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在狹長的山道裏,左右兩邊都是光禿禿的石山,紅六健壯的身子背著三個包袱,大手緊緊牽著紫六八的小手,俊眉緊皺,為身邊正愁眉苦臉的小鬼而無措心煩。

    “紫六八,馬上就能吃到好吃的了,不開心嗎?”

    沒有迴應。

    “我聽說,康國有特別好吃的烤魚哦!”

    再接再厲,仍然沒有反應。

    “我們兩年後就迴來了,還能見到他們啊!”

    這次,紫六八抬起頭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深思眼神,讓紅六一愣,一時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紅六,將閻送的包給我。”紫六八答非所問地伸出小手,紅六解下來遞給他。

    紫六八蹲在路邊,仔細翻找起來。包袱裏麵有三件東西:一個束成卷的布,打開一看,他猛地一震,居然是一張地圖。看形勢,還是當今六國的分布地圖。一個做工精巧的銀色小壺,紫六八瞪大眼睛,裏麵是銀湖的水,閻居然允許他將聖水帶出去,心裏一陣溫暖,他是擔心他們在外麵受傷吧。還有一把外表樸素的小巧匕首,但抽出刀刃才發現其鋒利無比,又是不可多得的防身利器。

    紫六八沉思半晌,將小匕首別在腰間,其他兩樣東西背在後背,黑銀雙色眼瞳裏閃過慧黠,提議道:“紅六,我們來改名字吧?在外麵世界使用的名字!”

    “改名字?為什麽?”紅六納悶地問道,他的小腦袋裏又有什麽奇思怪想了。

    “當然是為了方便行走江湖啊!如果萬一做了壞事,別人也不知道我們的真名,嗬嗬……”紫六八挑眉狡黠地笑起來,換名字,一是出去方便行事,他們兩人的名字,呃……實在無法報出去見人,整個像軍隊士兵代號似的沒有創意。二是如果萬一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也好脫身。

    紅六神色正經地道:“我不會讓你做壞事的,族長說我們是遊曆,是去學東西。”

    紫六八無趣地瞥他一眼,伸出小手在眼前晃晃,悻悻然道:“小老頭,你今年真的隻有十五歲嗎?怎麽感覺你比我這個怪物還要老似的?”

    “紫六八,你不是怪物,不要這樣說自己!”紅六正色糾正,俊眉微皺,銀眸卻無奈地望著他。

    “這樣吧,你叫寒山重,我叫左無心,以後就用這兩個名字,記住了哦!”紫六八得意地說出自己早就想好的名字。

    “為什麽我叫寒山重?寒……山……重……”紅六喃喃念著新名字,這個名字非常好聽。

    “嗬嗬……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從這個句子裏取的名字,很好聽吧?還有下半句呢,這是一首叫《長相思》裏的句子。”

    “長相思?能全念給我聽聽嗎?”紅六若有所思地念著,然後點點頭,“以後我就叫寒山重!你為什麽叫左無心?無心?你想要無‘心’嗎?”

    紫六八低頭不語,無星!無心!他一直就無心,前世的自己,淡然看世界,除了姐姐從來就沒有在乎過什麽,現在莫名其妙地轉世到這裏,他更加無心溶入這個世界。就像閻所說的,沒有牽絆,才能無心,他現在的心裏空洞異常,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麽?僅是感覺到心在跳動而已,無心……

    “記住了,走出這個山道,你我就用新的名字了哦!”紫六八站在山道口,再次確認!

    紅六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卻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莫名憂傷,心一緊,他什麽時候才能抹去紫六八奇異眼瞳裏的憂傷呢?

    “好的!無心!”你要無心嗎?法師說過,越是強求的東西,越不容易得到,你真的能無“心”嗎?我不會允許的!少年牽著小男孩的小手,邊走邊在心底發誓。

    …………

    兩人來到當今六國之一的康國境內,依著官道邊走邊玩,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看到蔥鬱翠綠的樹木及遍地的花草,無心貪婪地看著這一切,他可憐的視覺被石山汙染得太久,急切需要綠色的滋養。

