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天一夜的進攻,鐵郡城門終於被攻破,黑族勇士自動在城門前止步,每個人臉上的神情沉重而放鬆。為城內居民的性命不保而沉重,為黑族的戰爭結束而放鬆。他們抬起因戰而死的族人屍體,有紀律地往聚居地走去,自從上次寒山重指揮大家埋掉戰死的族人之後,每次戰爭結束時,他們都會將死去的族人挖坑埋好,讓他們死得安息。

    攻城之戰打得異常慘烈,梵禦麾殺紅了眼,一聲令下就開始屠城,卻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連小孩、女人都拿起兵器加入抵抗。淄京國士兵沒有想到會在城內遭受到不下於守城士兵的頑強抵抗,一時被打亂了陣腳,雖然最終全部被鎮壓下來,但損傷亦十分慘重。

    梵禦麾率兵直攻入鐵風的書房,卻看到威震世人的名將的臥室和書房,竟然比普通士兵的帳篷還要簡陋,裏麵除了書藉就隻有床褥等簡單用品。他第一次對一個人露出歎服的眼神,無論是鐵家軍的軍威、鐵郡百姓的那種誓死抵抗,還是鐵風住所帶給他的震撼,都讓他從心底裏對此人深深佩服。

    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下令道:“善待存活下來的士兵和城民,不許再進行燒搶,鐵風的士兵和子民值得我們這樣去對待!”

    沙揚站在太子身邊,第一次發現渾身充滿殺戮氣息的太子,身上居然透出一種深深的遺憾,那是一種英雄惜英雄的遺憾,像鐵風這樣的曠世英雄,隻是身錯了朝庭,跟錯了主子,死得又極其冤枉。

    第二天,留下善後的軍隊之後,梵禦麾迴到軍營,卻看到黑族聚居區內出現一片騷亂,漸有哭聲傳出。他複雜地看了一眼,掀簾進入,卻發現無心趴在桌上睡著了。

    梵禦麾複雜地看著眼前的小鬼,微微勾唇,第一次,在這雙藍眸裏出現溫和的眼神。他再看了帳外一眼,決定叫醒無心。他有種預感,如果現在沒有叫醒無心去見上族長最後一麵,自己將來絕對會後悔。

    “無心!”梵禦麾拉扯著他的小耳朵,好奇地捏著,卻發現他的耳朵柔嫩無骨,滑膩極了,比女人的肌膚還要細嫩滑膩,手感極好。

    無心吃痛地睜開眼睛,眯眯眼睛看著仍一身戰袍的討厭鬼,準備再裝睡一會兒,隻聽某人涼涼地說:“無心,我給你半天假,可以迴黑族一趟,晚上迴來。但看你的樣子,是不想去了,那就算了……”

    梵禦麾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原本趴在桌上的小身影瞬間消失在帳篷內,他隻能看到微微拂動的簾子,露出了名為寵溺的笑容。

    …………

    無心一路小跑著奔迴黑族聚居區,發現打了勝仗的族人臉上並沒有笑容,反而神情悲傷地在收拾著東西,要準備起程迴族裏了。

    他疑惑地奔到族長的帳篷,那裏圍了好多人,漸有哭聲傳出來,無心迅速奔過去,卻見族長的帳篷已經拆下來,床上躺著似熟睡的族長,白胡須隨著微風的吹拂,似仍有生命般飄動著。

    “無心……”寒山重最先發現他,奔過來抱住他。

    “山重,族長這是怎麽了?”無心激動地問,雙眼瞪得老大,眼裏淚花滾滾。

    寒山重雙眼通紅,卻在強忍眼淚,隻是摟緊無心,身上強烈的痛楚讓他的身子微微發顫。

    “閻,族長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無心奔到閻麵前,大聲質問。

    “無心,你來了?族長一直在念叨你,你能來送他,他就真的安息了!族長隻是親自除掉了黑族最大的威脅而已!”閻深深地看著無心和寒山重,說著隻有兩人才懂的話語。

    無心的身子激靈靈地一顫,如遭五雷轟頂,臉色煞白,怔怔地看著靜躺著的族長,伸出小手撫摸著族長曾經最寶貝的胡須,幽幽地道:“族長,你曾經說過,在黑族裏,個人利益永遠低於族人的利益,如果犧牲一個人能換來族人的平安與幸福,你會毫不猶豫地去犧牲,包括你自己在內。嗬嗬……該付出這一切的人,是我……是我……”

    閻猛地捂住無心的小嘴,迅速將他抱離族長身邊,眼神不著痕跡地打量周圍,在沒有發現異樣後長籲口氣,正色道:“無心,你要冷靜!不要讓族長走得不安寧!”

