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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永貞大帳之中已是劍拔弩張,一幹手下隻等馬永貞一聲命令,便要讓秦牧血濺五步,身首分離。


    秦牧安坐於帳下,手持酒杯,神態自若地說道:“今日隨我前來的那員猛將,名叫蒙軻,曾是袁崇煥心腹愛將,在遼東與韃子廝殺多年,不僅身具勇武,而且為人沉穩,膽識謀略過人;


    如今贛州城已交由他全權防衛,楊知府對他也極為信賴,馬當家殺了本官不但無助於攻城,反而可能激起守軍的憤慨,得不嚐失。”


    馬永貞冷笑道:“馬某隻知道,秦大人才是馬某的勁敵,今日若不殺秦大人,隻怕馬某遲早會敗在秦大人手裏,秦大人既然敬酒不喝喝罰酒,就休怪馬某人了。”


    馬永貞說完,向馬六兩一示意,馬六兩立即拔刀撲向秦牧。


    秦牧持杯一灑,淋了馬六兩一臉酒水,迅速拍案而起道:“盜亦有道!馬當家的應該非常清楚,李自成等造反已近十五年卻難成氣候的原因。本官敢拿項上人頭保證,別看李自成現在勢大,但仍逃不過興也勃然,敗也忽焉的命運,你要學他嗎?”


    秦牧這番話和眼下的處境似乎風馬牛不相及,但馬永貞卻聽出了他的意思,關鍵就在前麵的“盜亦有道”四個字上麵。


    秦牧口中不停,連珠炮地說道:“馬當家的今日殺了我,便與李自成沒什麽差別了,秦某今日敢來,賭的就是馬當家的人格,馬當家既然連自己的人格也不要了,別說你們攻不下贛州城,就算讓你攻了下贛州城,也終是曇花一現,難成氣候,秦某又何惜一命,來吧!”


    別以為造反不需要講人格,恰恰相反,越是這種高風險的行當,越需要良好的人格魅力來支撐;


    私下裏你如何卑劣都好,表現上一定要光明正大,否則就不能服人,也就沒有真正的人才願意追隨你。


    李自成等人造反十多年,興盛之時也曾擁兵數十萬,在大明千瘡百孔的情形下,卻遲遲沒有一片牢固的根據地,這和他的人品卑劣有極大的關係;


    跟隨他的多是些亡命之徒、投機分子,或是活下不去的百姓,隻要生活稍為過得下去的,願意跟隨李自成的人便不多了,人才方麵更不用說,李自成身邊的基本都是些鼠目寸光之輩,看看他們進北京後做的事就知道。


    馬永貞心念百轉,冷冷地看著秦牧,秦牧單騎前來,殺之不仁不義,或許當然項羽不殺劉邦,未嚐沒有不想壞了自己的人格這層心裏因素在內,對於一個注重人格的人來說,要做出背信棄義的事,確實很難過自己心裏那道關。


    “秦大人走吧,招安之事免談。”


    “好,咱們就先不談招撫之事,本官對馬當家的為人確實很敬佩,今日前來,是真心想和馬當家聊一聊。”


    “咱們互為生死之敵,有什麽好聊的?”


    “這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與人也是這樣,今日是敵人,明日安知不能成為朋友呢?如今大明朝亂象紛紛,秦某一直想找個有見識之人聊聊,聽聽不同的見解,馬當家就不想聽聽秦謀對天下時勢的看法?”秦牧諄諄誘導著。


    他的話一下子撓到了馬永貞的癢處,馬永貞待帳中諸將雖然親如兄弟,但這些人真有見識的卻沒一個,而秦牧雖然嬉笑怒罵不拘形式,卻是他打心裏佩服的人物。


    “大當家的乃一時之雄,又何必這般謹慎,不管明日是不是生死之敵,今日咱們既然同桌飲酒,就是朋友。”


    “好!馬某今日就交你這位朋友,明日咱們再見生死。”


    ****


    閻茂原是王允成副將,一同守蘄州。左良玉去年自開封敗退襄陽時,驅襄陽一郡之人以實軍,大肆搶掠。


    王允成依附左良玉,更是變本加厲,破建德,劫池陽,去蕪湖四十裏,泊舟三山、荻港,漕艘鹽舶盡奪以載兵。士民奔竄山穀,多為兵寇所害。


    崇禎下旨讓左良玉誅王允成,左良玉充耳不聞,包庇於軍中。閻茂作為王允成的副將,倆人蛇鼠一窩,狼狽為奸,左良玉軍中合稱二人為“閻王”。


    這樣的人自然非常狂妄,他根本沒料到有人敢暴起反抗,一著不慎被車邊的護衛用匕首指著喉嚨,喉嚨的皮已經被刺破,鮮血瀝瀝滴下染紅了前襟。


    這突發的變故讓雙方的人馬驚唿迭起,一齊拔刀相向,大戰一觸即發。許掌櫃驚叫一聲:“張宏!你幹什麽,還不把匕首放下。”


