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善才要拿自己做的那隻荷包給姑姑看, 衛敬容總叫她要待秦昭好些, 往後出嫁了也不能任性淘氣, 秦昭處處都想著她, 事事都給她體麵, 她就該越加敬重他, 可不能嫁了人還拿他當二哥, 把自己當小妹似的撒嬌。

    衛敬容還教她做鞋子衣裳,原來是給哥哥做的,如今是給丈夫做, 意頭不一樣,她已經裁了細葛布,預備給秦昭做貼身的衣裳, 可這又被姑姑說了兩句, 就算是給丈夫做,此時也該做外袍, 哪能還沒過門就做起貼身的褻衣來。

    還有半年就要嫁人, 衛敬容看著侄女總覺得還小, 對她就越發嚴厲, 在京中且還罷了, 若是往後去了藩地,顧不著她可怎麽辦。

    衛善這才把做好的荷包給她看, 叫她知道,自己也是用了心的, 再說二哥才不會跟她計較這些的, 上迴來信還讓她慢慢做,別紮著手,那一對兒鴛鴦枕頭,有一塊已經繡了大半了。

    衛敬容忽地這樣說,衛善眨眨眼,有些不明白,手裏捏著那隻荷包呆望著衛敬容:“姑姑怎麽忽然說這話?”

    除了秦昱,她跟哪一個哥哥都是親近的,秦顯秦昭從小都看著她長大,上輩子是姑姑想把她嫁給太子,往後要當皇後,一舉一動為天下表率,不能叫人挑出錯來,這才板板正正規規矩矩,反而遠了哥哥們。

    這輩子都已經和二哥定親了,姑姑也沒再說過要她規矩的話,突然開口,必是事出有因的,她一問,就見衛敬容眉間一蹙又很快鬆了下來,麵上帶笑:“哪裏是忽然說的,這還有多少日子,數著是多,一晃就過去了。”

    衛善將信將疑,想到自己確還沒繡完枕頭套,點了點頭:“那也好,趁著二哥迴來之前,我先把一隻枕套給做完,等他迴來好給他看。”

    衛敬容叫她氣得笑了起來:“這也是能拿出來給人看的?你再不許把這個拿出來。”是該趕緊找個尚宮教導她這些事了,甄氏身邊那一個也得再換個老道的,原來是怕她麵嫩,派一個老道的反把她壓製住了,這才挑了個脾氣性子都順和的,這麽看著,這個孩子規矩是正的,卻多有不開竅的地方,還得慢慢再教。

    在衛敬容跟前提出這話的是徐淑妃,她帶著秦晏來給衛敬容請安,兩個孩子一個已經會爬上兩步,一個才剛剛能坐,挨在一起咿咿呀呀說個不休,一個說兩句,另一個還能應一聲,倒像兩人正在交談,殿中全是孩子的笑聲。

    衛敬容手裏拿著軟布老虎逗秦晏玩,徐淑妃幾迴張口又都咽下不說,還是衛敬容看了她一眼:“我們姐妹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徐淑妃低頭笑起來:“我實是張不開這個口。”

    她一說,衛敬容便笑起來:“還是你弟弟的事兒?我已經派人送過信了,總不會虧著他就是。”徐淑妃的弟弟徐文清去歲秋闈沒能中進士,如今選官還有一半不是從科舉中取士,徐淑妃既然貴為四妃,她的姓氏也列在《氏族錄》中。

    徐家既然在冊就能選官,選一個縣令不是難事,不過是看離得京城近些還是遠些罷了,衛敬容說了這句,徐淑妃趕緊搖頭:“已經煩著娘娘,我是再開不出旁的口來了。”

    跟著便把衛善常去東宮,與太子來往過密的事說了:“原是太子妃來跟我討主意,她覺得不妥當也在規矩之中,公主年紀大了,就算太子看她還是小妹,旁人可不這麽想,何況原來又過別的思量。”

    衛敬容看這兩個孩子都是親生,看他們來往隻有高興的,卻不曾想到這一節,隔得一會點一點頭:“她說的確在情理中,隻太多心了些,就是當著我的麵說,我也隻有稱讚她的。”

    秦顯和衛善從小一處長大,兩人之間從未生過一點私情,可衛敬容確是想把過兩人配成婚姻,宮裏有些流言也是尋常,太子妃所慮的是丈夫和妹妹的清名,卻又怕婆婆一意迴護,這才到徐淑妃跟前去說。

