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善試過才知道那畫片上畫得不盡不實, 白姑姑可沒告訴她手腕這樣酸, 兩隻胳膊都麻了都還未完, 伏在枕頭上不肯起來。

    秦昭忍了這幾個月, 頭迴嚐著這個滋味, 替她染指甲的時候, 可沒想過這麽一雙染了丹蔻的手, 光是被她撫一下,就差點兒跳動。

    被子裏濕乎乎的,既有香膏味兒又有汗水味兒, 聞著都叫人麵紅心跳,衛善累得手指頭都不想動了,兩人密密實實貼在一處, 看她仰著下巴, 眼睛裏亮晶晶的在夜色裏盯著他的臉,看他臉上歡喜紓解的神情。

    燈早就熄了, 屋子裏什麽聲兒都沒有, 窗紗外隱隱透進月色來, 院子裏栽了錦葵, 越是夜裏越是香得濃, 透過窗紗傳進來,秦昭拍著她的背:“隻要得空, 我必迴來看你。”

    秦昭要往永寧縣去,這一走若是順利也得六月底才迴來, 邊關這幾個小縣, 都要起個好意頭的名字,永寧縣樂平縣,名字都好,卻是最不安寧的地方,年年秋冬春三季都有北狄突厥的散部來犯,名字便也隻是寄望,連年都沒太平過。

    再不太平,也比大夏那會兒要好,大夏國力衰微,邊關防軍逃了一大半,餘下的要麽跟著一起造反,要麽就抵禦叛軍,幾十號人根本守不住,一看見關外煙塵四起,這些人便先逃了。

    還是在李從儀的手底下過了幾年安穩的日子,到了大業重建邊關防禦,百姓的日子便比原來好過得多,雖還有遊騎來搶,也比原來要好,這些人常年受掠奪,日子隻消好過一點,就又能再挨。

    衛善摟著他的腰,含含混混道:“你走你的,若有事就交待給我。”趁著他不在,能辦的事反而多了,譬如得收些商鋪林園,他在的時候倒不能獅子大開口,等他走了,不論要什麽都能說是衛善的主意,替他擔去惡名。

    “潘家必要來找你的,這些年他們也不光做了北狄的生意,給什麽你就收什麽,他們求的事兒,不要輕易答允。”潘家走的路也不近,突厥高麗,說是販夏布和人參,夾帶鹽鐵,這兩樣是絕不容許帶出境的。

    衛善用一雙才剛叫他登了極樂的手撫著他的背,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撓著:“我知道啦。”看她閉了眼兒,氣息越來越平和,秦昭便把潘家托人說項,說女兒生得美貌的事,給按下不提,真叫這小老虎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麽發脾氣撓人呢。

    秦昭走之前,衛善還似上迴送他去清江那樣,給他預備了許多東西,好在晉州城去永寧縣,比京城比清江要近得多,派人快馬過去一天也就到了。

    秦昭看她收拾了十來件夏衫,又是鞋子又是襪子,裝滿了隻箱子,笑著搖搖頭:“哪裏用得了這許多東西,我是領兵去的,又不是去作月子。”

    衛善一聽作月子就想到了秦昱,掩口笑了起來,齊王在戶部諸多挑剔,被這些官員的嘴一傳,越是傳越是難聽,裏頭有那碎嘴的,便說齊王不是工幹,譬如婦人受孩子,又受不得煙火氣,又喝不了粗茶湯,秦昱頭迴辦差就落下這樣的名聲,調了閑職,再想為自己正名可就難了。

    秦昭這麽打趣,衛善幹脆拿讓沉香取一塊布來,替他裹了兩件衣裳兩雙襪子,挑在他的劍上:“喏,你走罷。”嘴上雖這麽說,心裏卻知道他去了邊關不能擺排場,再怎麽簡便,這一箱衣裳總少不了,拍拍巴掌道:“先帶這些,隔十日讓王七給你些去。”

    一拍手掌,便覺得手腕發酸,麵上飛紅,瞪他一眼,轉身把預備著的藥膏藥丸都裝進去,嘴裏絮絮叨叨的:“小福子也沒跟你出過宮,洗衣做飯隻怕不成,還得挑個小廝跟著,最好是能再帶上太醫。”

    秦昭把手上的書卷一擱,站起來走到衛善身邊,從後頭抱住她:“邊陲日子過得苦,也比行軍打仗的時候要好,我什麽都不帶,想把你給帶上。”

    幾個丫頭原在屋裏忙碌,一聽這話趕緊放下手裏的東西,退到門外去,秦昭把下巴擱在衛善肩上,拿她當塊蜜糖,想起夜裏那雙手來,就舍不得走,離得遠了,還不如要如何想她。

    兩人坐到榻上,還沒別離就先訴起離情來,衛善興興頭頭告訴他:“張太醫說了,再有些日子,肚子裏的孩子就會動了。”

