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川大概已經料想到了這種情況,令他揪心的,是在他們到來之前,這裏到底被焚燒過多少枉死孤魂。包括陳雪如案子裏那個從賓館神秘消失之後就不知所蹤的年輕少年,當初懷疑他被白峰殺害了,現在看來可能早就已經葬身在這巨大的焚化爐裏了。沒有留下一丁點兒的證據,連屍體都沒有留下。


    想到此,羅川隻覺得心裏很壓抑。他們現在雖然找到了霧都,卻分明又晚了一步。這地方群山環繞,剛剛在路上扔腸子的人不管是誰,現在都可能已經逃之夭夭了。他們總是比罪犯晚一步,這一步到底差在哪兒,羅川想不通。


    從警察變成保安的那哥仨一聽關山的話,臉色鐵青,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似的說:“誒誒,幾位大哥,你們到底來幹什麽我們也不知道,可別亂說話嚇唬人啊!這裏的垃圾都是碾碎之後的那種,還有一大包一大包的,我們隻負責燒,不知道裏麵到底有什麽!”


    二隊長迴頭就是一口唾沫,啐道:“呸!我是該說你們缺心眼兒還是該說你們不要臉?有人花大價錢請你們來燒垃圾,這麽可疑的事情你們就不好好想想?天底下哪那麽多的餡餅就都砸在你們頭上了?這裏整個鎮子都沒什麽人了,又哪來的這麽多垃圾,你們就不琢磨琢磨?每月十五讓你們夜裏燒這些惡臭無比的東西,你們心裏就沒有過哪怕一丁點兒想法?”


    為首的那位擦了擦臉上的唾沫星子弱弱的迴了句:“這年頭兒…除了您幾位正義執法,誰還顧得上誰?我們本來是這裏的人,也還是法治的代言人呢!可是你們看看現在這裏變成什麽樣子了?也沒有人管,也沒有地方可去,生活一天不如一天,我那一月工資還沒有我每月十五這一天賺的多呢!人嘛,活的總得要現實一些……”


    二隊長剛要再啐,羅川就把他拉到了身後,對那三個人問道:“就因為你們每個月十五都來這裏燒東西,所以才編出了那餓鬼的故事嚇唬人。你們都知道這地方傳說久遠,居民們對餓鬼的故事深信不疑,所以你們才把這故事又拿出來渲染了一番,為的就是讓老百姓們在十五這一天的晚上都不敢出門,方便你們做事,是麽?”


    “不不不,我們兼職說我們兼職的,但是餓鬼的傳說也確實是存在的。你們剛才沒看見那血?還有你們手裏的那些,都是什麽?”被砸了腦袋的漢子很認真的說著。


    “我認為這些東西和鬼怪一點兒關係都沒有,而是人為的。雇你們的人每月十五來這裏都幹什麽?你們不會也一點兒都不知道吧?”羅川問。


    那三個人互相看了看,然後轉身指著他們來的方向說:“就那個車間,永遠都是大門緊鎖。有時候裏麵會有亮光,但是我們也不敢過去看。這個月不知道怎麽,車間門竟然開了,所以我們才壯著膽子進去看了看。”


    羅川有些失望,因為他現在明擺著是遇見了三個唯利是圖,不問黑白對錯的人。這三個人,別說是正義感,連最基本的責任心和好奇心都沒有,隻要有錢拿,他們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問。在這種情況下,羅川恐怕是很難了解更多的東西了。


    關山這時走過來問了句:“那個車間你們之前一次都沒進去過嗎?”


    “沒有。那是機密重地,我們的職責就是看著這裏的居民不許進去,怎麽可能自己進去?再說了,那裏能有什麽?”被踹了一腳的男人到現在還呲牙裂嘴,說話的時候仍然捂著肚子。


    羅川有些悲哀的冷笑了一聲:“還真是可悲,做警察的時候你們都不一定有這麽兢兢業業。現在幫起犯罪分子,倒是很有職業道德。”


    “您這話還真冤枉人了,我們隻是為錢而工作。他具體是幹什麽的,我們也不知道啊!您說對吧?”帶頭的還抱著僥幸心理能逃脫牢獄之災。


    “這份工作你們做了多久了?”


