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由這種做事一板一眼的人來說,幫妹妹給扶蘇捎東西實在有些為難,見扶蘇收下他便赧然離去。


    扶蘇獨自坐了片刻,把香包收好,叫人替自己跑鹹陽一趟。


    這次的信不急,扶蘇沒讓李由去送,因此送到嬴政手裏的時間要晚些。


    嬴政抽出空來看信時,已經是傍晚了。


    他命人點了燈,橫倚在坐榻上隨手展開信讀完,忍不住擱下信嗤笑一聲。


    他這兒子到底還小,想法天真得很。


    身為他的長子,交什麽真心朋友?


    遇到欣賞的人直接留對方在身邊解解悶就是了,交心這種傻事完全沒必要去考慮。


    嬴政沒迴扶蘇這封信,隻叫人收拾了兩車書送去雲陽縣,讓扶蘇多讀書,少想七想八。


    吩咐完以後,嬴政又覺得扶蘇怕是讀書讀多了,信了書裏那些有的沒有的玩意,索性叫人讓太僕挑選一批馬駒和幾匹良馬送去雲陽那邊,讓扶蘇自己挑匹小馬和李由他們多出去走走。


    第二日一早天氣好得很,兩車書和一群馬兒就來到了別莊前。


    對於大王時不時命人給扶蘇送書的事,大夥都已經習慣了,不過大王送馬過來還是第一次,不少人都跑出來看看宮裏養出來的馬兒有什麽不同之處。


    扶蘇先命人把書放進屋裏,才和張良他們一起去看馬。


    張良和李由都還是少年人,生為男兒,自然也是愛馬的。


    扶蘇見嬴政還送了幾匹成年馬匹過來,便叫李由兩人也挑一匹,最近天清氣朗,他們可以騎馬出去走走。


    隻是他年紀小,隻能挑匹小馬駒,可能會走得慢些。


    張良和李由不太對付,在扶蘇挑選小馬駒時也有不同意見。


    這批小馬駒裏最多的是棗紅馬,比較特殊的是其中兩匹,一匹黑,一匹白,黑得通體烏黑,皮毛泛著光澤,瞧著很吸引人;白得毛髮如雪,瞧著很有俊逸之相。


    「還是白的好。」張良對扶蘇道,「你適合白的。」


    「我覺得黑的好。」李由瞥了張良一眼,提出自己的建議,「皮毛看起來烏亮漂亮,公子不如挑黑的這匹。」


    扶蘇沒有二挑一,他含笑道:「這批馬駒都是父王給我的,又不是讓我隻挑其中一匹,我想騎哪匹就騎哪匹不就好了。」


    張良:「……」


    李由:「……」


    說得好有道理,他們竟無法反駁。


    雖然說是不用挑,扶蘇對於挑馬這件事上還是有點心得的。


    見張良和李由都先關注毛色,扶蘇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覺得看馬應該先看腿。」他上前幾步,走到了離自己最近的棗紅馬駒麵前,抬手輕輕掃了掃馬鬃。


    那棗紅馬駒舒服地眯了眯眼,隨後仿佛有靈性般向扶蘇展示其自己的前蹄。


    張良和李由都有些吃驚。


    扶蘇一點都不意外,馬是很有靈性的生物,越是通人性,他溝通起來越方便。


    記得過去修行時,許多靈獸都願意與他交朋友,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扶蘇和張良兩人說出自己知道的挑馬秘訣:「你們看這馬的馬蹄厚實,不易磨損,蹄冠前後較高,蹄心與地麵之間有一定的間隙,它跑起來踏蹄聲如擂鼓,不僅非常神氣,也比一般馬更穩健、更迅捷。」


    張良和李由都還是半大少年,自然不知道這些經驗。


    他們對視一眼,都上前去查看起馬蹄來。


    等馬蹄看好了,還要看背、腹、臀、臂等等部位,都各有講究。


    扶蘇一一給他們講了,那些馬兒還很配合地抬蹄和轉圈,全方位展示自己的全身優點。


    張良聽得認真,等扶蘇全講完了,才好奇地問:「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扶蘇說道:「我平時在周圍隨意走走,偶爾會遇到一些老農,他們有些種了一輩子地,有些養了一輩子馬,有些做了一輩子泥瓦工,對這些事的了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朝張良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準備往後每旬找這些人到學宮講講他們的經驗,讓其他人都來聽聽。」


    張良道:「學宮怎麽能講這些東西?」


    扶蘇道:「為什麽不能呢?種田有種田的學問,養馬有養馬的學問,他們對這些學問的了解比別人深,自然可以開班授學。」


    大秦最重視的就是軍農兩方麵,軍隊的強大離不開農業和畜牧業的發展,有糧才有兵,有馬才能保證運糧及時、不誤戰機。


    要是有條件的話,最好士兵們都能吃上肉,這樣他們會更健壯、更強悍。


    張良沉默下來。


    三晉之地崇尚實用之學,比之齊魯那邊已經沒那麽講究禮義了,可還是做不到秦國這麽接地氣。


    要是他們建個學宮,讓一些老農開班授學,怕是有許多學者當場表示「有他們沒我」。


    張良倒不是瞧不起農夫,隻是做學問這事兒歷來是貴族的專利,哪怕周王朝衰微,各地湧現不少「家學」,那也得讀些詩書,而不是單純地研究怎麽幹農活!


    想討論農活怎麽幹,地裏田間相互聊上幾句不就好了?


    張良說道:「尋常學宮不會講這些。」


    扶蘇道:「怎麽會不講?」他侃侃而談,「最開始人們結繩記事,為的就是記錄天氣變化、物候更迭,以便更好地打獵和耕作,後來才逐漸出現了各種文字和符號。由此可見,在三皇五帝的時代這些是最重要的學問,為什麽我們如今要把它們摒除在學宮之外?將來我若是著書,首先就要修一部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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