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威儀還是兇相, 衛善的名聲在晉地無人不知, 她越是有別於那些吃齋念佛, 無事便要捐香油開善堂的誥命夫人們, 晉地的豪富之家就越是想叩開晉王府的大門, 能在晉王妃的宴席有一度之地, 說出去便越有麵子。

    衛善生辰將至, 七月初京城的賞賜就送到了晉王府,衛善一看送來的賀禮,不必看信便知道姑姑的日子十分好過, 除了各樣金銀首飾彩緞織錦之外,各色花樣的玉帶十二條,白玉花瓶一對, 寶石盆景一對, 金銀的食器酒器若幹,象牙小屏六扇, 還有些象牙小棋, 水晶杯子, 零零總總寫了一長串。

    尋常事物讓沉香幾個收點, 大件的東西便要衛善親自看過, 這幾件東西一抬進來,衛善便認出其中一株三尺來高的珊瑚樹原來是趙太後的, 她篤信佛教,首飾多是佛家七寶打造的, 庫裏有十好幾株珊瑚, 正元帝隻要見好的,便往趙太後宮中送去。

    這一株珊瑚色澤深紅,枝幹挺秀,雖不是最高的,可不論顏色形狀都是上品,趙太後是個風性子,得了這樣的東西,總要把人都叫去顯擺,宮妃都誇過一迴,她再把東西收起來,可她隻愛最高最大的,這一株當作那二三等的東西,隨手就塞進了庫房裏。

    趙太後除了修佛寺之外,再沒對誰大方過,除了當年秦顯娶太子妃時候出過一迴血,趙太後覺著是出血了,別人看來,她不過是灑了點水,庫裏這許多好東西藏著,賞給孫媳婦卻隻有一對如意,皇後宮妃還不能越過她的規格給賞賜。

    趙太後走的時候,話都已經說不出來了,她的東西也指定留給誰,如今姑姑能取出來賞人,就是正元帝已經把趙太後的東西南都交給了皇後。

    衛善看珊瑚倒不稀奇,稀奇的是正元帝肯把處置權交由姑姑,預備著辦生辰宴的時候把這株珊瑚搬出來,讓誥命夫人們賞玩,也有顯擺的意思在,朝中有人撐腰,叫這些人還是老老實實配合辦事的好。

    她哪裏知道劉夫人已經嚇壞了,劉刺史自從看了那隻油浸耗子,在家裏整夜睡不著覺,連葷腥都不敢碰,成日裏吃素食,肚子都小了一圈,出門恨不得帶上十七八個護衛。

    衛善聽說劉刺史乖乖把錢送了過去,再有些日子,荒田就能全部清出來,吳三升了將軍,天天分批練練兵蓋屋,還有袁含之,他旁的不會,寫詩卻是得心應手。

    小福子跑了兩迴,迴迴見著袁含之,他都在城樓上,要麽看著遠處黃沙搖扇子,要麽就聽著兵丁操練的聲音搖頭晃腦,隨手帶著筆,興致一來就要作詩。

    跑進永寧縣,抬頭隻要看看土城牆,一見那從頭包到腳黃衣裳讀書人,必定就是袁含之了,為甚是黃衣,原來倒是白的,在那城上站半天,白的也變黃的了。

    衛善一聽就樂了,對小福子道:“下迴你再去,把他的詩作都要些來,就說是我覺得他詩寫得好,要過來看看。”

    袁相兒子的詩作,打出名頭去總能叫得響,何況袁含之確是有詩才,能有一首兩首傳揚天下,秦昭的名聲就能傳得更遠了,當年袁禮賢可不就是這麽做的。

    衛善越想越覺得有理,小福子當真跑了去要,袁含之卻不肯給了,他漲紅了一張臉,說話都結巴起來:“王妃要看我寫的詩?”接著便覺得得意之作句句都能挑出毛病來,這個用典不對,那一處用字不考究,原來張口就能得二句的,如今一整日一句詩都想不出來。

