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小少爺這幾日著了風寒,夫人忙著照顧,已經幾個晚上沒睡好了。方才得了大少爺遇刺的消息,險些嚇得昏了過去,如今實在受不了這地上的寒氣。”一個二十五六歲,長相秀麗襲了件雪花比甲的大丫頭跪了下來。也不說讓老夫人如何決斷,隻一臉的恭順的模樣虛扶了一下王氏的胳膊。

    這個大丫頭何媗也是認得的,她是王氏的陪嫁丫頭,名叫錦鵑,算得上是一個有謀略的。可王氏既沒有讓錦鵑做了何二老爺的通房,也沒給她配人,隻拘了她在身邊留成了老丫頭。何媗依著王氏的性子猜想,估計是王氏善妒,不肯讓錦鵑這樣人聰明模樣又好的丫頭近了何二老爺的身,至於不肯讓她配人,可能也是因為王氏目光短淺,想留著錦鵑在身邊為她出主意。

    若真是這樣,錦鵑大約也不會對王氏有多少真情實意,於是何媗看著錦鵑的時候又多了幾分思量。

    王氏被錦鵑虛扶了一下才醒過神,咬了咬牙忍下心中怨氣,做出一副病弱哀戚的摸樣哭道:“錦鵑你說這些做什麽?我確實錯了,怎能一聽到旭兒被歹人害了,就擔心的嚇了分寸?”

    若說王氏是麵慈心狠的人,那何老夫人則算的上是一個麵狠心慈的人。看著王氏白了一張臉跪在地上,何老夫人也覺得自己似乎因為何培旭受了傷而心焦氣躁,處事有些太過嚴厲了,於是長歎一聲道:“罷了吧,你快起來吧。出了這樣的事,你驚慌也是難免的。以後仔細管好自己手下的婆子丫頭。”

    錦鵑連忙扶了王氏,王氏拿帕子做勢擦了擦眼淚:“媳婦知錯了,媳婦迴去就責罰了徐媽媽。”

    何老夫人因為又念起何培旭的傷,也無心再管其他,隻擺了擺手,又坐迴榻上。卻也不再流淚,隻雙手合十,一遍遍的念著阿彌陀佛求菩薩保佑何培旭。

    徐媽媽見此情形,心也安定下來,想,迴去之後,夫人又怎會罰自己,此番自己是逃過一劫了。看何老夫人不再關心這事,徐媽媽便也隨著王氏一同站了起來,而後垂了頭立在王氏身後。

    何媗也隻瞥了徐媽媽一眼,卻並未說話。

    王氏這邊見何老夫人聽何培雋病了,竟連問都問,隻一個勁兒的關心何培旭的傷。便心中更加怨恨,心道,難不成隻有何培旭是你的孫兒?心中更堅定了必要何培旭死的決心。

    心中越恨,王氏麵上越是做的慈愛關切,轉頭柔聲對了何媗道:“媗丫頭放心,你二叔定不會放過那群賊人的……”

    “有

    二叔二嬸在,我自然放心。”何媗拿著帕子擦了擦眼睛,掩去了眼中的恨意與不屑。

    當真是賊喊抓賊。

    上一世,在何培旭被害後,因在京城犯案,使得皇上震怒,責令順天府尹嚴查。何二老爺雖身為太常寺少卿沒有查案的職責,卻也請了令,連續數日不眠不休的帶了家奴四處順捉拿兇徒。人都說何二老爺疼愛侄子,為了給侄子討迴公道,當真是豁出命去了。最後兇徒倒是抓到了,卻也不過是幾個什麽都不清楚的毛賊。真正的幕後黑手倒是因著仁義的名號,心安理得的襲了爵位,享了一世的榮華。

    何媗不知,這一世又能查出個什麽來呢?何媗想著應該自己派出些人先查查才好,也許能發現什麽證據指證何二老爺。可是反複尋思著,也沒想出個可用的人,這時何媗又恨起自己能用的人實在太少了。

    王氏的戲還未演足全套,劉太醫已經為何培旭處理好傷口走了出來。

    何老夫人連忙問道:“旭兒怎樣了?”

    “大少爺隻是皮外傷,方才疼的睜了睜眼睛,現在服了安神丸又睡下了,老夫人不必太過擔心……”劉太醫迴道。

    王氏在一旁聽了之後臉漲的通紅,心想這在外間說的話定是讓劉太醫都聽去了,於是心中更是惱恨何老夫人如此不給她臉麵。

    可如今何老夫人哪裏還顧及得到王氏的心思,隻一心牽掛著何培旭,等著劉太醫開了藥方,又向劉太醫細細的問了一遍何時用藥、哪些食物需要忌口。才讓丫頭奉上謝禮,吩咐人送了劉太醫離府。

    送走了劉太醫,何老夫人立即進了內室。何培旭如今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傷也包紮好了。且也許是因著內室炭火旺,又服了藥的關係,何培旭的臉上也隱隱有了血色,已沒有剛迴家時的蒼白。

    看得何老夫人鬆了口氣,恨得王氏咬緊了牙。

    何老夫人雖掛念孫子,卻也怕這麽一大幫子人擾了何培旭休息,於是隻坐在床邊看了何培旭一會兒,囑咐一直在內室守著何培旭的芸兒要細細照看著了。

    “媗丫頭這裏的人不懂得這些事,怕是連煎藥都不懂得呢。錦鵑,日後就派你來照看大少爺,不可含糊了。”王氏聽何老夫人把照看何培旭的事交給了何媗的丫頭連忙說道。

    何媗知道她是打算對著何培旭再下毒手,於是輕聲道:“這樣的事何必勞煩二嬸身邊的人,我這院子裏的人再不頂事,煎個藥總是會的。芸兒你仔細照看大少爺,莫讓

    旁人笑話定國侯府的丫頭連藥都煎不好……”