    寒山重則細心牽著他的小手,免得他因貪看景色而絆倒,好奇地看著他激動不已的表情,心裏微微納悶,他怎麽露出了跟見到食物時一樣的表情,不過,好可愛!他在心裏悶笑。

    兩人上路的第一天,就是在相互叫新名字中渡過,直到直覺反應不會再出問題,真正適應了以後才肯罷休。今天,兩人的神情都比較悠閑,速度也不急不慢,走到哪裏是哪裏。

    “原來,走出石山,外麵的田園風光如此好!”無心不無感慨,為什麽僅一山之隔,差距如此之大呢?難道真如自己想的那樣,是沉香木吸走了所有養分,才讓黑族生存的那片土地貧瘠異常,明明按地勢來說,黑族的領土更應該土壤肥沃才是。

    “這是康國的邊城浩郡!”寒山重穩重地解釋,眼神羨慕地望著這生機盎然的萬頃良田,他知道良田對於生存的必要,尤其是黑族。

    兩人花了兩天的時間,在這個小城裏到處閑逛,發現這裏的人們過著最原始的農耕生活,城的中心很少見到交易市場,更沒有商旅經過,寧靜、原始、純樸。

    說到純樸,讓無心氣憤地挑挑眉,他第一次感受到黑族在外界卑微不堪的地位,連這裏最普通的鄉野村民都用不屑、高人一等的眼神看他們,對於以後會遇到的歧視與刁難,他不太樂觀。看到村民對他們即閃躲又鄙夷的眼神,無心內火急劇上升,寒山重則皺緊俊眉,神色肅穆而內斂,有一種懾人的氣勢。

    這天,兩人準備沿官道翻過一座山,直接到達康國北部最大的城市蒼郡,卻在山裏很不巧地遇到一夥強盜,身穿康國服飾,一臉邪惡、蠻橫的表情惡狠狠地盯著兩人。

    寒山重銀眸微眯,清冽的眸子裏火光一閃而失,麵色卻越見深沉,大手緊握無心的小手,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十多個強盜。

    “他奶奶的,居然碰上賤民黑族人,真是倒黴!”其中一個肥胖大漢,張大肥嘴啐道,渾濁的眼睛裏淨是惡心與不屑。

    “老大,直接做了吧!他們那副窮酸樣也沒有幾個錢!”一個矮小的瘦漢,用尖細的聲音狠聲建議。

    “嘿嘿……哈哈哈……”一直沒有出聲的高壯漢子,突然大笑起來,邪惡地道:“老六,還記得在蒼郡逍遙時,黑族賤人的滋味嗎?消魂啊!這兩個小子模樣還真是不錯,聽說現在達官貴人裏正盛行男風,也許能賣個好價錢呢!”

    寒山重仍然麵無表情,但握著無心的大手,更用力了,身上一種靜默的氣流隱隱流動,眉眼也不抬一下。無心看著這樣的寒山重,了然地垂下眼簾,再睜開時,精光一閃,你們死定了。居然連強盜都不屑“搶”,太過份了!

    “喲……老大,這個小的長得可真不錯,戴著這個銀色麵具有著說不出的俊俏,老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得如此水靈漂亮的小鬼,居然有著一黑一銀的漂亮眼睛,要不讓我先嚐嚐味道。”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貪婪地望著無心,那眼神中的邪惡讓無心厭惡地皺眉,寒山重的俊臉驀地一沉,銀眸閃過一絲紅色的殺氣。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傷害無心,無論是什麽。

    無心抽出快被他捏痛的小手,抬起手臂碰碰寒山重,狀似笑嘻嘻地咧嘴道:“山重,他們就靠你解決咯!”眼裏卻盈滿冷冽。

    “為什麽?”寒山重略微一挑眉,他還準備讓無心煉煉手腳呢,這小鬼有時太懶、太精了。

    “這還用問為什麽?當然是你去解決他們!”無心理所當然地推卻,打架?從來就不是他的強項,整人倒可以好好商量。

    寒山重銀眸微瞥他一眼,調侃道:“無心,閻讓你學武時,你都在幹嘛?”

    “我是用腦,從不動粗的。”無心狡黠一笑,眼瞳裏卻閃過心疼。為寒山重身上的悲痛而心疼,那是一種對族人地位的無奈與被蔑視的至痛,他需要發泄,而這群欠收拾的家夥,今天正好可以當耙子。

    “哦,善於用腦的聰明無心,你看看眼前這群人怎麽打發吧?用你聰明的頭腦好好想想!”說完,寒山重雙手抱胸閉上眼睛,一點也不緊張,似乎完全沒有出手的打算。

    這群強盜眼見兩人旁若無人地討論誰先出手的問題,氣得怒目圓睜,像頭頭的高壯漢子氣極吼道:“媽的!大夥上,要活的,等爺好好享受後再賣出去,黑族的賤民!”

