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茶館,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那輛馬車靜靜的停在一旁。


    整條路上,已經空無一人!


    夜風吹起,一身冷汗的魏風猛的打了個哆嗦,趕緊上了馬車,聲音低沉的吩咐道:“進宮。”


    “老爺……這麽晚了。”駕車的車夫是魏風多年的心腹兼保鏢,看似不起眼的一個糟老頭子,實際上一身實力相當驚人。


    不然的話,魏風絕不敢就帶他一個人,來到這種地方的。


    “走。”魏風沒有解釋什麽,隻是心急如焚的又說了一個字。


    “遵命。”車夫忠心耿耿,剛剛那一句,不過是提醒老爺罷了,既然老爺自己心裏有數,那他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畢竟老爺比自己聰明太多。


    車夫沉默著,穩穩的駕車,穿過一條條狹窄的小巷,就算有人跟蹤,也絕對猜不到,這輛車是要去向何方。


    ……


    夜色已深,皇上卻依然沒有休息,正坐在禦書房裏,靜靜的看那幾分戰報。


    良久,才喃喃自語道:“徐洛,你這小東西,真的給朕出難題啊!難道朕……真的要把你這未弱冠的少年,安放在朝堂之中,跟一群垂垂老矣的老家夥們站在一起?那樣,又豈不是害了你?”


    “你當年體質羸弱,朕瞧你不上,對你甚是不喜;如今你改變了體質,又展露出自己優秀的一麵,朕自然會公平待你,可你的這份優秀,分明就是驚才絕豔,這麽小的年齡,做事毫無遺漏,你這是要逆天啊!”


    “既然如此,朕也不是那種嫉妒賢能的君王,朕的胸懷……包含整個天下!朕的誌向,是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你若真的有那個能力,朕就給你這個舞台,又如何?”


    “衝之這孩子,這次表現也很優秀,沉著、冷靜又穩重,對他也要有所褒獎才是。”


    “其他的孩子,也都不錯,冠軍侯終日看不起的機關術,這一次,卻是幫了他的大忙,等他得勝還朝,朕定要好生嘲笑他一番!”


    “最讓朕意外的,其實還是徐洛你這小東西,就連衝之和徐傑這兩個你的兄長,如今竟然都甘願以你為核心……”


    這時,忽然有太監輕輕敲門進來,在皇上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


    皇上的眉梢微微一挑,臉上露出一抹玩味而又古怪的笑容,說道:“讓他進來吧。”


    說著,隨手將桌案上的幾分戰報,收了起來。


    “陛下,罪臣深夜來訪,擾了陛下休息,實在是罪該萬死……”


    人未到,聲先至。


    門外響起魏風低沉的嗓音。


    皇上淡淡的說了句:“來都來了,進來說話。”


    門打開,魏風一臉憔悴的走進禦書房,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目中垂淚,聲音哽咽,哆哆嗦嗦的:“陛下,罪臣有罪,罪臣錯了,罪臣……罪該萬死!”


    皇上皺了皺眉頭,說道:“魏相,你這唱的又是哪一出?”


    “陛下,臣罪該萬死,錯信了家中那該死的小畜生,臣迴到家,思來想去,那小畜生從小便被亡妻寵壞,整個人驕縱紈絝,做下過很多錯事,臣對他,疏於管教,總覺得少年紈絝,長大就會成熟……”


    “卻不想,這畜生如今竟然膽大到什麽事情都敢做,連軍功這種事情,都敢作假,嗚嗚……臣今日在朝堂之上,是強撐著,不想失去了顏麵,畢竟臣沒了麵子無所謂,但臣卻是陛下欽點的宰相,臣不能讓陛下也沒了麵子啊!”


    “迴到家中,臣惶恐不安,犬子那畜生是什麽德行,臣心中有數,鎮國大將軍家的二公子徐洛人品出色品行端正,臣雖然不喜徐家也不喜那徐洛,但卻不得不說句公道話,這份功勞,應該就是徐洛那群人立下的!”


    “陛下,罪臣昔年一路跟隨陛下,蒙陛下不棄,罪臣一路位極人臣,卻不能好好報答陛下,反而生出如此孽子……嗚嗚,陛下,你處置罪臣吧,生死罪臣皆無怨言,隻求陛下……隻求陛下,能看在……多年情分,饒過犬子一命,他再不堪,終究都是罪臣血脈,雖然罪該萬死,但罪臣……卻不能讓魏家……絕了血脈啊!”