    “大概兩年了吧。”


    “那個人就從來沒有在這裏常留過嗎?兩年,你們就沒見過這個人?”羅川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同樣的問題,迴答次數多了,連帶頭的這位都有些無奈了。他伸出手指做出發誓的樣子對羅川說:“我跟您發誓呀,我們是真的沒見過那位的臉。他每次出現都是一身黑衣,大概一米八多點兒的樣子。現在這社會,年輕瀟灑又有錢的人,誰沒點兒怪趣味?我們也就沒有多想啊!這個地方已經不能住人了,他最多的時候可能也就在這留過一周的時間,但是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這鎮子裏到處都是廢棄的空房子,空氣最差的時候,三五米遠的距離就人畜難分了,我們哪兒知道那個人在哪裏停留?”


    二隊長聽到這裏,竟然沒頭沒腦的說了句:“我現在真恨不得有個巨大的排風機,能把這鬼地方的霧霾全部抽走!看看這裏到底都藏著些什麽妖魔鬼怪!”


    羅川讓二隊長負責看著這三個人,他和關山則是把這個廠子的裏裏外外大致又走了一遍。常常偵查犯罪現場,羅川很清楚這裏的人走的時候做的很幹淨,幾乎沒有留下任何他不想留下的東西。而且一個偌大的荒廢廠子,有人到過的地方也並不是很多。如果說那麽大的地方,那個人哪裏都到過,難免會有疏漏的地方。可是看來看去,似乎隻有那個封閉的車間和這煙囪附近常有人來。


    不過關山倒是有了一個發現,他發現這個工廠的位置臨近一個破舊的信號塔。看那樣子,這個信號塔肯定是早就沒用了,可是有很多線卻接進了這廠房裏。


    “在這個如同死城一樣的地方,他卻曾經使用過網絡,而且還是自己親自動手做的……”關山站在空地上,看著那個信號塔,略有些吃驚。因為這證明那個殺人魔各項“技術”均有涉獵,甚至還是一個本領高超的黑客。如果在這裏自己連接網絡的話,警方是很難搜索到的。


    “他用網絡幹什麽呢?操控一些東西?還是……”羅川說著一半,就想起了車間桌上擺放整齊的一堆手機。那些破手機雖然看起來已經不能用了,但是既然這裏的信號曾經連通過,是不是手機裏也能恢複一些東西呢?


    就這樣,在這個破舊工廠裏,他們折騰到天色漸亮。二隊長調派來的人也都到了,屍檢組是由田甄負責,帶著**名同事一起來的。看來二隊長在通知他們的時候就已經提示過他們了,這地方的工作量可能會很大。


    前來的警員們各個都帶著口罩,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地方發生了什麽生化事故。天亮之後,那為數不多的居民也有出門的了,一看見那麽多的警察,還都十分驚訝。


    田甄看到羅川的時候,趕緊遞給了他們幾個專業的口罩手套,還有些責怪的說:“羅隊啊,你們怎麽可以獨自來這種地方?多危險啊!我們來的時候,幾次差點兒迷路,山路難走,地圖導航又總是出錯,你們可是真行!”


    羅川把那幾袋子的“收獲”交給來田甄,再三叮囑:“務必要查清楚這到底是不是人的,因為這可能關係到扔下這些東西的人是誰。”


    充足的警力,大規模的勘查,讓這個已經荒廢了數年的鎮子再次有了人氣兒。不過那漫天的灰霾並沒有因為警方的到來而消散,所以偵查工作十分艱難。


    當然,羅川把一半的警力都留在了廠子裏,讓他們仔細勘察線索痕跡,哪怕是半個指紋也好。然後又派人將那一桌子的手機全部帶走,馬上交給技術部門恢複分析。


    隻有那一疊照片,羅川沒有交給任何人,他讓關山放進了他們隨身的包裏,留著迴去再仔細研究。


    將近一天的調查之後,各個小組都給了羅川相應的匯報。痕檢組的同誌發現了幾個腳印,除了羅川他們的和那三個保安的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模糊的腳印,目前還不能確定身份。隻能粗略判斷應該是個男人,個子不矮。