    “許掌櫃的,你瞧瞧他們哪裏象官兵,分明比土匪還兇殘,這次的貨物若是被搶去,咱們迴去也沒法向東家交待,許掌櫃的立即帶車隊掉頭,要快!”那叫張宏的護衛手上又稍稍加了些力道,口中暴喝道“讓你的人馬立即撤走,快!不然我就先宰了你。”


    “好漢饒命令,我這就下令讓他們撤走,撤,快撤!”閻茂痛得冷汗直下,之前喉結不敢動,難以吞咽,口中積滿了口水,這一張嘴說話口水便直流,他這副貪生怕死的樣子,絲毫沒有了之前的兇殘狂妄的模樣。


    四五百兵匪平時懼怕閻茂,聽他下令之後稍稍猶豫一下便開始緩緩後撤。


    李香君跟著許掌櫃的車隊匆匆掉頭,這次她已經做好一死了之的準備,能逃過一劫實屬萬幸,臨去前她迴望張宏一眼,張宏已經令閻茂跪在地上,匕首依然緊緊頂在閻茂脖子上,幾百兵匪已經依令撤出幾十丈遠,場中就隻剩下張宏和閻茂兩人,一個站著,一個跪著,形成了一幅怪異的畫麵。


    “張大哥保重。”


    “香君姑娘快走,走得越遠越好,快啊!這些兵匪不會善罷甘休的,要快!”


    “救命之恩來日再報,張大哥一定要保重。”在張宏的連聲催促下,李香君說完匆匆離開。


    許掌櫃身體嚴重發福,平時行動頗為不便,此時卻是奔前跑後,汗如雨下,不停大聲催促著商隊快走;


    那些被勒令後撤的兵匪會不會再追上來,誰能肯定呢,此時雙方已經沒有善了的餘地,一但再被追上,便不再是貨物損失的問題了,到時隻怕沒有一個人能活著迴去。


    綿延半裏長的車隊以最快的速度往東逃離,路上黃塵滾滾,無論是護衛還是夥記,個個都是滿頭大汗,人叫馬嘶,緊張萬分。


    一輛拉滿漆器的馬車因顛簸得太利害,車軸突然斷裂,漆器散了一地,拉車的馬匹也被扭翻在地上,掙紮難起。


    許掌櫃沒有絲毫猶豫,立即讓人護衛砍斷韁繩,然後將車子連同貨物一齊推落路邊的斜坡下,匆匆讓出道來。


    在這慌亂的逃命時刻,李香君心中卻不由自主的想起秦牧來,“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發出這等豪言壯語的他,孤身赴任,卻能將沿途匪患清剿一空。若是有他在,情況一定不會這麽險惡吧。


    越是這種情況下,秦牧在她心中的影子越是清晰,隻恨不得他立即出現在自己眼前。


    張宏這邊,與閻茂整整僵持了半個時辰,他握匕首的手已經有些發麻,閻茂就象一個下賤的妓女,不停地哀求他饒命。


    “張大哥,你就高抬貴手,把小的當個屁給放了吧,我身上有不少值錢的寶物,你全部拿去好了,若是不夠,迴頭你要多少,我給你送多少去.............”


    “少他娘的廢話,老子最看不慣你這種貨色,身為朝廷兵將,不但不能保境安民,反而燒殺劫掠,比叛賊更招人恨...........啊!”


    張宏握匕首的手太累了,輕輕抖動起來,閻茂瞧準這個機會,飛快地抓起一把泥沙撲麵揚去,身體就地一滾脫離匕首的威脅。


    張宏猝不及防被泥沙迷住,頓時兩眼難睜,匕首胡亂的揮舞著,閻茂已飛速彈身而起,衝到自己的戰馬邊抽出長刀又撲迴來。


    此時張宏已經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拔腿奔逃,閻茂恨得哇哇直叫,又衝迴翻身上馬,向張宏猛追而去。


    “噗!”張宏剛衝入路邊的河中,一箭勁射而來,深入他的肩部,整個人頓時撲倒在水裏,被水流推著向下飄去,閻茂不解恨,又射了一箭,河中泛起了股股血紅。


    料理完張宏之後,閻茂飛馬迴去招集自己的人馬,再次向商隊狂追而去,從原先張宏與那女子的對答中,他已經猜到那車上女子是秦淮名妓李香君。


    想起她那嬌小玲瓏的體態,那精美絕倫的容顏,那清越婉轉的聲音,就是生氣的樣子也那麽動人;這樣的傾城麗人,若能壓在身下盡情馳騁,聽她婉轉嬌啼,不知有多銷魂蝕骨。


    閻茂發誓,哪怕是追到南京城,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追上李香君,將她占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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