    然後,閻站起身來,肅穆地對族人說:“我奉族長的遺命,將代表黑族最高權力的權杖,交給黑族的新族長——紅六,他是哈盤神選中的新族長。”說完,閻將權杖交給已經呆住的寒山重,並彎腰行禮。

    寒山重迅速反應過來,將權杖高高舉起,並肅穆地望著族人,神色沉重。

    眾人迅速跪下,虔誠地低著頭,悲痛不已。

    無心怔怔地看著這一切,哭得像個淚人,心裏內疚不已,是他害死了族長……是他害死的……

    不知何時,在無心仍沉浸在悲傷中時,閻將他帶至自己的帳篷內,寒山重安排好事務後,也迅速走進來。

    閻拿出一個信封,遞給無心。

    無心怔然地接過來,打開一看,淚如雨下,卻緊咬著下唇控製著。寒山重接過信紙,看一眼,眼神沉痛。

    信紙上寥寥數語寫著:無心,我黑族的興盛全拜托你了!紅六,讓我黑族真正繁榮昌盛起來!

    “無心,族長是心甘情願答應要求的,隻有讓梵禦麾放心,黑族才能有喘息的機會,才能贏得一線生機。這是族長親自簽屬的淄京國和黑族的協議,浩郡以後屬於黑族了。”閻拿出一份協議,鄭重地交到寒山重手上。

    無心看看外麵的天色,時候已經不早,突然記起梵禦麾說過晚上必須迴去。自己絕不能再惹任何事,現在就得迴去,於是站起身來,說:“閻,山重,你們盡快組織族人返迴黑山,我還得迴那裏,我會去找你們的。”

    寒山重拉住他,神色凝重地說:“無心,凡事小心!”

    無心點點頭,走出閻的帳篷,然後往族長屍體停留的地方走去,按照黑族的習俗,族長將要被火化。

    無心輕輕握住族長已經冰冷僵硬的手,低聲呢喃著說:“族長,你曾經要我的忠誠,要我一輩子為黑族效勞,現在,你更用你的生命來告訴我,我們黑族的每一個人,都能為黑族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我,紫六八對你鄭重起誓,一輩子效忠於黑族,為黑族獻出自己的一切。因為我的身上流著黑族人的血,身上更帶著哈盤神的魂。”

    無心淚流滿麵,繼續說:“族長,你安息吧!如果這世上真有神的存在,我願向神靈虔誠地祈禱,讓它保佑你登升極樂。哈盤神,我黑族紫六八向您祈求,讓族長安息吧,您庇佑我黑族!”

    黑山的銀湖內八卦形水麵出現一陣漩渦,裏麵似有東西在攪動,越來越急,一條長長的銀色尾巴在湖水裏翻滾,微微露出水麵,然後沉下去,一道凡眼無法看見的銀色光束劃破天空,直射向某一處。

    閻剛走出帳篷,他的法眼再次看見異象:隻見一道銀色的光直射向族長的額前,然後,族長的靈魂緩緩漂浮起來,先是慈愛又欣慰地望著仍在痛哭的無心,然後看向自己,睿智的銀眸一如從前地鎮定有神。

    族長慈祥地說:“閻,孩子們和黑族我就交給你了。他們能成功的,但是會很辛苦,尤其是無心。告訴無心,族長對不起他,這麽重的擔子讓他一肩去挑,但又隻有他擁有這個能力,我一直在逼他挑起這負重擔……哈盤神在招喚我了,我得走了……閻,拜托了……”族長的身影被銀光漸漸包圍,然後消失不見……

    閻看著哭泣的無心,上前勸慰道:“無心,我的法眼剛看到族長被哈盤神接走了,哈盤神聽到了你的祈禱,已經將族長帶走,他真正地安息了,起來吧……”

    無心臉上的疤痕被淚水洗滌得異常醒目,悶聲問道:“是嗎?”

