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著日子還有三四個月才就藩, 可秦昭和衛善兩個都比原來要更忙碌些, 衛善除了吩咐管事收拾箱籠之外, 還要迴年禮看拜帖, 年前總有些吃請是推脫不掉的。

    衛平的親事, 婚房如何布置, 院裏要怎麽收拾, 都要衛善過目,交給管事總怕辦得不好,叫師家覺著受了怠慢, 本就是結兩姓之好,衛善便想把這樁親事辦得好看些。

    可她到底不曾辦過婚事,自己大婚也是秦昭和禮部議的流程, 這會兒要替哥哥辦婚禮, 許多事都不懂,便從衛敬容那個借了兩個六局尚宮來。

    六局裏出來的尚宮, 接手便把事兒辦得漂漂亮亮的, 大處不會錯, 叫人覺出好來的都是些小處, 花費多少功夫, 都能看得出來。

    分給下人的喜錢是拿了金子出去鑄的,打的花樣是衛善挑的, 一麵是吉祥如意一麵是百年好合,再預備上幾籮銅錢, 到了正日子街上童子閑漢到門前來道賀討錢, 便跟著糧塊果子一並撒出去。

    暖房裏著意養了鮮花,還跟城郊專伺芍藥牡丹的花農定下百來盆花,預備下當日擺喜宴的時候擺出來待客,紅綢紅帳紅褥紅地衣,一水兒的紅色,丫頭下人都新發兩套衣裳,到了那一天都要打扮精神。

    量房的時候師家人一上門,衛管事引人進屋,師夫人身邊的婆子一看果然似外頭所說,世子是住在正院裏的,迴去滿口不住的誇。

    兩個尚宮得了厚厚一注賞錢,自然盡心盡力,屋子要如何修飾才顯得既富貴又雅致,著人打聽著師姑娘的喜好,問到衛平的喜好時,衛善笑起來:“大哥常用年在外的,哪裏有什麽喜好,每迴迴來能吃上軟和飯食就已經覺得好了。”

    才從軍營迴來那幾日,連暖床都睡不習慣,抱著被子在羅漢床上睡,還把墊的軟氈褥子都拿掉,這才覺得通身舒坦,這一條衛善趁著師夫人身邊的嬤嬤來輔房的時候當作笑談說了出去。

    行伍出身的身上骨頭都硬些,衛家文武傳家,衛修還考過科舉,明堂上衛王的畫像上都國著一劍一書卷,衛平從小也是熟讀經史的斯文人,兩人成婚總要磨合。

    師夫人身邊的嬤嬤聽了迴去稟報,師夫人便道:“一人睡一邊,再不濟一邊褥子厚些一邊褥子薄些。”聽衛善的意思,是衛平身邊並沒有侍妾通房,若果是真的,那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出一家來,若是那等有當家太太的人家,保不齊早早就給兒子添人教導人事了。

    一邊這麽客氣,另一邊自要迴饋,臘八這一日,各府裏分送臘八粥,師家特意討了宮裏做粥的法子,做細粥送過來,上頭的巧果花色還是師清如親手擺的。

    這迴來的還有師清如身邊的丫頭,悄悄問衛善,衛平喜歡什麽樣的花色,想年前給衛平往清江捎些東西去,衛善一聽便笑,寫了張小箋迴給她。

    哪裏還用什麽花色式樣,家裏給衛平預備鞋子襪子,都是要耐磨耐穿厚實,花色反而是最不計較的,真有這個功夫,不如多做些。

    師家是文人,哪裏知道這些,一想果然如此,天天操練可不比尋常人穿襪子要費得多,把預備好的藍綢鴉青緞子都收起來,專給衛平做了二十雙布襪子,又做了一雙露指手套,方便他冬日裏拉弓,趁著衛家給衛平送年貨的時候一並捎了去。

    等到年裏互贈春盤椒柏酒時,衛平從清江寄了迴禮來,裏頭有一對兒梅蕊簪子是給師家姑娘的,梅蕊根根分明,裏頭嵌著兩塊燒紅寶石,一枝是梅花盛開,一枝是含苞欲放,做得極其精巧,包在一塊紅絨布裏,算是謝過師清如做的襪子。

    秦昭一看便知是在私貨集市上買的,衛平那兒知道買越鳥帶迴京來逗衛善高興,這會兒哄起沒過門的媳婦,倒更有一手了。

    衛善趕緊叫沉香挑了一個好看的匣子來,嘴裏還埋怨:“簪子都買了,份量這麽足,怎麽也不配個好看的匣子。”

    秦昭一聽便笑:“這些東西都是私貨,卷在毛氈裏帶出來的,哪裏還顧得要盒子,這一對兒便是南邊的禦造物了。”

    能工巧匠一多半兒都被帶走了,原來這些精細的東西就都設在吳地,工匠除了拿俸銀,還要發外財,走私貨的商人,先是收東西,跟著又出原料,反正一樣也是做,兩樣也是做,有了原料不怕被查出來貪了工料,賺的還是手藝錢。

    衛善一聽,心頭微動:“沒有兩邊朝廷的支撐,哪一個敢做這樣的生意?是不是上頭有人?”

