!下墓沒有方家人不成,你可是方家的獨苗,你就真想方家……”


    沒等他把話說完,我就忍不住動手搡了他一把,指著他才想起來自己還說不出話,對他挑挑眉,繞開他剛走了一步,大叔又把我叫住了,“小子,你就沒想過你二姨為什麽不讓你迴家?”


    話就不能一口氣說完嗎?非得一人一句,耍猴呢?


    別的就算了,他提到二姨,我不得不停下聽他說,“方家受到的詛咒,不止是子孫代代男丁早亡,還有一點,但凡受詛咒的人,身邊最親近的人,必定會在他死的年紀死!如果比受詛咒之人年紀大……”他說到這裏頓了頓,“小子,明白了嗎?你什麽時候死,你二姨就會什麽時候死!”


    我猛迴頭瞪著他,不可能!這一定是他為了誆我留下瞎扯的!


    “你以為我在騙你?那你知不知道你爸媽都是什麽去世的?小子,我可是為了你好,你好好想想吧!”他說完又對傻白甜道,“百裏小子,你讓他走,怕死又不敢犯險,誰都救不了他!”


    傻白甜猶豫了一下,側身讓開。


    他讓開了,我卻沒有走,如果我身上的詛咒真的會應驗到二姨身上,那我無論如何也要搏一把!沒有二姨,我也活不到今天,她已經為我放棄了太多,我不能再害死她!


    難怪當初姥姥姥爺那麽反對二姨給我做媽,他們是見證了我爸背負的詛咒應驗到了我媽身上的!我死不要緊,可二姨不能死!我下定決心,轉身對大叔鄭重點頭,好,我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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