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微說了這麽幾個字, 衛善先是一怔, 而後便笑起來, “萬事如意”這四個字把秦昭和衛善想方設法要去封地的事給道破了, 也把到了封地有多少艱難險阻給點明了。

    兩人目光一碰, 都露出笑意, 衛善從袖中取出一隻荷包來, 裏對裝著一對金腳鈴,給碧微送過去:“這是給承佑的,知道你不給他戴這些, 怕刮傷了,特意讓金匠打得大些,好給承佑戴在衣裳外頭。”

    碧微伸手接過, 施了一禮:“多謝晉王妃。”

    衛善想對她說珍重, 可當了這麽多人,不好開口, 隻衝她微微點頭, 目光微露心意, 兩人笑過了, 碧微就抱著承佑還坐到一邊。

    以她的心思, 隻要願意便不會活得太艱難,原來她什麽根基也沒有, 如今身邊有了承佑,外頭還有她弟弟在, 身邊一幹宮人太監又如此忠心, 正元帝把這兩個寶貝孫子看得眼珠子一般,便不會容許任何人打別的主意。

    楊寶盈瞧在眼裏,拉著太子妃的袖子,笑盈盈的說道:“善兒可真是疼承佑。”一麵說一麵拿眼去看太子妃的臉色,見她神色如常,怕是衛善真給承吉也預備了一份,便接上一句,當作笑談:“往後她自己有了孩子,還不知道怎麽個疼法呢。”

    兩人這一向往來頻繁,楊寶盈常去東宮走動,太子妃本就是孀居,隨意不出來走動,楊寶盈能過來和她說說話逗逗孩子,兩人的交情一日比一日更厚。

    在太子妃看來,兩個妯娌,一邊是早有舊怨的衛善,抱迴承吉的那一夜,也早已經吵開了,同坐一處也是粉飾太平。另一邊是才剛進門,見人便笑,說話逗趣樣樣都熨貼的楊寶盈。同誰親近,都不必選。

    兩人坐在一處,天然就有許多話說,楊寶盈先倒苦水,說延英殿中那個豆蔻如何恃寵生嬌,嬤嬤們也不聽使喚,那迴杖責是氣得恨了,誰知道底下人竟沒個輕重,把人打傷了,反而成了她的過錯。

    心裏也確是委屈,落的淚就更顯得真,兩人都受過寵妾的氣,楊寶盈說著說著便歎:“哪像善兒這樣好命,從小千寵萬嬌的長大,又嫁了晉王,拿她當眼珠似的看待,不知道我們苦楚也是有的。”

    太子妃和晉王妃不睦,楊寶盈還是進了宮才知道的,外頭倒瞞得風雨不透,還是幾迴家宴中,楊寶盈看兩人並不親近,太子妃也並不常和衛善走動,等聊過幾迴,便隱隱知道太子妃心中有怨,著意挑唆。

    太子妃一聽,難免感同身受,想到秦顯在時自己的日子也不好過,便多加寬慰她,兩人越發有了話聊,再勾出對衛善的埋怨來。

    楊寶盈明裏勸她,句句都意有所指:“她從小便是養在母後身邊,雖無封號也是公主之尊了,衛家又那樣有權勢,不知有多受寵愛,你看如意是個什麽樣的,那會兒就是什麽的的。”

    小時候的衛善如何,太子妃沒見過,可如意是怎麽得寵的,她卻瞧在眼裏,聽過一想確是如此,楊寶盈便又道:“她行事霸道隨心些,那也是應當的,咱們不同她爭就是了。”

    同太子妃交好,是楊夫人的主意,說給女兒聽,楊寶盈還瞧不起她的出身,一個開筆墨鋪子的商販女兒,便是楊家沒發跡,在青州也是富戶。

    讓她著意奉承太子妃,她心裏雖不樂意,楊夫人知道女兒不願,一指頭戳在她腦袋上:“甄家如今也是有門第的了,她身邊還有皇長孫,要不是衛善眼孔大,早同她結交,還有你什麽事兒?”

    原來楊家便著意結交趙家,趙太後一死,趙家一落千丈,楊家便又把趙家扔過腦後,楊夫人掐一把女兒:“你不同她交好,咱們家怎麽和甄家走動?”

    楊寶盈咬咬唇:“可……可表哥從來都恨人兩麵三刀,咱們同甄家交好,他要是不高興怎麽辦?”想到自己受的那些罪,便忍不住心底打顫。

    楊夫人笑了:“你和她交好,齊王就隻有更看重你的。”說著看看女兒的肚皮:“你也別怕,若是你不能生,還有娘在,家裏已經□□起來了,我看甄氏是個棉花耳朵,你同她好,總有好處的。”

    楊寶盈走動了兩迴,秦昱果然高興,太子妃沒什麽要緊,皇長孫才最要緊,越是和衛家不和,就越是有利可圖。

    這些事衛善不是不知,那兩人湊在一處,楊寶盈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而太子妃卻越來越淡,爭端從一開始便已經有了端倪,隻是形勢讓這些憂患顯露的更快了,要操心的事有這許多,無暇再來顧忌這些小處。

    這一場餞行宴,沒幾個人笑得真心,就連幾個孩子,也都還不懂得分別,秦昰隻當衛善走了立時就能迴來,就像當初去業州一般:“姐姐這迴隔幾個月迴來?我怎麽不能跟著去玩?”