    無心瞪著寒山重,在那群強盜轟湧上前時,他驀地竄到寒山重的身後,機靈地緊抓他的衣服躲過一次襲擊,寒山重閉眼擊退一個強盜。

    “無心,你怎麽學會逃了?”聲音是涼涼的調侃。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能逃當然要逃,不能逃時我就該哭了!再說,天踏下來還有大個子頂著呢,這種場合,還輪不到我上,你上吧!”說完,無心沒心沒肺地猛一推,將寒山重推入強盜堆中,自己則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欣賞起來。

    寒山重無奈應敵,眼裏精光一閃,身上有著隱隱殺氣,但他不想在無心麵前殺人,幾個迴合下來,強盜們已經全趴在地上無法動彈。

    “老兄,你說你是狗嗎?”無心拿出腰間的匕首抵住強盜頭的咽喉,這群家夥今天讓他跟山重如此難受,一想到山重身上的悲痛,他就氣憤不已。黑族人即不打殺又不搶劫,用自己的本事艱難地活在這個世上,居然還要受此鄙視,想想就讓他憤怒。

    “小兄弟饒命!”強盜頭子嚇得雙目圓睜,肥碩的身子直打顫。

    “狗眼看人低!哼!山重,我們走!”說完,足一掏遍他們身上的銀子,無心神氣地轉身直接走人。

    “無心,你怎麽拿他們的銀子?”寒山重跟在他身後,不讚成地提醒。

    “他的銀子肯定是搶了善良之人的,這銀子跟錯了主人也會變性的,善良之人的銀子怎麽能讓強盜使用呢,那是叫助紂為孽。給我們用,那才叫匹配。”小腦袋搖頭晃腦地說著歪理。

    “你!”

    “嘿嘿,道上有句話,叫黑吃黑!這群渾蛋,算他們運氣不好,誰叫他們擋我們的道,還狗眼看人低!”

    “無心,我們不缺銀子!”

    無心翻翻白眼,這世上還有嫌銀子多的嗎?才剛進入外界一點點,就已經感覺到黑族人在世人眼中的卑微與歧視了,他們到時就算是想去賺生活費都難,養命要緊。

    “這銀子你不要是吧?那算我的吧,是我搶的!”無心做勢要將銀子收好,卻被寒山重奪過去,收在他懷裏。

    “無論你去做什麽,無論是當好人還是壞人,我都跟你一起!無心,你等我一會,我去去就來。”無心怔怔地聽著,感動地望著他俊逸的背影消失在拐彎處。

    …………

    寒山重冷凝著俊臉,眼裏寒氣逼人,飛身來到正躺在地上哀號的強盜麵前,走到高壯漢子及滿臉橫肉的漢子麵前,如索魂使者般陰冷的表情使兩人肥碩的身體抖個不停。

    “你們兩個剛才出言玷汙無心,該死!”寒山重厲聲說完,出手如電,兩人瞬間斷氣,兩人直到斷氣都仍保持著恐懼的神情,他們永遠也不會忘記剛才所見,那銀色的眼眸裏浮現紅色,一種嗜人、殘忍的血紅色。

    寒山重迴頭看看其他強盜,露出殘酷不屑的笑容,寒聲道:“傷害無心者,死!他們就是例子!你們如果再敢汙辱黑族人,先拈量一下自己的腦袋夠不夠重量。”說完,頭也不迴地往來路走去,無心該擔心他了。

    眾人心驚膽顫地望著眼前的少年,這是剛才跟那個小鬼有說有笑的溫文俊逸的少年嗎?現在的他,渾身籠罩著陰冷的氣息,但他往前路望去的眼神,是那樣清亮、柔和、純真。有一點他們都知道了,絕對不能傷害那個小鬼,否則,他們什麽時候會被索命都不知道。

    無心以為寒山重是去方便了,正翹首盼著,看到寒山重的身影出現在拐彎的山角,他露出愉快的笑容。寒山重看著他戴著麵具的俊美無雙的小臉,露出了溫和疼寵笑容,牽起他的小手,繼續他們的路程。

    2008-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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