    小福子沒了法子,一邊是王妃交待的,一邊又是個拿不出詩作的呆子,小福子識得幾個字,看著滿篇都是詩,卻沒東西去交差。

    秦昭見他常往袁含之屋子裏跑,便把他叫過來,問明白是衛善想要看袁含之的詩作,好半晌都沒說話,小福子連頭都不敢抬,誰也不知道王妃打的是什麽主意。

    袁含之是總算把詩拿出來了,他自覺是自己詩作中的精品,原在清江的時候寫了這許多,都沒在這邊陲小縣裏寫的好。

    總共挑了五首出來,三首是寫永寧的,二首是寫清江大營的,小福子抱著這五張紙送到衛善的手裏,衛善挑出來一看,果然寫得好。

    袁含之自己挑剔出來的精品,有氣象有文辭,可這幾首裏有三首是寫境的,隻有兩首提到秦昭建軍,把這兩首挑出來,讓小福子去看看袁含之可有新作。

    永寧縣文人少,能寫詩又寫得好的,就隻有一個袁含之,要不然衛善也不至於盯著他一頭肥羊剪羊毛,小福子再去時,秦昭把他叫進屋中,問他王妃這一向如何。

    小福子實話實話,王妃這些日子正找人要茶樓書場裏念袁含之的詩,袁含之詩寫得很不錯,傳揚得很廣,州學之中都有人流傳,把永寧的景色寫得有種孤直的美感,學生們都三五成群,要趁著假過來永寧看一看。

    秦昭一聽,明白過來,不由失笑,原來善兒打了這個主意,自己一心撲在練兵上,倒沒想到這上頭,抬起手來咳嗽一聲,這才對小福子道:“去罷,也別逼得太急,袁二眼睛都熬紅了。”一麵說一麵把自己那一卷塞進了袖子裏。

    袁含之有才情又有舉人功名,還是袁相的兒子,傳兩日,他的身價便水漲船高,還有人往永寧縣去跟袁含之求詩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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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衛善便想把這些收攏來的詩印個冊子,像林先生寫《大業英雄誌》那樣,由文人的嘴把秦昭的美名傳出去,古來名將賢臣都有人寫詩稱頌,輪到秦昭自然也行。

    衛善一露出這個意思,自有聰明會看風向的人替她宣揚,原來誇讚袁相公子的詩作是假,借他的口傳揚晉王的名聲是真。

    衛善也不在意被人看破,劉刺史這樣的人都能鑽典籍的空子去拍正元帝的馬屁,歌功頌德的文章袁禮賢也不是沒寫過,她辦的還更巧妙些。

    一本詩集百來首詩,除了袁含之的,還有晉地各位長子的,誰不想還未科舉之前就名揚天下,人人寫詩,個個作文。

    一百首裏總有九十首是寫景寫情喻事喻理的,餘下十首,才是頌揚晉王的,有這十首也已經足夠了,衛善把叫人雕版印送,自己出錢,一印就是千餘本,跟著商隊船隊,和四下遊曆的文人傳誦出去。

    這些個年輕才子的才名傳出晉地,遠播天下,秦昭的美名也夾在字裏行間一同流傳,隻要這些詩寫得足夠好,一句一行都能成誦。

    林先生聽說衛善了這個主意,一聽便笑:“你倒不像爹。”當年也不是沒打過這個主意,可衛敬禹並無稱帝的野心,他想到此處,突然抬頭對著衛善的方向,雖看不見她,卻久久出神,難道她有意讓秦昭爭天下?

    投不進一絲光影的眼睛微微眯起,這是衛善的意思,還是秦昭自己的意思。

    衛善不知他在想些什麽,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是椿齡才剛寄來的,來的比生辰禮要晚一些,裏麵果然寫了袁相公子逃婚,袁魏兩家聯手把這件醜聞給壓下去,袁禮賢從來不登人門的,這迴竟登門去給魏家道歉。

    兩家就住在街上,卻從無交際,袁禮賢親自上門,魏寬當然不能不給麵子,兩人又有正元帝在其中調節,雖對袁禮賢很不滿意,可結親又不是結仇,既然如此,兩家的婚事也就不能成了。

    袁魏兩家以後如何不知,秦昱卻是樂見這兩家不和的,無奈楊寶盈的兄長名聲實在太差,議來議去,隻討著一個五品官的女兒作妻,便是謝家這樣已經敗落的世家,都不肯跟楊家結親。

    曾文涉到底讓兒子娶了楊寶麗為妻,兩家一結親家,從此就算捆在了一起,曾文涉也是覺出秦昱不似以往那樣看重他,要他投誠,可他還有三個兒子,討一個姓楊的進來,到底還是從夫的。

    除開這些事,椿齡還寫了一樁事來,正元帝近來身子越來越強健,下旨意要秋日圍獵,接著又把承吉從東宮正殿,抱到紫宸殿東偏殿裏,自己親自帶著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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