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次見麵不大不同,這一次見麵,是褚時序先到。

    何媗因從來不誤時辰,此次也是早到了半個時辰的,卻發現褚時序竟比她來的更早。何媗隻得拱手笑道:“褚公子,何媗遲了。”

    褚時序抬眼看了何媗一眼。

    這一日,何媗穿的是一身銀白色的錦緞袍子,頭上隻別了一支玉簪子。仍舊是一般仿若兒郎般的打扮,但卻沒了以往那掩不住的帶了惶恐的狠厲,似乎變得泰然的許多。這樣也許才是在實力上出處於上風的人,該有的姿態。那被逼的退到角落,不管不顧的發出嘶吼悲鳴的,隻能一無所有的人不得不做出的反抗。

    而後,褚時序笑著說道:“是我來早了。”

    說完,他便抬手給何媗倒了一杯茶。

    何媗聞了這香氣,這應該是上一次,她為褚時序備下的稻穀茶,竟然被他給尋到了。何媗抿了一口茶,笑道:“此次我約公子見麵,是有謝禮要迴。”

    說完,何媗便從袖子裏拿出了一遝銀票子。

    褚時序掃了一眼,大概有一萬兩左右的銀子,笑道:“這份謝禮倒是俗氣,卻也實在。隻是那方硯台雖好,卻也不值得這麽多錢。”

    何媗笑道:“此番並不是為了謝那一事,乃是謝了褚公子助我奪迴家產一事。若無褚公子,王穆不會正好在此時出事。”

    上一世,王穆也是莫名的自殺,而後王玦與他的母親妹妹投奔了王氏,何媗才識得了他。

    隻是比這時還要晚個一年,如今想來,也該是他貪汙之事被揭露了出來。

    褚時序一愣,低頭擺弄了他腰間的佩玉,問道:“這是你猜到的,還是找人查的?”

    何媗聽他間接承認了,便笑著說道:“這並不是件多難猜的事,我何媗並沒有多少好運氣,得那麽多貴人相助。而天下間能這般幫了我,除了褚公子還能有誰?”

    “除了我沒人會幫你?你當真是個沒二心的。”

    褚時序有抿了一口茶說道:“隻是若除了我當真沒人幫了你?你如何知道正覺寺的事?我於正覺寺安插了人,都需要花費了許多功夫才能查個清楚,你如何知道那度世之事的?”

    何媗拿著茶盞的手一頓,問道:“難不成褚公子不信我也安了人?”

    褚時序笑道:“你那時尚不能自保,如何有了閑心思安排人手到了正覺寺。”

    與褚時序這般的人打交道,麻煩

    就麻煩在,他看事太通透。一個不小心,就會在他麵前露出馬腳。但這也是何媗選了褚時序的一個原因,且不說他原本就是上一世的勝者。就說現如今這局麵,皇帝老邁昏庸,六皇子明麵上恭孝良順,但經過上一世的何媗何嚐不知道他是個荒淫暴虐之人。而太子,若不是他性子軟弱,上一世他又怎能被逼的毫無退路,最後被囚自盡。若太子當真是帝王的材料,在皇帝露出想改立儲君的想法時,太子就該儲備力量,準備弑君奪位了。

    而唯一能從這混亂局麵中殺出一條路的,於何媗心中,隻得褚時序一個。

    但哪怕那些昏庸的、荒淫的、軟弱的都可以輕易捏死的何媗,如今卻發現,她有心投靠了的褚時序竟然對她生疑,著實是心頭一慌。

    過了一會兒,何媗垂目說道:“我於正覺寺自然無法安插人手,但在何府還是有些自己人的。”

    何媗是無法說出她的重生之事的,那般怪力亂神,說出來,就隻會讓褚時序以為她在敷衍。

    何媗說完這句,看褚時序麵上不見絲毫情緒,隻垂著眼依舊把擺弄了他腰間的玉佩。

    他這般,倒是真有些十歲左右乖巧可人的孩子模樣了。

    隨後,何媗繼續說道:“我二叔是與度世相熟的,這褚公子也該知道。我便是從我二叔那裏知道的這個消息。”

    而後,何媗看褚時序仍沒有言語,便隻得又說道:“我在二叔房中安插的人名叫菱秀,前些日子被我二叔害了。”

    何媗的話半真半假,她也不確定褚時序是否能信。

    這時,褚時序才抬頭看了何媗一眼,笑道:“說得這般仔細,好似我懷疑你一樣。”

    何媗於心裏微微的舒了一口氣,心想,往後便是有前世之能,知前世之事。與褚時序麵前也該少用。他自不同與何老夫人與何安謙等人,是個好糊弄。若讓他以為自己另存心思,惹出了嫌隙,反倒不好。

    隻何媗麵上卻還如方才一般,說道:“既我有心與褚公子共謀,就該是開誠布公的,事無巨細的說給褚公子聽。”