    衛善伸手捏捏他的鼻子:“歲貢的時候自然就迴來了。”當真去了,再征召迴來才不是好事。

    可她這麽一說,正元帝便笑了,對秦昰道:“你二哥還沒走,你就想他了?”伸手拍拍秦昰的頭:“等你大了,就能去玩了。”

    秦昰伸伸胳膊伸伸腿,自己知道離長大還遠得很,垂頭泄氣了沒一會兒,就又去跟比他更小的秦晏玩了起來,平日裏功課太多,難得能告假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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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送行的時候,他又眼淚汪汪的,扯著秦昭的衣角:“二哥可要迴來看我。”衛平迴來也才熱鬧了沒幾日,宮裏就少了這許多人,難免覺得寂寞。

    衛敬容該叮囑的也都叮囑了,儀程也早早賜到晉王府,等秦昭一走,衛敬堯便預備上奏疏,趁著清明迴業州去祭祖。業州離晉地更近,業州的河渠一直在疏通,若能走通這條水路,來往就更方便了。

    人走的這麽幹淨,正元帝待妻子反而越發好起來,連帶著對秦昰也更和藹,讓他有空的時候多陪陪母親,看見衛敬容舍不得衛善,紅了眼圈,還把如意抱過來:“女兒大了,總要嫁人,咱們還有如意呢。”

    把衛善比作是嫁出去的女兒,衛敬容心中略定,收了淚光:“我哪裏放心得下,往後如意出嫁,非得留在京中不可,冷了熱了叫夫家欺負了,我隻要想一想,都能折了壽數。”

    “誰敢?”正元帝人雖胖了,麵龐去了棱角,人看著也比過去脾氣好得多,可眉毛一提,麵上依舊還有那股殺伐之氣:“我的女兒,哪一個敢怠慢,不說我活一日,她還有這許多的兄弟呢。”

    衛敬容輕笑出聲:“我也就是想想,前朝那些個帝姬不也有受駙馬欺負的,我是既盼著女兒溫柔,又盼著她往後驕橫。”

    正元帝正在看衛敬堯的奏疏,想到衛家是如意外祖,楊家升爵位在即,便揮筆把衛家也提一提,《大業英雄誌》裏都把衛敬禹比作護法星君托身,下界來專職守護帝星,給嶽父衛璧也封了王,未曾謀麵的嶽母便封了王妃。

    晉王府留下一個副管事,管著兩處宅院,京中田莊的收成,也一並由他來管,衛善的貼身丫頭,除了素箏冰蟾還迴去侍候秦昰,餘下的都要一起去晉地。

    臨行前一日,椿齡在院子裏頭來來迴迴,青白著一張臉,呆怔了許多時候,沉香落瓊還有些零碎物要收拾,交待她的,轉眼就忘記了,蹙了眉推一推她:“你這是怎麽了?”

    椿齡自從知道要就藩,人就心不在焉,要麽就是傻怔怔的坐上一日,要麽便是悶頭進書齋裏,素箏冰蟾是知道事的,可卻不曾說破過,想勸她兩句,可她從來麵皮都薄,怕她下不來台。

    自頌恩進宮,留在甘露殿中,椿齡便比原來肯進宮去,從前她都縮在後頭,能不進宮便不進宮,她膽小怕事,人人都知,也都喜歡她這不惹事的性子。

    可她突然又肯往宮中去了,年前賑災,把她留在宮裏和頌恩一同辦事,就連衛善都看出來,她的氣色更好了,人也更快活了。

    可等賑災的事一過,她又迴到晉王府中,精神比原來更不濟,素箏按捺不住,到底拿著花樣子去她屋裏勸了一迴:“我和冰蟾兩個是皇後娘娘身邊出來的,也早就沒了家人,願意迴去侍奉雍王殿下,往後就在皇後娘娘的身邊當尚宮姑姑。”

    椿齡麵上紅得能滴出血來,心裏知道她要說些什麽,卻一聲都不吭,恨不得把頭埋進胸口,素箏見她這樣依舊要勸:“你們跟著公主去晉地,我也聽公主說過往後要挑好人替你們作媒,你……你把那心思收了,難道還能……當一對兒假鴛鴦?”

    椿齡眼中含淚,差點兒要哭,素箏也覺得說這些實在麵紅,可依舊拉著她的手勸:“這些都是虛的,你人生得好,又識得字,跟著公主將來就有大體麵,可不能想不開。”

    椿齡怔怔坐著,後頭素箏到底說了什麽,她聽見了也好似沒聽見,素箏勸完便和冰蟾兩個迴到宮中,侍候著衛敬容,往後升等當管事尚宮。

    椿齡眼看明日就要發船,再也忍耐不得,進了衛善的屋子,也不顧裏頭還有秦昭,“撲咚”一聲跪在衛善麵前:“求公主開恩,我……奴婢不願離開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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