    “你居然質疑我的能力?我的法眼能見常人無法見著的東西,族長將你和山重托付給我了。他還說,對不起你,將這麽重的擔子扔給了你……”閻緩緩轉述族長剛才交代的話語。

    無心怔怔地看著他,慢慢起身,再仔細看了族長如沉睡般的慈祥容顏,擦掉臉上的淚痕,堅定地說:“閻,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將族長的骨灰帶迴黑山,他的身體與靈魂,都是屬於黑山的。”

    閻點點頭,無心見狀毅然轉身離開,瘦弱的背脊挺得直直的。

    就算是再重的重擔壓身,腰也絕對不能被壓彎,否則,有負重托,無心在心底堅定地告訴自己。

    …………

    無心於晚膳時分趕迴梵禦麾的帳篷,見到桌上豐盛的飯菜,沉默地上前準備侍候他用膳。

    “小鬼,你哭了?”梵禦麾站起來走到無心麵前,勾起他的小臉,擰眉問道。

    “梵太子,我連哭的權利都沒有了嗎?還是應該在您的麵前,隻能有一種表情?”無心心中的恨意和憤怒,快要決堤,卻隻能拚命地忍著。

    “無心,你又要惹我生氣嗎?”梵禦麾危險地眯起眼睛,逼近他問道。這個小鬼,居然敢將他難得的關心當成驢肝肺。

    “太子,無心不敢。飯菜快涼了,您先用膳吧!”無心強壓住心底的恨意和悲痛,沉默地擺弄著餐具。

    梵禦麾當然知道他哭的原因,突然發現,這個小鬼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自己的情緒,他暫且將這些歸結為是新奇感,因為從來沒有人能如此毫無顧忌地跟自己鬥爭,一定是這樣的。

    …………

    東都,皇帝的寢宮,外麵眾多的大臣們紛紛跪著,太醫匆匆穿梭於莊嚴的宮殿中。

    寢宮的中廳內,眾多嬪妃們低頭哭泣著,無論真假,都在賣命地抽泣,一個比一個更投入和可憐。寢宮裏側的床前,幾位重要的皇子都安靜地站立著。

    梵禦極冷眼看著床上的老人,眼裏隻有冷漠,他不著痕跡地在人郡中搜尋著梵禦麾的身影。該死的,他為什麽此刻不在這裏,不是叫人通知他過來了嗎?

    梵禦極靜靜地退出寢宮,如往常般不受人重視地迴到自己的宮殿,對跟在身後的青年文士說:“朗,我去一趟東宮,太子這陣子很奇怪,不太理朝中的事情。你速去跟東都郡的柳大人聯係,還有其他幾位大人,一切照計劃行事,這是令牌。大皇子今天也沒有到場,爭奪即將開始。”

    朗崇敬地望著主子,他清新淡雅的出塵氣質是整個淄京國最令人稱頌的,其實,他的才智更勝一籌,卻很少有人知道而已。在朗的眼中,梵禦麾和梵禦極兩兄弟是最讓他崇敬的人。如果這兩兄弟聯手,這個天下,遲早是淄京國的。

    梵禦極匆忙趕到東宮,熟門熟路地直奔太子平時常待的書房,沿路遇到美豔無雙的太子側妃,亦隻是側身匆忙點頭。他猛推開書房的門,見到坐在書房內正在看卷宗的男子,微怒地說:“麾,你真沉得住氣!”

    梵禦麾靜坐在椅上,向他舉起手中的捷報,淡淡地說:“鐵郡被攻下來了,康國即將到手。”

    梵禦極拿過他手中的捷報,看完後默然不語,說:“什麽時候去見父皇?”

    “他病得很嚴重了嗎?禦醫怎麽說?”梵禦麾仍漫條斯理地說。

    梵禦極黑瞳裏閃過一絲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住坐在書桌後麵的男子,逼問道:“你是誰?”

    梵禦麾仍冷靜地注視著他,說:“極,放手!我要生氣了!”

    “嗬嗬……你到底是誰?麾從不會麵無表情地提到父皇,尤其還會語帶關心,更不會在我麵前說‘生氣’二字,就算是被我惹急的時候。快說,你到底是誰?”梵禦極神情變得陰柔,眼中浮現殺意,此人居然敢擅自扮演麾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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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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