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的這句話,恰逢時機的提醒了羅川,他說出的正是羅川感覺到詭異的地方。


    仔細看那個真人比例的羊毛氈娃娃,這比例也實在是太真實了……真實到讓人看久了會覺得渾身發毛。而且不說還好,被關山這麽一說,羅川甚至隱隱聞到了一股法醫室裏才會有的特殊味道……


    羅川看了關山一眼,沒有說話,徑自走向了那個娃娃。找旁邊的警員要了一塊幹淨的布來代替手套,伸出左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個娃娃。


    娃娃的表麵確實是羊毛氈沒有錯,但是這輕輕一碰所感覺到的分量,卻讓羅川再也輕鬆不起來了。他小心的又靠近了一些,由於右手有傷,隻能用左手檢查,這也恰好減輕了他慣用手的力量。


    在羅川輕輕撥開娃娃臉上的羊毛氈,想往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材質的時候,關山忽然在背後開口說了句:“羅川,不要碰她了,你迴來吧。這不是什麽藝術品……隨著時間的流逝,屍體僵硬程度會越來越軟化,到時候能找到的證據就更少了。大庭廣眾之下,趁著圍觀群眾還不知道這是什麽,趕緊運走吧。以免造成更壞的不良影響。”


    羅川也不需要問關山為何會這樣肯定了,因為在他剛剛動手撥動羊毛氈表麵的時候,一股更加強烈的味道撲麵而來。在場這幾個人都能聞得到,並且,他們都知道那是什麽味道。


    羅川慢慢退了出來,在柯雪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那小子就不假思索的竄了出去。沒過多久,周圍的圍觀者就被清的差不多了。隻剩下一兩個還不死心的,在遠遠的看著。不過這麽遠,應該也看不出來什麽了。


    羅川以最快的反應速度聯係了田甄,調派來了警隊人手。單獨運走了那個“娃娃”,之後連同那些保安和目擊證人,一起帶迴了警隊。


    直到迴了警隊,二隊長仍然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沒追上前麵健步如飛的羅川,隻能一把拽住了優雅緩行的關山。


    “喂,關山。你等會兒再走……這不管怎麽說都是我的案子,你們是不是給我個痛快點兒的解釋和交代?那個多出來的娃娃……真的是用死人做的啊?”二隊長的眼睛瞪的很大,滿臉的無法置信。


    關山安慰的拍了拍二隊長,笑著說:“二隊長不必驚慌,那娃娃也不一定是用死人做成的。”


    二隊長聽了這話,拍拍胸口舒了口氣。


    可是還沒等他這口氣喘勻,關山就又來了一句:“也有可能是用活人做的。所以,當時在場的那些證人和保安,就有很重要了。娃娃不可能憑空出現在那麽大的商場展示櫥窗裏,對嗎?”


    “我和他們就是因為這個爭執起來的啊,他們報警的時候,櫥窗的玻璃都是好好的,就是因為場麵混亂,才打破了的。我就說吧,那商場裏丟東西很正常,平白無故多了東西怎麽可能?”二隊長這會兒已經急的詞不達意,不能很好的表達自己的情緒了。


    關山從一旁警員的辦公桌上拿了張紙巾遞給二隊長說:“你還是先冷靜冷靜吧,之前他們不讓你過去,你也沒辦法分辨那個娃娃到底是什麽。這不怪你,先別多想了。趕緊準備訊問室,羅川和田甄肯定要先到法醫室去讓邢老鑒定一下那個詭異的娃娃,而我們現在抓緊時間要做的,就是從那二十幾個人的口中問出點兒線索來。”


    二隊長此刻當然是心急如焚,櫥窗裏擺著一具屍體,他卻還和商場保安吵了一個多小時。自己怎麽想怎麽鬱悶,但是現在關山說的有道理,他點點頭,也連忙開始了自己該做的工作。


    訊問室外的走廊裏排起了長隊,他們都是當時的保安,管理,和證人。這會兒正大聲的討論猜測著到底發生了什麽。


    就在二隊長和關山開始詢問第五個保安的時候,羅川走進來了。


    二隊長詫異的看著羅川問:“你怎麽來了?你平時不是對……邢老那邊的東西更感興趣嗎?”由於還有外人在場,二隊長並沒有直接說明羅川平時更看重屍體信息。尤其,還是這樣詭異的一具屍體。