    秦昭兩隻手搭在她腹上,他駐軍清江時,軍營邊便是民田,也有許多十四五歲便當了娘的,那會兒看隻覺得尋常,輪到善兒,總覺得她都沒長大,就要當娘了。

    衛善整個身子靠在他身上,讓秦昭給她揉手腕:“常夫人這兩日就要去絲路,唐九傷還沒好透,馮五又在吳地,我想讓小順子跟著去。”

    秦昭兩隻手指揉著她腕子上的筋,吳三是要跟著永寧的,想把他就放在那兒,用自己人去管邊軍立軍戶的事,吳三跟了他許多年,也是到了獨擋一麵的時候,攢軍功升等,比文臣升官要快得多,有個三五年就能把他升到將軍銜。

    馮五和唐九都是打聽消息的人才,馮五似個商販,唐九像個跑腿的小廝,武藝太弱,打仗是不成的,管理飛奴哨所倒還足夠。

    王七是幾個人裏功夫最高的,當護衛最得用,餘下兩個都留在雲州,一時還真沒有機靈又不打眼的人跟著,小順子在京城裏便替衛善打探消息,跟著商隊走絲路年紀小些反而占便宜。

    隻是秦昭也沒想到,她對這事兒這麽上心:“你看著辦便是。”安排的護衛兵丁都要脫去軍服,身上一點痕跡都不帶,常家常走絲路,這裏頭的門道懂得許多,更不敢在兩國劍拔弩張的時候惹出事來。

    兩人就此商量定了,秦昭走了兩日,衛善的胳膊才不酸了,把小順子安排進了商隊,跟著又叫來了韋夫人:“我的田莊都在業州京城,晉州本地反而沒有,我想一想,這事兒還得問韋大人,你替我留意著,價錢都好商量。”

    韋夫人是司倉夫人,這些事問她很問得著,她眼看著曹夫人風光,曹大人跟著秦昭進進出出,苦於自己沒機會替衛善辦事,今日叫她來,交待給她這麽一樁事,她立時應下:“必然替王妃辦得妥妥當當的,隻不知王妃想要個多大的莊園。”

    衛善手指頭在桌上叩兩下,那隻火油鑽被她嵌成了戒指戴在手上,晃得人眼兒都睜不開,韋夫人知道這是曹夫人引薦的常家獻上來的,曹夫人因著這事兒,得了多少富戶的吃請,滿身的穿戴都不同了,門上一時比劉刺史家還熱鬧,又在打聽搬家,要搬得離王府更近些。

    韋夫人隻怨自己見機得晚了,可到底還排在第二,卯足了勁兒要替衛善分憂,隻聽衛善猶疑道:“我們王爺喜歡秋圍,田地莊園林場草場都成,有塊自己的地,打圍也更容易些,我不喜歡別人家的地方。”

    有草場就能養駿馬,石場養兵,馬場養馬,等到邊關水土不易耕種,軍戶就養馬匹,秦昭讓她看著辦,她就一定要辦得好辦得漂亮。

    “那是自然的,王妃開口還有什麽不好辦的。”原來是樣樣都要沾一些,公主之尊,驕縱些也是尋常,韋夫人不住轉著腦子,想起了潘家來:“倒有一家,晉地大半的林場草場都是潘家的,隻是潘家……”

    韋夫人一提潘字就去看衛善的臉色,見她麵色如常,便知她還不知道潘家有意送女兒的事,自己先低了頭笑一笑:“就怕王妃不喜潘家。”

    “怎麽?”衛善還真不知道,她懷著身子,這些事本來就是外間流傳,秦昭都沒答應,更不會有人嚼舌傳到她耳朵裏來。

    潘家有個女兒生得美貌非常,又有一大注的嫁妝,十二歲起提親的人差點兒踏破了門坎,潘家是生意人家,拿女兒當匣中明珠看待,一門心思要替她牽一門好姻緣。

    潘家女才剛及笄,正碰上晉王就藩,潘家便打了這個主意,良娣良媛不敢肖想,份位再低些,總能以色謀個昭訓位,隻待女兒得寵,潘家便就此改換了頭麵,能再往上一步。

    韋夫人吞吞吐吐,把這些事給說了,看見衛善麵上隱隱帶笑,跟著又道:“王爺去永寧縣,正是潘家人通商路的地方。”

    沉香哧笑一聲:“可真是敢想。”士農工商,大業重農輕商,一改大夏末年的重商輕農習氣,初立國時那四位儒,分職春夏秋冬四官的,都一並上奏,請正元帝重農業。世家與世家通婚,商人便與商人通婚,潘家卻想通過獻女走捷徑。

    衛善輕笑:“真有這想頭,怎麽不去科舉參軍,有個兩代人也能換改門庭了。”先參軍,憑著潘家的財力,很快就能升官,再去科舉,經過兩代也沒人再會指謫出身不好了。

    韋夫人不答話,衛善笑起來:“生意是生意,我可不管潘家打的什麽主意,明歲秋末我要去草場林場圍獵,到時還請韋夫人同去。”

    韋夫人鬆一口氣,迴去便讓下人給潘家遞話,告訴潘家,王妃有意要買個草場,潘家很快就提了禮盒上門,願意把靠近永寧那一片草場出讓,隻求韋夫人帶話,見一見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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