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善聽了稟報, 知道秦昭趕去去樂平坐鎮, 吩咐小福子收拾些衣裳吃食跟過去。

    今兒是正月初八, 燃燈祭星君的日子, 兩人都不信佛道, 並不設紙馬為祭, 不過是院中點上星燈, 抱著太初逗她一迴罷了。

    “夜裏的燈都已經預備好了,要不然幹脆在水閣裏擺宴,再叫兩個舞姬在院裏跳舞罷。”沉香覷著衛善的臉色, 怕她失望,秦昭這才剛迴來沒幾日,此時去了, 正月十五也趕不迴來了。

    衛善心裏自然難受, 可也沒難受就折騰人的,何況還有女兒陪她一道過節, 搖搖頭道:“點燈就足夠了, 這麽大雪的天兒, 叫她們穿那細紗在雪地上舞, 可不凍人的骨頭。”

    沉香見她好了, 笑一聲:“這是公主仁慈,哪一家的歌舞姬們能似咱們家的清閑, 上迴我還聽底下人說,北院的舞姬們說要纏腰, 再不纏腰就粗了。”

    衛善不喜這些, 也不全為著是劉刺史拍秦昭馬屁送來的舞女,而是她上輩子在甘露殿中著實看得太多了,秦昱就喜愛這些舞姬歌姬,宮裏的不足,還到外頭去尋,瑤台上日日鶯歌燕舞,要不如此,也不會年輕輕就掏空了身子。

    她知道沉香是有意說這些逗她高興的,對沉香點一點頭:“就把燈點起來,再挪兩盆花樹,上元的時候就在水閣邊掛燈,給太初看看。”

    太初最喜歡紅宮燈,隻要點上燈,她便連眼睛都不錯的看上半日,丫頭們便點了各式各樣的紅宮燈,還有底下富戶們進獻上來的,絹絲美人燈,葫蘆燈,元寶燈,聶家進的走馬燈,都掛在廊下,一到夜裏過節似的點起來,專為著逗太初高興。

    到了夜裏府中處處是燈火,樹上掛了彩綢彩幛,衛善抱著太初,在迴廊下看燈,太初已經能抬頭了,脖子使了勁去看燈,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盯著那隻走馬燈看,越看越困,沒一會兒就挨在衛善懷裏睡著了。

    到了正月十五,秦昭果然沒能迴來,雖是年裏,可邊境有戰事,衛善便停辦了王府的元宵宴,隻讓典膳多炸些紅白元宵往各家分送,常潘聶三家年禮送得極厚,便也得著一份,門上走禮不斷,衛善都隻交給肖管事王長史兩個,自己抱著太初,兩個人過元宵節。

    這場戰事到正月末都沒打完,北狄好似餓極了的狼,自去歲五月起便一直沒能吃飽,零零散散搶去的糧食牛羊不足過冬,眼看挨不過冬天,倒把那些相互爭鬥的殘部都擰在一塊,攻破了樂平縣的邊防,掠殺邊民,搶走牛羊。

    秦昭領兵出擊,追出城外去,這些戰報,都不敢報給衛善,怕她憂心。小福子送了東西迴來,一個字兒也不敢說,隻說王爺忙著,東西送到了他就迴來了,連麵也不曾見著。

    衛善不曾起疑,依舊給秦昭預備衣服吃食,聽說樂平縣受兵禍最重,家家正是要過豐年的時候,被這麽搶上一迴,死的死傷的傷,便大張旗鼓的預備糧食冬衣送到樂平去賑濟。

    晉王妃都預備了衣糧,底下這些官員紛紛效仿,關進去的那些不消說,沒關進去的都知道往後在晉地,晉王便是土皇帝,原來沒巴結的,此時著意巴結,連永壽寺都捐了米糧。

    幾十車東西,陸陸續續運往樂平縣去,禦寒的衣物,來年的的稻種,治傷的醫藥,還增派了兵丁過去伐木修屋,修整田地。

    樂平雖被攻破,卻救援及時,秦昭又減免了樂平來年要納的糧食,隻要日子過得下去,百姓便不見淒愴之色,也未有往外縣去的逃戶,家家都整頓田地房舍,預備來年再耕種。

    等捷報傳迴來,小福子才鬆一口氣,他去樂平的時候,城中的參將差點兒把他扣下來,怎麽也不許他迴來報信,還是小福子說若不迴來,王妃隻怕更擔心,必得追到樂平來。

    參將這才放他迴來,秦昭追出去也不過二日,把被掠劫的人奪了迴來,多是年青女子,在路上就已經死了大半,能活著迴來和家人團圓的已是萬幸。

    秦昭雖沒能趕迴來過上元節,二月初二春龍節卻是必要迴來的,這是他到晉地頭迴親耕撒種,官員們從上到下都要進獻五穀,上下官員一同耕種,以祈求今歲糧食滿倉。

    今年的春龍節卻很有些不好看,劉刺史被關押,他手下的兩位司馬,一位戴罪立功,還未放出來,一位被緝拿,錄事參將更是因糾察不得力的罪名被押解進京城,六司裏關了兩位,一時填補不上這許多官位,餘下官員們零零落落的獻完了五穀。

