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著碎冰行過長安街, 晉王府巷子裏五六個下人正披著油衣在掃雪, 車還沒行到府門前, 早有小太監一溜小跑去報, 待車駛進巷口, 兩邊便站了人等著迎接。

    馬車前停在府門前許久, 車裏都沒人出來, 下人探了腦袋去看,車簾子一動不動,車裏也沒聲響, 一個個麵麵相覷,管事看著小福子,衝他打了個手勢。

    王妃雖才進門一月有餘, 可府中人人都知晉王對王妃寵愛有加, 上車下馬俱不用別人伸手,從來都是自己親手去扶, 這會兒人還在車裏不出來, 也沒人敢去掀簾子, 隻有小福子在車簾邊迴稟一聲:“王爺, 已經到了。”

    秦昭在車裏低低應了一聲, 衛善從他懷裏抬起臉來,手還摟著他的腰, 方才哭過,眼睛紅紅的, 她戴了一付白兔毛的暖耳, 麵頰被白毛襯得越發晶瑩,額間一點化鈿,秦昭越是看她,越是心軟,自己又何嚐不是看她一眼便化成春水。

    兩人四目相對,最後是衛善吸吸鼻子,知道他一定是要去的,抬手揉揉眼睛,伸出和來小手指頭翹起來:“咱們拉勾。”

    至於到底允諾什麽,都不必宣之於口,秦昭伸出手來,大掌包裹住她的手,吻在額間花鈿上:“不必拉勾,我心裏明白。”

    抱著她搖晃兩下,馬車穩穩不動,倒是傳出些花簪步搖的細碎聲響,小福子一聽在心裏嗞牙,和小順子兩個互看一眼,這會兒打擾總不太好,可若是一聲不出,大家都站在門前,雪落得滿肩都是,也不知道爺甚時候完事。

    一眾人都尷尬站著,秦昭掀開簾子跳下車去,跟著伸手抱下衛善,小福子這才探頭張望,看見裏頭幹幹淨淨,鋪的氈子軟毯整整齊齊,半點痕跡也沒有,鬆一口氣。

    秦昭握了衛善的手,吩咐管事道:“把藤花閣打開收拾幹淨,鋪上錦帳絨毯,再去暖房挑幾盆花,支個爐子燙酒,我和王妃要去賞雪。”

    藤花閣建在池邊上,原來那株百年紫藤樹下隻搭了個涼亭,秦昭把亭改成屋,支起架子下在底下塔起一間竹屋,屋頂的竹子春日裏就拆了去,藤花從屋頂垂落,這原是春天賞玩的景致,這會兒雪落得這樣厚,池子都結了凍。

    管事聽了吩咐也不能勸,小福子跟著去辦,在屋裏鋪了三層厚絨毯子,專挑青綠色織了流雲曲水錦花著錦的鋪在地上,再把無窗的一麵也都掛上毯子,燒起炭盆,設上十二扇子的花卉大屏風,屋裏擺滿了盆花,小福子還差人搬了一個淺缸來,裏頭一金一銀兩條錦鯉。

    關上門屋中便春意融融,衛善隻著單衣枕著秦昭的胳膊躺在軟毯上,知道這是他將要走了,故意逗自己高興的,秦昭指著竹屋頂對她輕笑:“春日裏藤花開的時候,我怕不能陪你賞花,今日提前補上。”

    兩人成婚才兩個月,太後喪事裏不曾真的親近過,此時離情乍起,聽見這話心裏一層層泛起漣漪,衛善撐起一邊胳膊側身看向秦昭,伸出一隻手來,抽出發間簪的那顆明珠簪子。

    秦昭見她側身望著自己,已然目不轉睛,待看她把頭發拆去半邊,倏地抽了一口氣,立時就要傾身上來摟住她,被衛善輕按住肩。

    衛善玉白麵頰兩抹暈紅,又羞又要去看他的眼睛,白日裏很有些羞意,兩人親密總先飲酒,這會兒酒還在爐子上溫著,一口未飲已經情動。

    瑪瑙扣子一解,烏發全撒在肩頭,羅衫退到胳膊上,露出雪藕似的一段胳膊,秦昭一隻手搭額前,一條腿曲起來,看她含羞帶怯輕解羅衫,吸了幾口氣才方生生忍住不反撲上去。

    衛善半邊身體壓在他身上,手指伸手衣裳裏去,學著那畫冊上的樣子,才剛撫弄一下,就被秦昭欺身壓住,烏發纏在一處,上下一吻,屋裏便隻聽見細細碎碎的喘息聲,一時雲龍破水,花潮暖洞,身子緊緊膠著,從毯子這一頭,滾動那一頭,秦昭一腳碰翻了花枝。

    毯邊繞著擺了一圈花芍藥,在暖房裏熏了十幾日,紅瓣芍藥花苞綻開,露出裏頭嫩色的花心來,輕輕一碰便落了一地的花蕊。

    衛善肩上沾著花粉,身上落了芍藥花瓣,根本無暇用手去拂,緊緊攀著他的腰背,口裏嚶嚶出聲,又像討饒又像撒嬌,連著叫了七八聲的二哥。

    秦昭成婚之前還想讓她改口,此時聽見她這樣叫,身上除開一地,無有一處不酥麻的,喉嚨口悶悶出聲,一時停住,手掌撐在毯上,腰間暫緩使力,背上細密密的沁出汗珠。

    他突然停住不動,身下的人兒半眯著張開眼睛,粉唇早已經吮得殷紅,迷迷蒙蒙又喊一聲二哥,身子不住輕輕顫抖,麵上紅暈未去,才剛歇得一刻,就又被頂著拱起腰肢。

    自午到晚,典膳所送了膳桌來,裏頭不叫人,沉香小順子幾個就隻能在茶房等著,就見天色越來越晚,竹屋裏連燈都不點,一桌子菜也早就涼了,素箏沉香哪一個都不敢去拍門,眼睛看著小福子,小福子把頭一縮,咽了口唾沫:“你們別看我,我可不敢。”

