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寧縣東北方三十多裏,即是一座氣息延綿,地勢奇詭的山脈,此山因有著蟒龍化蛟的傳說,因此被稱作變蛟山。


    早年間山上有間香火鼎盛的龍王廟,周圍每逢初一十五甚至有著廟會,廟宇的規模也不算小,正殿,配殿,享殿,大院,後院都是不缺,最盛時常駐著五七個道人,掛單的也有七八個。


    現在龍王廟逐年荒廢,廟中的道人也在老廟祝去世之後紛紛離散,現在這裏卻被一幫強人占據了。


    雖然風雨侵蝕,但可以看出往昔龍王廟的輝煌,香火旺盛,但現在殿宇損壞,滿院荒草,隻餘淒涼。


    廟宇中聚集著一些神態打扮各異的漢子,有的衣著破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有的穿著長袍或是勁裝短打扮,還有不少人隨身帶了長短兵器,一股喧囂的聲音從廟宇中傳了出來。


    一名衣著破爛的瘦弱漢子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氣中的酒菜香氣,和幾名同樣聚集在廟宇牌樓前的同伴交換了一個羨慕的眼神,被大院中桌子上坐著的一名精壯大漢瞪了一眼,萎縮地啃起了手中的雜麥餅。


    大漢得意洋洋地和同伴炫耀了一下,接著繼續行著酒令,大聲喧嘩著,大院中擺著幾張桌子,能坐在上麵享用酒肉的漢子都是精壯,眉眼中也透著兇悍與戾氣。


    桌子上都胡亂擺著雞肉,豬肉,豆腐等簡單的菜,酒也是鄉下的地瓜燒,就是這些酒菜也照樣讓那些上不得桌子的瘦弱漢子好生羨慕了。


    廟宇內院的情形則沒那麽喧鬧,一桌子上坐著幾個攜帶著長弓的精壯漢子,與之相對的則是兩名身穿精鐵胸甲的莽漢,身形如同小山,麵若黑炭,雙眼圓瞪很是嚇人,身邊的精鐵狼牙棒也是從不離身。


    這幫土匪的頭子麻三爺膽顫心驚地看了看狼牙棒上暗紅色的陳舊血漬還有鐵甲上坑坑窪窪的修補痕跡,自負自己恐怕不是這兩名護衛的對手,不由地舉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其中的秋白露酒掩蓋了一下自己的失態。


    麻三爺正值壯年,三十來歲,須發茂盛,身材粗短有力,眉眼中有著幾分兇悍,又有幾分油滑,對麵的海虎幫二當家崔爺,則是一副黑瘦的樣子,臉上也是黑紅黑紅的,和碼頭上常年在船上討生活的水手沒什麽區別。


    麻三爺借著吃菜的機會偷看著崔爺,冷不丁搭上句話,試圖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出一些東西,但對方是個頗為沉默深沉的人,麻三爺有些看不透對方。


    一名穿著半新不舊長衫的中年文士打橫坐在這一桌,卻是海虎幫的白紙扇,文先生,對方留著小胡子,身材瘦高,說話時候搖頭晃腦,很有幾分獐頭鼠目的感覺,盡管如此,麻三爺也是頗為羨慕地看著崔爺。


    文先生當然不是儒門練氣士,隻是個普通人,但也是個過了童子試的童生,雖然連秀才也不是,但也算是高級知識分子了。


    這個世界儒門可以作為一種超凡職業,對心性的要求更高,有修為的文人幾乎不可能從賊,就是一般的普通文人,此世界更講文人風骨,也很少有讀書人願意從賊。


    為藩鎮節度使或是郡縣官員效力的文人大有人在,但投土匪,投流民的文人幾乎沒有,麻三爺很清楚眼前這個容貌猥瑣的文先生,作用恐怕比自己手下幾十名漢子還要有用。


    在張奇前世,李自成之前不過是個流賊,雖數次聚眾數十萬,數次都被官軍打得僅以身免,牛金星宋獻策等文人投奔之後,定下了種種安頓流民,發展生產的策略,很快就協助李自成推翻了明朝,文人的力量可見一斑。


    “咱老子也不多說了,崔爺用得上麻三是我麻三的福分,但這裏麵的道道可得說清楚了,你們海虎幫那少東家可不好動,不是咱老子不象賺這五百兩銀子,實在是心裏沒底啊!”麻三爺咂摸了一下口中的美酒,故作醉態的說到。


    崔爺帶著的兩名莽漢護衛重重地哼了一聲,看向了麻三爺,同桌上麻三爺的幾個手下放下酒肉,罵罵咧咧地瞪著對方,但看著對方的鐵甲與狼牙棒不由地有些心虛。


    “不過是個黃口孺子,有什麽大不了,麻三爺久在軍旅,這點陣仗還沒見過?”文先生陰測測地說到。


    說麻三爺久在軍旅還真不是抬舉他,麻三爺也是打慣了老仗,在整個府城範圍內都是排得上號的,隻因麻三爺是府兵出身。


    所謂的府兵,是大楚的一種軍製,為對抗藩鎮而實行,平時不是常備軍,隻是定時集結訓練,招取的都是有武藝在身的漢子,自備除了鐵甲,勁弩之外的兵杖馬匹,戰時集結,戰時集結,供給補給與糧餉。


    免去了平時養兵的費用,還將可能鬧事莽撞漢子聚集,平靖了地方,朝廷諸公的算盤打得不錯,但府兵也不是傻子。


    又讓馬兒跑,又讓馬兒不吃草的差事誰肯幹?好拳腳善使兵器,能自備兵杖馬匹的,不是鄉村上的破落戶,就是城市中的惡少年,這幫人聚集到一起,軍將又相互不熟,領軍將領一個彈壓不住就可能兵變。


    府兵近年來以善兵變,軍紀極差而著稱,麻三爺便是府兵出身,打過不少杖,燒殺擄掠的惡事幹得更是不少,現在更是帶了二十幾個手下兄弟,聚集了附近百八十個漢子落草為寇。


    多年征戰,麻三爺的武道修為已超過了五級,算是個不大不小的高手,投進大戶人家也是核心的家丁頭子,招安的話當個不入流的紫衣捕頭也是不再話下,甚至帶著手下人投誠,當個沒有品級的副巡檢或是城門吏目也是可以的。


    上下打點一番,麻三爺外調成個從九品的巡檢也是不再話下,那就是官身了,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麻三爺卻頗有幾分超脫的意味,不願意勞神投入體製,情緣落草為寇?來得自在,但麻三爺上麵的遮掩人物是存在的,不然不說附近的扶風新軍,縣中的捕頭縣兵大出,配合大戶的家丁供奉,也能把自己剿了。


    “做人最貴自知,我麻三知道自己的斤兩,前幾年黑頭山那夥盜匪,頭領修為比我更高,手下兒郎比我雄壯,不說鐵甲勁弩,火銃都有幾門!那頭領豬油蒙了心,打上了扶植自己的大戶主意,搶了人家的商隊,抓了人家的小姐破了身,正得意,就被縣中和縣上大戶聯手剿了。”


    聽著麻三爺的話,文先生有些陰沉,崔爺還是那副深沉的樣子,麻三爺打量了一下兩人,繼續說到:“你那少東家是不打緊,但他那妹妹和舅舅卻不是好相與的,還有我這邊下了手,你們老幫主的舊部,縣尊,縣上大戶又會是什麽反應?”


    文先生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崔爺咧嘴笑了一聲,大口喝下了杯中的秋白露酒,開口讚了一句:“卻是個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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