    現在整個定國侯府是王氏掌家,雖然她常擺出一副慈善大度的模樣,可底下的下人哪個不知道她是個手狠的,哪有幾個不懼怕她的。何老夫人雖不甚喜愛她,但往常也未說過重話。如今哪兒受的了何老夫人方訓斥完她,往日裏一直拿她做母親一樣敬著的何媗又當眾頂撞她,隨即惱羞成怒,待要發話。

    卻聽何老夫人冷了臉訓道:“行了,旭兒正睡著呢,老二家的你又鬧些什麽事?芸兒那丫頭是我當初親自挑給二丫頭的,她雖然年紀小,卻也沒有你說的這樣不頂事。”

    說完,何老夫人也擔心何媗屋子裏伺候的人雖然多,但何媗年紀小,難免有像徐媽媽那樣的人奴大欺主,照顧不好何培旭。何老夫人便又吩咐了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崔嬤嬤,讓她在這裏照看。

    這個崔嬤嬤是宮中出來的,做事很是穩妥,一向得何老夫人信任。王氏見何老夫人未留著錦鵑反而留了崔嬤嬤,怕以後行事難,本來還打算哭上一哭,吵鬧上一場,但看了何老夫人的臉色,以及自己剛受了責罵。王氏隻敢轉轉心思,卻不敢再說話。

    之後何老夫人又囑咐了崔嬤嬤與芸兒一次,才帶著一大幫子人出了內室。

    出去後,王氏又不甘心,便在何老夫人身邊埋怨道:“何慶他們也是糊塗的,怎麽能把大少爺往他姐姐屋子裏抬,二姑娘是個女兒家,哪兒能見得了這樣的血腥?過會子我囑咐人把大少爺送迴他的院子,然後再罰了何慶他們……”

    “二嬸子,有傷之人不便移動,旭兒還是暫且在我這裏養著吧。我既是旭兒的姐姐,為了他能好,便叫我割肉為引都成,何況隻是見了一點血腥。至於何慶他們,我卻不知道這護主之人二嬸準備該如何罰?何慶等人護主有功,有功就該賞,不知我們定國侯府什麽時候變成了苛責有功之人,賞罰不分的人家?”何媗一邊攙扶著何老夫人坐迴到外間的榻上一邊說道。

    可旁人聽了何媗割肉為引的話先都是嚇了一跳,後聽著何媗再次出言頂撞王氏又是一驚,都想,這何二姑娘今日是怎得了?怎麽變得這樣頭腦清楚能言善辯了。

    王氏更是恨的眼都紅了,卻無話可迴,隻低著頭,怕何老夫人看出端倪。

    隻何老夫人拍了拍何媗的手。心想這才是真正的骨肉親情,隨即又想這也就親姐姐能說出的話,像其他人到底是隔了一層,二夫人看著對何培旭很盡心,但也隻是做情麵功夫罷了。於是又憂慮起來

    ,覺得何二老爺雖然是一個仁義的,但王氏這兩年雖然學好了,可在自己百年之後真的會待何培旭依舊如此麽?

    何老夫人想了想,覺得現在應該在何培旭身邊多放上幾個忠心的人,於是說道:“老二家的,你這又是說的什麽話?何慶他們拚死救了旭兒,哪裏有處罰的道理,這豈不是寒了人心?按我說的吩咐下去,何慶等人求主有功,每人賞銀百兩,待他們傷好以後,就給他們在外麵的鋪子也好,莊子也好,尋上幾個管事的差事。他們家裏的婆子就讓她們過來管園子,他們的兒子女兒,若願意進府尋差事的,便叫他們來。挑幾個伶俐的放在旭兒身邊,其他的,便是不在旭兒身邊,也要尋的好差事,不能虧待了他們半點兒。這事做完了,老二家的你再來迴我,將分給他們的差事一一迴報了我……”

    “老夫人,這府裏都有人管著事呢,哪裏還有空缺?”王氏盡力推脫著。

    何慶他們都是何大老爺生前留下的家奴,是陪著何大老爺一同上過戰場的,對於大房一家是忠心耿耿,王氏管府之後隻是一直都棄他們不用,哪裏又肯讓他們進來管事。

    “雖說沒空缺,但也不見得在其位的就一定盡其責啊,將那不盡職的撤換掉,也是可以的。”何媗說著,瞟了一眼徐媽媽。徐媽媽的兒子媳婦俱在外麵管著莊子,開始的時候還好,隻是日子久了,交的東西越來越少。最後甚至要府裏去貼補他們去,可王氏便又因為徐媽媽一直縱著他們。這事兒,府中有人覺得不公,難免私下說些閑話。

    王氏見何媗一而再,再而三的與自己不對付,忍不住冷笑道:“二姑娘今日怎麽突然變得巧言善辯了,完全不同於往日了?聽說之前何慶等人去救大少爺,還是得了二姑娘的命令,不知二姑娘從哪裏來的未卜先知本事?”

    原先王氏的端莊賢淑本就是裝的,今日她一再受挫,就忍不住露出了本來性情。滿腦子裏隻想著如何壓製住何媗,卻忘了把何慶等人升做管事的事推脫掉才是大事。

    何老夫人聽了王氏的話,也看向何媗,今日何媗確實與往日大不相同。何媗低了頭,想她前一世先懦弱半生,後又為了仇恨狠厲半生,確實早已迴不去少女時的心性了,便是再努力演戲,也無法與往日相同了。

    “二嬸謬讚了,我並沒有什麽未卜先知本事。旭兒欲被賊人所害的事是有人在夢中告訴我的。”何媗的語調極為平和,仿佛自己說的是很尋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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