    沉香紅了麵頰:“再怎麽,也得進去添些炭。”雪停時比下雪更冷些,這麽個燒法,紅螺炭早就該燒完了,可誰也不敢叫門,隻能幹等著,一直等到竹屋有光,這才鬆一口。

    秦昭點亮了燈火,衛善裹在黑狐毛的鬥蓬裏,隻露出一張臉來,嘴唇麵頰都似抹了胭脂,身上未著寸縷,緊緊裹著,嬌聲問他:“找著了沒有?”

    紗衣抹胸小鞋褻褲都不知扔在哪兒,最後一隻鞋子掛在了花枝上,秦昭赤著上身伸手摘下,替她把鞋子穿好,兩人胡鬧許久,藤花塢中似另一個天地,貼著睡到天昏地暗,從他記事起,就沒有過這樣放肆的日子。

    秦昭說要開飯,典膳就是深更半夜也得做好,何況此時才剛掌燈時分,素箏冰蟾進來添了炭,太監把膳桌搬到窗邊。

    秦昭餓得很了,衛善卻一點都不覺得餓,挑了半日撿出一塊花糕來小口吃著,隻覺得身上每一塊骨頭都是酥的,腰上又酸又軟,坐都坐不直,隻能挨在他懷裏,頭往後仰靠在肩膀上,看著他吃東西,抬頭吻他的下巴。

    秦昭低頭看她,把她圈得更緊,兩人隔著盆花膳桌去看外邊的雪景,天上綴滿了星星,秦昭忽地歎息一聲,他說的膽怯怕死都是真話,心裏裝著她就突然膽小起來,恨不能從此一輩子平平順順,安然到老,握著手親上一口:“咱們晚兩年再去封地,往後天天過這樣的日子。”

    秦昭年後就要去清江,年前宮裏宮外還有許多飲宴,太子在東宮連擺了三迴慶功宴,把秦昭請為首賓,謝他在出征時暫代政務。

    帖子送到晉王府,衛善接過一看就覺出不同來,太子請宴從來都是當是家宴,這一迴卻正正經經把秦昭列為首賓,請的俱是東宮屬臣幕僚,帖子還寫得極為鄭重,隨帖送來的還有兩盒東宮親造的點心和兩瓶淺綠琉璃餅子盛的熏蒸茉莉花露。

    送帖子的倒是熟人小祿子,將要新年,宮裏太監宮人都穿了新衣,小祿子是貼身跟著秦顯的人,打扮得更是體麵,腰帶袍子都是新的,麵上笑盈盈的。

    太子妃自那日花宴之後就著了風寒,一直在殿中養病,衛善還去瞧過兩迴,總不見她好,正值一年最忙碌的時候,東宮無人理事,按序排位輪到了薑碧微。

    她這一迴未再推辭,伸手接過宮務,除了分送年禮,打賞宮人太監,辦的第一樁事就是宴請東宮學士。收羅這批人的時候,秦昭隻能說是替東宮修書的,傳書後世以顯太子之德。

    時候一久,秦顯才覺出這些學十一的好處來,每遇到事,袁禮賢胡成玉兩個,雖也替他拿主意,卻總要各方顧忌,給他的答複也總是模棱兩可,自己不擔幹係。

    東宮學士卻不相同,凡有相問,便各陳利弊,每日一會討論朝中政事,正元帝凡有問的,秦顯總能一一細陳,把弟弟們都比了下去,他原來隻在武功上有建樹,如今在政事上也有見地,正元帝心中大悅,連著嘉賞稱讚了許多次。

    新年將至,這些學士不能不請,秦顯骨子裏是重武輕文的,碧微把這話一提,跟著又道:“殿下譬如犒賞三軍,才能鼓舞士氣。晉王盡心盡力替殿下辦事,殿下雖與晉王公主有兄長之誼,卻也不能輕忽心意。”

    這許多年還是頭迴下這樣正式的帖子,晉王府得著了,東宮學士們都住在長安坊一帶,跟翰林學士住在一起,選為東宮的屬官,還從來沒有這麽風光過,人人得著兩盒打著東宮禦印的點心,兩甕兒玉泉酒。

    衛善捏著帖子便笑:“大哥倒細心起來了,還知道我愛茉莉花露。”

    小祿子腦袋一點:“是良娣娘娘一手辦的,前日裏請的是袁相胡相,禮也是我去送的,袁相那兒是兩花甕的醋筍,胡相那兒是兩團茶餅,這些事兒良娣都打聽得清楚著呢。”

    晉王府中也要請宴,幾個跟著秦昭副帥參將都要請到府中吃酒,隻這規格不比東宮,餘下的年禮也早早就備下來,衛善也是一樣跟管事長史打聽各人愛吃什麽,有什麽喜好,家裏可有夫人女兒,細翻過大婚時各家增的禮,再把要送的東西列在單子上。

    她看看禮單帖子,笑著點點頭:“知道了,替我多謝大哥,二哥必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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