    秦昭從這進獻上來的五穀抓上一把散入耕田,他雖未耕種過,在清江大營外卻時常見農人勞作,倒很有模樣,新任的司馬還請了畫師,把這一幕都畫在長卷上,獻給秦昭。

    晉地盛會,官衙中的專審官員也一並參與,這麽七八個人,叫晉地官員們聞風喪膽,都不敢挨不過去,官衙的監牢都已經住滿了,不得不把一部分人犯押解送京,犯官連同家眷浩浩蕩蕩坐船進京。

    正月裏開筆,正元帝批複的第一個折子,便是迴報案情的,案子審了一大半,可卻推行不下去,等道上好行了,這些人便會押著劉刺史進京去,底下要如何審,都得看正元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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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昭早知道朝中與劉刺史勾連的是胡成玉,卻假作不知,既不插手也不過問,給這個官員大開方便之門,又因牽扯官員著實太多,空出來的官位總得有人辦事,新年裏就發下大批委任狀,寫得明明白白,暫且錄用,若不能勝任,還擼去官職。

    劉刺史在春龍節之後被押解進京,沈司馬直提宰相胡成玉收受賄賂,把私下記的帳冊獻上,劉刺史原來就想活命,便把這一切都推到胡成玉的頭上,說是受了他的指使,這才敢冒貪長城款。

    此話一出,朝中震動,胡成玉自開印之後便被停了官職,拘押在家,秦昭衛善不在京城,卻從袁含之那兒把始末聽了個分明。

    袁含之拎著酸酒去找宋溓,宋溓愛喝酸酒且還罷了,酒量還奇差,和袁含之正是半斤對八兩,吃上兩杯便把才知道的事都倒給了袁含之,袁含之也不知道說了幾句豈有此理,更不知拍了多少迴的桌子,迴來便道:“胡相深受陛下信任,怎麽能辦出此等事來。”

    秦昭聽了皺眉:“此事還是不要先透露給袁相,一切都由父皇定奪。”

    晉地大案,眼看就要把胡成玉拉下馬,往後朝中局勢越加不明,正元帝不會眼看著袁禮賢坐在,去掉胡成玉,日子難過的就是袁禮賢了。

    官衙裏外不知多少要劉刺史的性命,王府參將牢牢看著監牢,飯食水米一概都要人嚐過才送進屋中,防著劉刺史自盡,吃飯喝湯都用木碗,房中無梁,屋中無窗,結結實實把他看牢了,連他的幾個兒子都和他分開關押。

    防他自盡倒是多慮,他為了洗脫罪情,都敢咬上胡成玉,隻求保命也顧不得旁的,若不是秦昭來的實在太晚,根本沒能沾著長城款的邊,不定也要被他死死咬住。

    劉刺史初下獄時成夜睡不著覺,人眼看著瘦下去,麵色煞白眼睛赤紅,仿佛惡鬼,等沈司馬出具了帳冊,他便似溺水的人捉住了救命稻草,把事兒都推給了胡成玉。

    審到此處,案子便審不下去了,幾個官員麵麵相覷,一時誰也不敢往上報,斟酌再三才給正元帝上了折子。

    這一來一迴,劉刺史便又多偷些日子,咬死是受了胡成玉的指使,能多活一日就多活一日,敞開了肚子吃喝,在牢中吃牢飯,非但沒瘦,人還圓了些,更似一隻喝飽了油的大肚老鼠。也是正在年節,官衙也要買肉過年,給他的飯食裏澆些肉湯,他都能吃上三碗。

    衛善一聽說要把劉刺史押到京城,便蹙了長眉:“看來這一路上要不太平了。”在官衙裏是不會叫人得手的,兩個王府參將都知道厲害,白日黑夜不敢擅離。

    連小唐都打扮成皂役進了官衙盯著,確是叫他盯準了幾波人,沒想到胡成玉成天笑眯眯的,下手倒是半點也不客氣。

    確也沒法跟劉刺史客氣了,他隻收了些錢,劉刺史卻往他頭上扣這麽大頂帽子,不僅是貶職,更是要他的命,胡成玉若還能留手,也坐不上宰相的位子了。

    “再有兩日就送他們上船,夜長夢多,隻要離了境,便不是我轄中事。”秦昭難得又歇了幾日,官衙中的那幾箱帳冊都已經送往大理寺作證物,連劉刺史的家眷也都已經坐船進京,劉刺史是重要人犯,跟專審官員一同進京城。

    衛善點一點頭,此事一了,倒能落個幹淨,往後晉地也就無人再敢給晉王府使絆子了,兩人說完了正事,衛善瞪了他一眼:“你說,你可有什麽事瞞著我了?”

    秦昭麵色一頓,衛善便嗔:“你領兵出擊,以身涉險,卻不叫小福子告訴我,讓我全蒙在鼓裏,往後就是你去再險要的地方也不許瞞著我。”

    秦昭一聽,心底微鬆,點頭答應她:“好,我以後再戰,絕不瞞你。”心裏卻想到這迴追趕北狄時,被五六個持刀的北狄人圍攻,飛出來的箭羽,正中敵人的眉心,若不是那一箭,他身上怎麽也得掛些彩,世上有這樣箭術的人,都該在京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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