    褚時序笑道:“既是這般,你我就不該再像以往那般各自行事。比如你與傅府之事,雖與我並無妨害,但牽一發而動全身,難免不亂了旁的謀劃。”

    何媗笑道:“那往後我做事之前,會傳信給褚公子。但不知要傳給何人,而且許多事事從緊急,免不得無法時時告之。”

    “往後你若有事,隻派人

    將信交給這家酒樓老板就行。若是事從緊急,自不可如此辦了。而那事是否緊急,我也會知道,你不必為此費心。”

    褚時序說完,拿起了何媗放在桌子上的銀票子,收在袖中。

    而後,褚時序笑著說道:“這樣倒是更像是在做買賣了,隻是這些銀子該是那些店鋪老板還迴來的吧。”

    何媗早知褚時序於何府中安排了人,聽褚時序如此說,也並不驚奇。隻笑著說道:“褚公子也該知我往日是如何處境,不是他們還迴來的,我哪裏弄的了這麽多的錢?他們不知道我該如何處置了他們,便慌著先把貪來的銀子送還了過來。有幾個人因把銀子揮霍掉了,便連住著的宅子也都爭相賣了。”

    “難怪聽說最近這臨京城內宅子的價錢低的很,原來這般緣故。”

    褚時序笑道:“隻是我若是你,既立了威,接下來就要施恩了。”

    何媗點了點頭,說道:“這些人無法一下子都梳理掉,少不得要給他們一些好處,留了他們。待到一兩年後,我必將這些仍存了歪心思的理幹淨。我隻讓那鋪子開在哪裏,我們的耳目就在哪裏。”

    褚時序聽後,也收了笑容,很是鄭重的皺眉看了何媗一眼。那顧家原來的鋪子可是在各個地方都有的,若當真如此,那會是怎樣一般景況。

    如此,便是如褚時序心思沉穩的人,瞬間也激動起來。他站起來,於地上走了幾步,而後急急說道:“如此甚好,但於你這樣未免樹大招風。”

    “我手下的這棵大樹,是我的父輩立起來的,揚出去的名聲。此時我便是想掩,也是掩不得的。恐怕哪一天便是家產散盡,一些子人也會以為我是背地裏藏富。如此,便是樹大招風又如何?就索性去長成一棵無人敢攀折的參天大樹去。”何媗說道。

    褚時序看著何媗,許久低聲笑道:“卿類我。”

    何媗聽後一愣,她論才智,論計謀,無一樣可比的了褚時序。怎他會說出這般話?

    褚時序見何媗露出了一些驚訝的表情,他倒也尷尬起來。隻坐在原處,過一會兒,褚時序抽了抽鼻子說:“你身上這是什麽香?”

    何媗聞聞衣袖,並沒有什麽香味兒。

    褚時序走到何媗身邊,低頭聞了聞。因他身量不足,尚帶著一些孩子模樣,做起這般事來,也未顯得有什麽曖昧旖旎。

    而後,褚時序說道:“是一種帶了桂花兒味的甜香。”

    這時

    ,何媗才明白過來,於是笑道:“許是我來前為祖母備了一份桂花糕,那時沾的香味兒。哪一日,我也做一些來給褚公子嚐嚐。”

    原何媗的話,也不過是一句客套。

    卻使得褚時序略微掙紮了一下,而後看了桌上放的香甜醇厚的稻穀茶,再聽何媗要為他備些桂花糕。頗有些被人看穿嗜好的惱怒,就隻拉著嫩臉沉聲說道:“那也不必了,我並不是個嗜吃甜食的孩童。”

    何媗沒想到方才麵上絲毫不漏情緒,試探自己的褚時序。如今卻為了自己看出了他喜歡吃甜食的嗜好,而露出了一些惱怒。

    而後,何媗想,許是自己因為褚時序的謀算和心計,隻把他當做能力才幹高過自己的許多的成人,卻忘了他也不過與何培旭一般大的孩子罷了。便是再有謀略,心思再陰沉,也無法除盡了孩子心性。也許,若非他那般處境,身世逼著他,他該也是個極會在父母麵前撒嬌的。

    隨即,何媗聽到如今閉門不出的裕郡王妃,褚時序的繼母。

    抬手為褚時序將茶給倒滿了。

    褚時序也為了方才不經意露出的惱怒而有些後悔,他該是處變不驚,不將心思露與人前的。誰知,卻於何媗麵前掩住情緒。許與何媗第一次見麵時,他與何媗在月下共同殺人,他就對何媗失了一些防備。

    往後,可不能再如此了。

    想著,褚時序端起何媗為他倒的茶,抿了一口。

    不知怎得,這茶裏竟帶了一些桂花的香味兒。

    待褚時序疑惑的又飲了一口,卻又品不出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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