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跟著秦昭出了門, 小順子留在王府侍候衛善, 他原來在宮裏幹什麽, 到了晉地王府中依舊還幹什麽。這才短短兩日, 小順子已經能跟門上廚房的說上兩句晉地方言, 年紀小, 人又伶俐, 日常便在府中,別個巴結他,他便也樂嗬嗬的同人打打交道, 往後探聽消息都用得著。

    這還是小順子在宮裏練出來的本事,王府裏也一樣有采買的,水房廚房的, 侍候的太監小廝也不少, 有從京城帶來的,還有些都是本地的, 肖管事早來一個多月便是調理下人來的。

    秦昭衛善還沒上船, 晉地各府上的人便有送禮的, 送田地珍寶還是其次, 先送來一批使喚下人, 這些小廝丫頭,打小幹的就是侍候人的活計, 是已經調教好的,送到王府來當差, 不惹了貴人生氣。

    粗使的是一波, 餘下還有識字的書僮,能繡會裁的繡娘織娘,跟著又有能燒大灶的廚房熟手,這些人是連同身契一並送來的。

    肖管事把這批人接下來,隻說調理留用,若是不好再發迴去。全部不要那不能夠,一個王府總得有百來個下人,總不能燒灶的養馬全都現召現教。

    鄉紳富戶給新來的官員送下人,各地都是如此,不獨送人,連屋裏的家具,且的碗筷都有人送。譬如衛善秦昭用的食器,那都是從京城裏帶迴來的,成親的時候專讓官窖燒得一批蓮花碗,下人們用的便沒有講究了,粗碗一送便是百來個,肖管事身邊跟著五六個識字的僮兒,三個打算盤,三個登記造冊。

    人是送來了,怎麽挑選卻是門學問,一家子來投的,那便先留下看用。若是光身一個,再問明白原主家中還有家人在,那便立時不要了,憑他再能幹,也不能留,這樣的心有牽掛的養也養不熟,不如免去往後的麻煩。

    肖管事一個眼色,小廝便把人名記下來,試用上十天半個月,怎麽來的還給怎麽退迴去。一家來投,既有老有少的,會幹什麽能幹什麽的自己報上來,有一技之長優先選用,若沒有一技之長的,女的漿洗衣物,男的做做勞力也可。

    這些人都在外院當差,書房正院花園這幾處要緊的地方,都還是讓京城跟來的小廝丫頭看管著,各處的嬤嬤管事調理過一番,看著沒毛病了,才拿著身契去官府交割,塗出舊主的姓名,換過新民。

    一移交過人手,便給這些人多添一個月的月錢,再發上兩套新衣,夜裏多加了兩個菜,從此就算換鍋吃飯,若是有異心的,隻有兩條路,要麽打死要麽發賣。

    小順子常上街去逛,聽些新鮮事,買些新鮮玩意兒迴來哄衛善高興,才剛到側門邊,就聽見一陣喧鬧些,肖管事緊皺著眉頭:“這事兒王爺可沒吩咐過。”

    小順子一見那十來個妙齡女子,一看模樣就知道是做什麽的,後頭還跟著五六個男人,手裏抱著琵琶管弦,瞧著是樂師打扮。

    小順子繞過門房一把拉住小廝打聽起來,這才知道是劉刺史的管家送人來了,還說是王爺點過頭的,肖管事自然知道利害,哪裏敢收。

    小順子一聽撩起衣擺就往內院跑過去,沉香看他這麽著急忙慌的,還嗔了他一句:“甚事火燒尾巴了,跑得這麽急。”

    小順子人生得幹瘦,像隻小猴子,這才打趣他燒了尾巴,小順子一跺腳:“姐姐倒能打趣,可不是有事麽。”說著把劉刺史送了一幹歌舞姬來的事說了。

    要緊的是王爺點頭應下的,劉刺史事家中的管事哪裏敢胡說,既然說出了口,那便是確有其事的,沉香看看屋子裏頭好容易有精神逗一逗鸚鵡的衛善,咽了一口唾沫:“我去問。”

    說著往外院去了,她是衛善身邊最得力的丫頭,凡有事總是她來吩咐,人還沒到側門邊,肖管事就已經客客氣氣叫她一聲:“沉香姑娘。”

    沉香也迴上一句:“肖管事好。”拿眼兒一掃,確是一班女樂,宮中梨園也常見,原來宴飲總有歌舞助興,隻是後來宮裏接連著辦喪事,梨園裏也就不許再傳出絲竹管弦聲了。

    肖管事一看便知是有人傳了消息,隻不知道王妃聽說了不曾,他可作不得這個主,若是把人收下了,迴來王爺怪罪,退迴去到底鬧得難看。

    沉香看過一迴,問明白事由,劉刺史家的管事說是昨兒宴飲的時候說定的,劉刺史殷勤,一早就吩咐了,把家裏用的這一隊女樂先送過來:“好方便王府裏辦宴。”

    沉香聽見這麽說,料得劉家的管事不敢胡說,肖管事正等著有個能拿主意的,既然沉香在便托了沉香:“王爺實沒吩咐過,沉香姑娘不如稟明王妃,也好請王妃定奪。”

