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來由,他就覺得那個身形很熟悉,哪怕對方窩得很低,還抱著手臂,鴨舌帽更是遮住了臉。可一個曾經帶著他彈彈彈的男人,別說還是個人坐在那裏,就是化成灰堆在那兒,他都能在茫茫人海裏,一口氣吹飛。“喂。”池映雪字典裏向來沒有客氣二字,直接伸手過去把鴨舌帽拿起來,朝著他腦門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別裝睡。”一排三個座位,王斷然是坐中間的,萬沒想到池映雪還真伸胳膊進來了,於是他睜開眼的第一反應不是找池映雪,而是轉頭,怒視旁邊不舍身保老板的員工!扣著鴨舌帽的孔立澤,裝睡,繼續裝睡,用生命裝睡。同一排,坐在最裏麵靠窗的江大川,微微仰頭,讓臉上的鴨舌帽扣得更穩定一點。池映雪眼裏隻有王斷然,見人行了,立刻淡淡眯起眼:“為什麽跟蹤我們?”“誰、誰跟蹤你們,我們去無盡海!”王斷然也不管這話有多少漏洞,先應付了再說。池映雪疑惑蹙眉:“你們?”左右看看,他眼裏浮出茫然,“另外四個也在飛機上?”靠窗的江大川:“……”同排,隔了一個過道的顧念、陳關:“……”孔立澤默默睜開眼睛,透過鴨舌帽的縫隙,看著橫在自己麵前的修長手臂,考慮著要不要死咬上一口,為自己的存在感正名。……三萬英尺高空,徐望換到王斷然旁邊,兩個隊長打開天窗說亮話。關卡內,大家是對手,可離了關卡,都是不幸被鴞選中的苦命人,都想提前結束這一切。當兩個人有共同追求的時候,戰線就可以統一了。尤其這利益並不存在排他性——嶽帥在買情報的時候,曾提出,一百萬雖然不是小數目,但如果真能離開鴞,買的人絕對不會少,這樣一來,情報的價值會不會因為競爭者增加,而打折扣。他的原意是砍砍價,不成想,賣家用身份證和戶口本擔保,這個提前離開的方法,之於每一隊都是平行獨立的,不存在任何競爭。即,a隊用這一方法離開了,b隊同樣可以用,不會因為a隊成功了,b隊成功的概率就被幹擾。基於以上這些,戰線裏多拉進來一個隊伍,不是壞事,還能分攤成本。尤其王斷然這樣大方的同學——“100萬是吧?我全出,但我隻占1/3股,買來信息,還是我們三隊共享。”徐望忽然覺得,就算沒有彈彈彈的緣分,池映雪也能一眼在茫茫經濟艙裏鎖定王斷然——他倆周身散發著同樣的光芒,名字叫做,壕光。最終的方案,還是費用三隊均攤,但因為是在飛機上敲定的,還沒來得及告訴嶽帥。於是顛顛跑到機場接人的嶽隊長,隻留了個五個座,沒料到要接十個人。他和王斷然隊沒打過交道,關卡內都沒遇見過,但簡單聽徐望介紹完,是要來一起買情報的,立刻上前,緊握住對方雙手,熱情撲麵的友好。徐望看著他眼裏映著的王斷然的影子,總覺得那影子正在慢慢變成33萬。一貫喜歡先拿鼻孔看人的王斷然,沒受過這種熱帶島嶼一樣的熱情,很快就不敵嶽帥,敗下陣來,迴酒店的路上,該聊的不該聊的都聊了,關鍵倆人還不是坐一個車,用微信語聊的。徐望終於知道嶽帥那五分鍾就能打探四個關卡的,複雜的鴞內關係網,是咋來的了。抵達鄭州的時候是下午,當天晚上七點,嶽帥就和賣家見了麵。嶽帥一個人去赴的約,以免對方看見他們有三隊,再來個獅子大開口。剩下小夥伴都在酒店裏等,沒多久,嶽帥就迴來了。因為對方的情報就一句話——去北京,找一個人,他會把提前離開的方法告訴你。敢情這位就是個中間人!不過錢已經不用再付了,隻要拿著他寫的地址條,去北京找到那位,對方就會直接相告。十五個夥伴一商量,這個流程也對。既然那人已經離開鴞了,就不可能再去無盡海,想做鴞裏麵的生意,勢必要找個還在鴞內的中間人,而如果直接把具體方法告訴中間人,那中間人就可以甩開他,自己單幹了。翌日,三隊拿著條子,又飛北京,下飛機後直奔條子上的地址。越接近謎底,越讓人緊張,越緊張,越嚴陣以待,結果就是到了人家門前,才意識到,呃,陣仗有點大。十五個連日奔波風塵仆仆的大小夥子,浩浩蕩蕩站在一扇巨大的鐵藝院門前,即便那院門再精美再大氣,都仿佛下一秒就能讓人撞碎。應門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差點被這陣勢嚇著,要不是徐望他們及時遞出條子,估計對方就要報警了。這是一幢隱在北京市郊的獨棟別墅,徐望他們按著導航,都差點迷路。但別墅內裝潢得十分漂亮,不是隻知道堆錢的那種富麗堂皇,而是很有品位和修養。小夥帶他們到了二樓的一扇門前,敲了敲門,未等門開,就轉身下樓了。徐望看著他的背影,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鴞裏麵的事情是不能對外人說的,那麽已經離開鴞的人,可以和外人談論嗎?還是說,隻能和同樣經曆過鴞的、或者像他們這樣仍然在鴞內的人聊?思索間,房門被打開了。整個二層,隻有他們十五個人,和門內的一個人,但是現在雙方都很安靜,靜得連一樓時鍾的秒針聲都能聽見。門扇無聲而開,門內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氣質儒雅,穿著體麵,但頎長的身形和寬闊的肩膀,讓他注定和文質彬彬無緣,相反,即便是他現在這樣微笑著,也會給人以壓力。徐望想,這人要是再年輕個十歲,帶領一支隊伍直接闖過全部23關,也是有可能的。再年輕個十歲……徐望猛地怔住,目光再去仔細端詳那人的五官眉眼。“他可沒和我說把情報賣給了三支隊伍。”男人笑著搖搖頭,半認真半調侃似的,“進來吧。”很明顯,對方並不介意,也沒有再和中間人通氣算賬的打算。十幾個人陸續進屋。這是一間優雅沉靜的書房,空間極大,陽光明亮,一下子進來這麽多人,仍不會顯得局促。吳笙走了兩步,發現徐望沒跟上來,立刻迴頭,就見自家隊長還站在門口。“怎麽了?”他眼中不自覺流露擔心。“我見過他。”徐望說。吳笙一時沒反應過來:“嗯?你見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