    羅川搖搖頭說:“老頭兒把我轟出來了,有結果會通知我。我現在來聽聽他們怎麽說,那娃娃是怎麽進的櫥窗。”


    二隊長一提起這個問題,就生氣的把筆往桌子上一扔,怒道:“問了五個了!基本口供一致,他們的監控設備出問題已經三天了,到現在還沒修好。也就是說,不但沒辦法知道那娃娃是怎麽進去的,還沒辦法知道那些假首飾是怎麽出去的呢!這些人一口咬死了是我們到了之後才丟的,我這想弄明白看來還不容易了!”二隊長氣唿唿的說著。


    羅川懷疑的看了看那名保安:“商場的監控,竟然出問題長達三天?這要是被聰明的賊知道了,你們的損失可就不止那些擺設了。”


    保安愁眉苦臉的抓著自己的頭發說:“是不是出大事了啊?我這輩子也沒進過局子坐過這個位置啊!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二隊長用力的拍了拍桌子提醒道:“迴答問題!”


    保安被嚇得一激靈,急忙迴道:“那商場的保安監控係統吧,不像是普通商鋪。它大啊!麵積也大啊!出了問題不好修啊!最主要的是吧……它並不是連著三天壞了,而是剛修好,就壞了,再修好,又壞了……我們都懷疑是某個離開商場心懷怨恨的員工在搞鬼。”


    羅川點點頭,自言自語的說:“接二連三的破壞,就是在試探你們的修複速度,所有的破壞都是為了今天做鋪墊。”說完,羅川稍微想了想,又問那保安:“你們的監控壞了,對麵家應該是好的吧?對麵是什麽商鋪?”


    保安搶答似的迴道:“是…是蛋糕房!!還挺大的,主要做各種西點麵包,還有各種蛋糕,誒,他們那的工作人員剛剛跟我在一起啊!現在應該就在外麵!”


    羅川點點頭,然後對二隊長說道:“你在這邊把商場人員的口供拿下,我去問問那幾個證人。”


    二隊長看著羅川沒有說話,這要是換做原來,他保證跳起來指著羅川的鼻子告訴他,這個案子不是他的!但是現在吧……二隊長不太會那樣做了。


    關山抬眼看了下羅川:“需要我陪你一起嗎?”


    羅川擺擺手走出門:“不用了,你還是留在這裏看著我們暴躁的二隊長吧!在警隊裏和證人打起來,事兒就大了。”


    本來壓製住自己脾氣的二隊長,在聽了羅川最後兩句話之後,當下暴跳如雷。要不是還有那個商場保安在場,他一定衝出去跟羅川好好理論理論!


    羅川在走廊裏找到了那四位和商場沒有任何關係的證人。一位是路人,一位是保潔,一位是宿醉未歸的酒鬼,一位是商場對麵蛋糕房的員工。


    前邊這三位都沒有給出什麽有用的證詞,他們誰都沒有看見那個娃娃是怎麽被擺進去的,也沒有人看見有什麽可疑的人出現在商場周圍。隻有那個徹夜未歸睡在路邊長椅上的酒鬼,說昨天晚上他來的時候,櫥窗裏擺放的不是娃娃。羅川問他幾點到商場附近了,他想了想之後,很含糊的迴答羅川說是大概半夜一兩點鍾。


    羅川無奈的深唿了口氣,問道:“昨天晚上你喝了多少?”


    酒鬼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心笑著說:“這個……我要是還記得,就不會睡在路邊長椅上了啊!我就記得我是從中午開始喝的,喝了好幾輪兒呢!您能想到的酒類,我估計我都喝了。”


    羅川皺著眉頭說:“你連自己喝多少都不記得了,竟然還能記得商場那個櫥窗裏擺放的是什麽?”羅川漸漸對這幾個證人失去了信心,這個看似有點兒用的證詞,百分之九十九還是酒話。就算是上了庭,一個醉的不省人事的酒鬼所說的證詞也不可能被采納啊。