    “自然有人,還是最大的那一個。”秦昭半是好笑,一麵說一麵搖頭,從皇帝到宰相都在做生意:“是江寧王乳母的兒子,那一片的私貨都捏在他手裏,裴宰相要爭還爭不過他。”最大的油水流進了江寧王的口袋裏。

    衛善就算知道私貨生意兩邊都有沾,也絕想不到南邊頭號私貨販子竟會是江寧王,一時怔住:“他手裏總還有吳地江浙,難道就窮成這個樣子?”

    上行下效,空子隻會越鑽越多,怪不得就連厲振南都有個貪財的名聲,若不是上輩子大業關上門來也有這麽一攤子事,江寧王怎麽能在吳地盤踞這麽久。

    “那該提醒大哥萬不能攪到這麽一池子水裏去。”衛善一下子提起心來,看向秦昭時,秦昭苦笑:“早已經攪在裏頭了。”

    秦顯在時兩邊就已經有了生意來往,那一片的官員上貢是最多的,百來年都是這麽辦,要除積弊絕非一朝一夕,好在他被調任,子厚又是新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些官員吃了多少年,早就把胃口撐大了,要收手不是這麽容易的事。

    說著拍一拍衛善的肩:“官字上下兩張口,要是把這口封了也就當不成官了。”

    衛善緊緊皺眉,可辦過一迴事,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連趙家都能在濟民所裏發一小筆陳米財,更別說是旁的地方了:“那要是捉他的錯處呢?”

    “不會,一日不打下吳地就不會。”自己手上的兵丁人脈都留給了衛平,正元帝既抱著挑唆的心思,也有用情麵壓人的意思,換成別個,哪能這麽順順當當的就從秦昭手裏接下兵權。

    放手這幾年的經營,換迴後頭幾年安定的日子,這筆帳都不必算。

    衛善湊過去看秦昭寫的悼詞,兩人沒有認真談起過秦顯的死,就跟正元帝一樣,本來心裏就有八分好處,人都沒了,這八分就成了十分。

    秦昭不光寫了悼詞,還修了一本文選,把東宮學士修過那些典籍都算在秦顯頭上,再把這些年來他上的奏折,專注於民生社稷的那些都特意挑出來,要把這本書刊印成集。這一部書打算二月裏周年的時候獻給正元帝。

    “這書送上去,姑姑又要傷心了。”衛善翻動書頁,一聲輕歎,可正元帝必然是高興的,若不是秦顯實在太年輕了,朝上早已經為他著書立傳了。

    秦昭要預備二月秦顯的周年祭,還要交接手上禮部的差事,更要在離京之前把該交際打點應酬的都辦完,兩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沉香挑了一個隻檀香匣子,把紅絨布包的金簪擱進去,衛善特意請了師家姑娘到王府來,擺上兩碟牡丹三色餅,兩人飲一壺清茶。

    婚期將近,她本不該出來,可既是衛善相請,師夫人替女兒保駕,護著她出來,衛善把那個匣子往她麵前一推,下巴一翹,笑盈盈道:“喏,這是還禮。”

    師清如的臉立時紅起來,她盯著那隻匣子,就是不好意思伸手,心裏又感激衛善,成天兒在家裏聽母親念叨她這是命好,若是碰上那專愛掐尖的,哪能婚前就替他們牽線。

    心口怦怦直跳,難得害起羞來,便是宮中千秋宴那一日,她也沒臉紅,論起親事半點兒不羞。衛敬容喜歡她大方不拘泥,若是尋常侯爵怕要挑剔師家女的禮數,可衛家卻非得這樣一個人才好,若似旁文臣女兒,見人說話繞上七八道彎,那可怎麽主持中饋。

    衛善心裏有些打鼓,不知道哥哥會不會喜歡師家姑娘,姑姑給他去了信,衛善也寫了信過去,上輩子哥哥沒能成婚,到底如何,她沒命知道。

    可既然兩邊有來有往,那便開了一個好頭,從此若能夫妻和睦,也算是放下了一樁心事,衛善伸手替她打了匣子,師清如揭開紅布,才剛看見簪頭就止不住羞意,把那對釵又包起來,心裏悄悄盤算,等到大婚之後第二日戴上。

    衛平從清江趕迴來成婚,特意上奏折提前,要迴來素服烏紗拜祭太子,秦昭那本《文選》呈到正元帝的案頭,他久久都未說話,秦顯寫的那些信字,隻言片語都被他收在箱中,記在心裏。

    二月周年祭之後,三月初便是衛平大婚,兩樁事在辦,往晉地去的船隻也早早離了港口,七八隻船滿載了箱籠的船隻離了岸,吳三隨船押運家私先去晉地。

    家裏陡然空了一半,等到衛平和師清如兩個成婚五日之後,就在港口餞別,送他們登船往清江去,秦昭和衛善也要三日後坐船去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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