    田甄他們的屍檢組這一次確實是工作量巨大,因為僅僅在車間和焚燒爐附近,他們就發現了至少四十幾個人不同的血跡。帶迴去的化驗證據足足有三箱那麽多。


    另外,在田甄的帶領下,他們做了大規模的血跡測試。這個車間裏,曾經有過大片大片的鮮血,隻不過後來幹涸了,又被灰塵覆蓋。煙囪那邊就更不用說了,藍紫色的陽性測試結果讓人看的觸目驚心!所有人都在考慮一個問題,這裏到底死了多少人,才會有這樣血流成河的場麵!


    技術組那邊的工作需要時間,不過他們查了附近的信號塔,確實被人動過了手腳。而且就在四天之前,這裏的信號網絡還可以用。


    如此興師動眾的偵查工作,讓這個本來就被灰霾和恐怖傳說籠罩的鎮子更加人心惶惶。到了晚上的時候,有幾十個人跑出來圍在警車周圍追問這到底是怎麽迴事,甚至還有人問警察是不是能抓走餓鬼,還他們一片安寧。他們到現在仍然相信餓鬼的故事,那些丟失的內髒,死去的兒童,好像夢魘一樣死死的抓住了這些居民恐懼的內心。


    焚屍、骨骸、內髒、鮮血,這些可怕的東西就隱藏在迷霧之下,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就在這個古老的鎮子裏悄然進行著。僅剩的居民們因為恐懼那食人的餓鬼,誰也不敢亂走亂看亂打聽,這給了罪犯絕佳的犯罪環境。


    等到田甄對那些內髒進行了化驗分析之後,這才告訴了羅川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該怎麽說呢…在這種情形下,或許可以勉強算是半個好消息吧。羅川他們沿途撿的那些腸子,是豬的腸子。那塊肺,是狗的肺。隻有煙囪垃圾堆裏那半顆萎縮的心髒,是人類的。田甄已經盡力的提取了所有有用的部分送迴去化驗,爭取還能弄清楚這半個心髒是誰的。


    這樣一來,至少可以證明了,羅川他們撿了一路的血腥證物裏,隻有一個被害人。也許這個人很重要,不過從那顆心髒萎縮的程度來看,人應該死了一段時間了。


    二隊長對這個化驗結果很費解,他抓了抓腮思考著說:“狼心狗肺啊?這是什麽人幹的,是不是有什麽說法啊?誒,羅川,我記得你們之前有個富商被殺的案子,調查出來的結果就是那個人特別該死,結果被人殺了。這……是不是又是同樣的情況?”


    羅川微微歎了口氣說:“就是那個案子,至今找不到真正的兇手。當今社會,利益第一。即便是法治,可能也會有一些有失公允的地方。越來越多的極端fǎnshèhui者漸漸發展成了法外製裁者。有的人,寧可抱著一命換一命的心態,也要殺了他覺得該死的人。但是法律就是法律,隻要國法還在,就輪不到他們來製裁。更何況,這個月光殺人魔可不是什麽行俠仗義的梁山好漢,他做的案子極其血腥殘忍,心裏便態的程度令人咋舌。”


    田甄這時跑過來,手裏提著一個肮髒的箱子,十分著急的對羅川說:“羅隊羅隊,我在焚燒爐後後麵發現了這個!”


    羅川他們都走過去看了看那個肮髒的箱子,二隊長不明所以的問道:“這什麽呀?垃圾啊?”


    關山這時在一旁低聲迴道:“人體器官內髒保存的時間都有限,溫度稍微有點差池就會徹底失去醫用價值。所以要保存器官,必須有專用的醫用器官保存箱。這……是為移植器官用的。”


    “器官移植?這麽說來,這地方丟的內髒和死的人,不是被拆了賣了,就是被吃了?這裏難道還藏著一個販賣器官的團夥?可他們選的這地方也太差了吧?這裏住的人,就算殺了,內髒能是健康的嗎?”二隊長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這個迷霧中的小鎮,所隱藏的秘密似乎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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