    沉香知道這是肖管事不敢得罪衛善,抬抬眉毛往劉家管事的身上掃過一眼,劉家管事一看肖管事的臉色便知道這是王妃跟前說得上話的,不敢怠慢,也不敢多看,聽見沉香淡應一聲:“便是這些事,吵吵鬧鬧的沒完。”

    說著轉身迴去,迴到正院,衛善還在喂鸚鵡,手裏拿了個小銀盒,拿小銀勺子舀一點蛋黃拌小米,擱到那桃花雪洞的食罐子裏頭。

    沉香心裏倒有些忐忑,照理來說,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家家都蓄姬妾,富戶家中更是如此,劉刺史這一幹女樂便不知是哪一家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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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善挑挑眉頭,見她在身邊磨蹭,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瞧了她一眼:“有甚話你趕緊說,叫廚房裏給我預備些桃花小饅頭來。”

    沉香掩口輕笑:“還真是瞞不過公主。”

    衛善也跟著笑了,小順子在屋外頭探頭張腦的,沉香又是這個神色,還有什麽不知道的:“我是懷孩子,我又不是傻了。”

    沉香便把劉刺史家裏送了女樂的事說了,一麵說一麵覷著衛善的臉色:“怕是王爺隨口這麽一說,劉刺史打蛇隨棍上了。”

    昨兒兩個還因著歌舞姬的事分說幾句,偏偏是今天劉刺史送了人來,還當衛善要發怒了,連勸她的說辭都想好了,誰知衛善卻沒發怒。

    “這甚得什麽大驚小怪的,叫肖管理安排屋子就是。”既然外頭風俗如此,便隻能入鄉隨俗,劉刺史這官兒還真是好當,要是在京城裏,早就叫禦史參上一本了。

    袁禮賢這人雖然死要名聲,可也就是因為愛惜羽毛,這些事是從來都不沾的,除了宮中梨園還有歌舞樂妓之外,京中官員再沒有豢養歌姬的。

    沉香一聽這話,立時就要出去吩咐,又被衛善給叫住了:“讓肖管事安排個離得遠些的院子,她們要練歌舞總有些吵鬧,再問明白人是哪兒來的,原來的家主是誰,都是外來的,門禁看得嚴密些。”

    沉香領命去了,肖管事想得更細,既收下這班女樂來,便叫個穩婆替她們看看可有懷了身子的,家裏可不留不明不白的人,仔細驗看過這才安排了屋子。

    衛善是今兒一早起來想的這些,家裏難道不辦宴,既然辦宴便總要女樂歌舞,這些都是免不了的事,雖然免不了,可劉刺史這麽把人送上來,她也不能輕輕放過。

    秦昭今日黃昏便迴來了,在衛所同幾個武將說一說清江屯田的事,又比試了箭法,身上帶著塵土,先在書房裏收拾過了,這才往後院去。

    小福子一進門就見書房小廝不住打眼色,趁著秦昭洗漱的功夫一問,抽了一口冷氣,王妃安排是安排了,可誰也不知道她究竟生沒生氣,等秦昭換過青竹袍子,這才湊上去,把事兒說了。

    秦昭確是說過要置一班女樂,王府裏還一處按歌台,本就比著皇城縮小了建的,總要請宴,等衛善的紫藤花會辦完,他要先一步宴請武將,確是需要女樂待客,可沒料到劉刺史的手伸得這麽快,怕是看他連著幾日都去武衛所,預備好的財政報表自己並未去看,這才心中焦急。

    小福子邁了大步也跟不上王爺,撒開腿往前,到了正院門口,先打個眼色給小順子,兩人一個點頭一個搖頭,秦昭也不去管這兩人打的啞謎,還沒進屋就看見衛善正在挑花樣子。

    沉香幾個都知道她不喜歡萬字不斷頭的花色,凡有這花樣的都拿出來,一氣兒是子孫福壽暗八仙的紋樣。

    秦昭湊過去一瞧,是要給孩子做小衣裳,衛善看他來了,抬頭問他:“也不知是男是女,是該挑些秀氣的紋樣,還是挑英氣些的好。”

    秦昭看著一桌子的圖樣,有子孫福壽、瓜瓞綿綿,也有梅蘭石竹,還沒顯懷,就已經預備起一歲的衣裳來了,可他愛看這些:“兩種都做起來,總能用得上。”

    衛善橫他一眼,看他比尋常更殷勤些,讓沉香把花樣子收了去,一抬腿兒擱在秦昭的身上:“明明走了沒兩步,倒覺腳酸起來。”

    秦昭伸手替她按腿,落瓊送了湖蝦和雛雞脯肉做的二色丸子湯來,一碗裏隻有兩個不同色的丸子,衛善舀了一個咬下一口,又把餘下的半個喂到秦昭嘴裏:“這湯好不好?明兒請宴,就用這個當頭湯。”

    一麵嚼丸子一麵道:“還得好好謝謝劉夫人,送了那麽一班女樂來,倒省去我許多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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