    魏風痛哭流涕的說著,涕淚滿麵,整個人看上去狼狽至極。


    “魏相,你這又是何苦?這件事,朕都說了,暫時按下,是非功過,都等他們年輕人迴來,讓他們自己對峙去好了。你是國之重臣,看你現在哭成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朕欺負了你!”皇上見魏風模樣,心下大慰,不由聞言安慰起來。


    魏風卻拚命搖頭,哭泣道:“陛下,這件事必然是犬子的錯,若將來兩人當堂對峙,犬子又豈有活路?陛下,求您了,請陛下看在小魏子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就饒過犬子這一次吧!至於小魏子,陛下隨意處置!”


    “小魏子……”皇甫浩然驟然聽見這三個字,愣了半天,眸子裏閃過一抹溫情,腦海中不由出現當年的一些畫麵。


    這些記憶都已經很久遠了,快要被塵封起來。


    那個時候,他還是皇子,宮中的不少太監,有的叫“小順子”,有的叫“小德子”,反正很多太監名字後麵,都帶個“子”字。


    曾經的皇甫浩然,也十分頑劣,喜歡給人起外號,身邊的同窗加死黨的魏風,自然不會被放過。


    於是,就給魏風起了個外號,叫小魏子……


    記得當年,魏風對這三個字,可是十分敏感的,曾不止一次抗議過,但都抗議無效。


    後來,皇子成了皇上,小魏子,自然不能再叫,於是,就連皇甫浩然自己,都已經快要忘記,這個早已經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外號。


    如今驟然被魏風自己提起來,那種逝去的青春和友誼,頓時讓皇甫浩然的眼圈微微有些發紅。


    “咳咳……”他強忍著,不想自己失去了威儀,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魏風道:“你啊你……罷了!三日後的早朝,你自己上一道請罪折子,就說……嗯,就說你家那小子,也是受到下麵人的蒙蔽……”


    “至於你,你勞苦功高,這些年為朕分擔了太多憂愁,你老了,朕,也老了,為孩子犯些錯誤,是值得原諒的,朕……怎會怪你?又怎忍心怪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皇上說著,站起身,扔過來一個手絹:“還不擦擦你的鼻涕眼淚?虧你也是當朝一品大員,你這樣子丟人不?”


    魏風手忙腳亂的接過這個手絹,卻是小心翼翼的收在懷裏,抬起自己的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哽咽著嘿嘿笑道:“在陛下麵前,哪有什麽丟臉不丟臉的說法?當年更丟臉的事情,小魏子又不是沒做過……”


    皇上想起當年的一些荒唐事情,也不由得搖頭輕笑,喃喃道:“年輕的時候,多好啊!”


    “陛下如今年富力強,怎能說這種讓人聽了難過的話?倒是臣,老了。”魏風站起身,有些感歎的說道。


    “記得朕當年就曾說過,苟富貴,無相忘,隻要朕在一天,你的地位,就無人可以撼動!朕是這麽說的吧?”


    “陛下對臣的眷顧,臣無以為報……”


    “你的忠誠,朕怎能不知?當年朕還是皇子的時候,你就一直忠心耿耿的跟在朕的身後,為朕當年做了那麽多事,朕,都記得!”


    “皇上!”魏風的聲音,再度變得哽咽起來。


    “好了,別再哭了,再哭,朕這心情也讓你個老東西給帶壞了。”皇上有些無奈的說著,然後說道:“放心,朕說過的話,就一定會做!不早了,你也早些迴去歇息吧。”


    “嗯,老臣……告退!”魏風朝著皇上深施一禮,恭謹的退出房門。


    凝望著天空夜色許久,魏風才長出一口氣,步履輕快的走了出去。


    禦書房裏,皇上靜靜的坐在那,臉上不由露出一絲苦笑,喃喃道:“你個老奸巨猾的老東西,說得朕心裏都有些難受了,算你聰明!看在你對朕忠誠的份上,朕……便放過你這次。”


    說著,這位年富力強的帝王站起身,在禦書房內輕輕踱步,眸子裏射出一道冷厲至極的光芒,輕聲道:“小六啊小六,你當朕身邊的人,也是你能拉攏的?


    ……


    “老爺,沒事了嗎?”迴去的路上,車夫輕輕問了一句。


    魏風跟這車夫之間,在外人看來,地位有著天地之差,但實際上,這兩人之間的感情極好!


    所以,幾乎所有事情,魏風都不會瞞著這個別人眼中地位低下的車夫。


    他魏風權傾朝野,高處不勝寒,又有誰知道,那種心事不能傾吐的痛苦呢?


    “沒事了,迴頭,找幾個人,讓太子知道……這些事情,明白了嗎”魏風坐在車裏,十分隨意的說著。


    他相信車夫的實力,絕不可能讓任何人偷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


    “嗯,放心吧老爺,我會做好的。”車夫說著,便沉默起來,專心致誌的趕起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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