    不過那酒鬼倒是有自己的說辭:“警察同誌,我可和那些湊熱鬧的人不一樣啊!如果不是誠心誠意的要幫助警方破案,我現在早就喝上頭一頓了好嗎?昨天晚上我雖然喝的不少,但是我睡覺的那個長椅,正對著的就是那個櫥窗!我和那個櫥窗之間隻隔著一道步行街路麵的距離。我之所以選擇了那張椅子休息,就是因為當時櫥窗裏一閃一閃的暗色燈光很好看,看起來就像星星。裏麵幾個高低不等的大台子,上麵擺的都是女人的假手,帶著各式各樣的首飾。絕對沒有錯,都是手的模型,絕對沒有整個兒的模特!”酒鬼信誓旦旦的說著,那語氣極其篤定。但是那捋不太直的舌頭,卻讓羅川沒有辦法完全信任他。最後也隻能讓他留下個手機號,先迴家醒酒。


    最後一個證人,就是蛋糕房的員工了,羅川把希望寄托在這個看起來就老實本分的男人身上了。如果這最後一個證人都沒提出什麽有用的東西,那麽他們所有人證就都沒有用了。


    這個在蛋糕店工作的男人名叫劉祥,今年31歲,戴著眼鏡,一副老實忠厚的模樣。聽說,他是主動要求跟著來警隊的。羅川現在倒想聽聽,他有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劉祥從看見羅川之後就神情慌亂,幾次欲言又止更是讓羅川心生疑惑。


    “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你知道有什麽人怨恨那個商場嗎?沒關係,在這裏,你可以把一切猜測都告訴我。”羅川看著劉祥的眼睛,認真的說著。


    劉祥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似乎在掙紮著什麽。終於,他像是下了好大決心似的歎了口氣說:“警察同誌,我並不太清楚商場員工之間的情況。我非要跟著來警隊,是想問您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那……那個娃娃……是不是用人做的?”劉祥驚恐的看著羅川,仿佛迫切的在等著答案。


    羅川微微有些吃驚,因為關於那個羊毛氈娃娃的屍體,他們沒有對外透露一個字!這個人……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他看見了兇手作案的某一幕?


    看著羅川滿臉遲疑的樣子,劉祥急的幹脆站了起來說:“哎呀,警察同誌,你就不要在這個時候還保密了!如果這真的是一樁殺人案的話,那被做成娃娃的姑娘,我可能認識啊!!!”


    看著劉祥著急的樣子,羅川忍不住問了句:“你認識?那個娃娃全身都被戳上了羊毛氈,已經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羊毛娃娃了。就連眼睛都不例外,你是怎麽看著一個娃娃感覺出是自己認識的人?”


    劉祥急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他衝過來抓著羅川的手說:“因為娃娃脖子上的項鏈,正是我們蛋糕店一個常客姑娘帶的!她叫小雲,所以項鏈墜是一個很特別雲朵造型,如果仔細看的話,還能看見y這個字母被刻在雲朵上。”


    羅川看劉祥說的那麽詳細,不禁也跟著認真了起來。他安撫劉祥冷靜下來慢慢說,然後又給劉祥倒了一杯水。


    劉祥有些顫抖的握著紙杯,努力平靜了下心情說:“小雲在我們店已經是老顧客了……她每周二,周五,和周日,下班之後都會來買一個芒果千層蛋糕。我們店裏很多人都認識她,每到她迴來的日子,都必定給她留出來。還總問她那麽愛吃蛋糕,是怎麽保持身材的。小雲性格很好,愛開玩笑,是個挺大咧的姑娘,所以時間長了我們也就熟悉了。三天之前,小雲來定蛋糕,是生日蛋糕。她交了錢,選好了樣式,高高興興的走了……今天,就是她取蛋糕的日子……但是,她卻沒有出現……”


    羅川眉頭緊鎖,看著劉祥問了句:“你知道她給誰定的蛋糕嗎?是什麽人的生日?”羅川覺得,這個過生日的人,也許至關重要。


    劉祥紅著眼睛,緩緩抬頭看著羅川迴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是給自己買的蛋糕。我們幾個店員還給她準備了小驚喜,特意多做了一個大點兒的芒果千層給她當禮物……”劉祥說著,忍不住哽咽了起來:“小雲今天……2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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