    自己心底無私,卻管不住旁人心底有私,看得多了說得多了,再打幾場眉眼官司,怕不當真礙了善兒的名聲,昭兒不會多想,旁人又怎麽看她。

    衛敬容心裏雖歎,也立即讓結香賞下緞子香料到芙蓉閣去,稱讚這個兒媳婦賢惠,又對徐淑妃道:“當日你說她規矩,果然是講規矩的。”

    挑太子妃時,先是尚宮們看,跟著是妃嬪們一道相看品評,甄氏和蘇氏兩個不分伯仲,是正元帝一支禦筆分出了上下。

    徐淑妃笑一笑:“娘娘好氣度,這事已經許多日子了,連我都張不出這個口來,怕公主麵嫩,聽見了反要羞惱,也不知道是壞了姑嫂情分,還是壞了妯娌情分了。”

    衛敬容立即搖頭:“善兒這點兒心胸還是有的,我來跟她說就是了,原是我的疏忽了,隻想著他們一處長大的情份。”

    這才把衛善叫來,跟她說了這一句,待看見她繡的那個荷包,她自己都不擅針線,更別說教善兒了,看著倒覺得不錯:“昭兒喜歡素色,這個倒能配他的衣裳,可這兩片葉子又是什麽意思?”

    活計下了功夫,可圖案既不是竹葉楓葉也不是芭蕉柳葉,倒像隨手畫上去的,除了能看出來是兩片葉子,旁的什麽意思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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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善微紅了麵頰,伸手抽過荷包,依舊藏在袖兜裏:“二哥知道就成了。”

    算著日子還有兩天,急巴巴的迴去繡枕頭套,緊趕慢趕,還是沒能把這枕頭套繡完,差一片荷葉沒繡好,兩隻鴛鴦倒是活靈活現的,一隻正在拍翅,另一隻把頭埋在這一隻的翅膀下麵。

    秦昭兩日之後按時抵京,他是坐船迴來的,到了港口不迴皇城,直往離宮而來,他先拜正元帝,跟著才來紫雲殿中拜見衛敬容。

    衛善一早就起來了,昨兒一天銅熏籠就沒停過,素箏和冰蟾兩個替她熏了五六件衣裳,有她愛穿的銀紅桃紅,也有秦昭喜歡的湖色青色。

    梳了頭發簪上釵環,依舊還沒選定穿哪一件衣裳,沉香和落瓊兩個說桃紅色的那件好,素箏冰蟾兩個說湖色的那件好。

    見麵就是喜事,該穿紅的,可晉王最愛素淡顏色,就該穿湖色,衛善被她們幾個攪的沒了主意,半晌一跺腳,還是穿了秦昭送她的那一件,銀紗上衫桃紅紗裙,早早就去了紫雲殿,乖乖坐在衛敬容身邊,等他過來。

    正元帝對秦昭自然是百般嘉獎,秦昭把賜婚當作獎賞,正元帝也依舊賜了大批金銀給他,看在他立在那兒心不在焉的樣子,笑罵了一聲:“去罷去罷,趕緊到後頭去給你母親請安。”跟著又笑起來,一麵說一麵點頭:“你也一年沒見過你妹妹了,女大十八變。”

    秦昭心口一熱,臉上跟著就笑了起來,這般笑意至真至誠,正元帝擺擺手,讓他趕緊去,看著秦昭走出殿門,還對王忠說了一聲:“都說兒大不由娘,倒是真話。”

    王忠抱著拂塵,躬身點頭,正元帝還道:“得啦,等到成親的時候也賞你一壺酒。”他一句還未說完,王忠就已經跪下謝恩,正元帝笑了兩聲:“你要不是無根之人,如今也能享享兒孫福了。”

    秦昭急從迴廊上來,大步往紫雲殿去,知道善兒必在等他,已經大半年未見,也不知道她長高長大了沒有,心裏想著,腳下步子越發加快,恨不得能小跑起來,山間陰涼,他又少出汗,這會兒手掌心竟是濕的。

    衛善等得片刻,早已經坐不住了,恨不得能到殿門邊卻等他,可殿中還坐著衛敬容和太子妃,她腳尖一動,衛敬容便看她一眼,衛善這才收迴腳尖,咬住嘴唇,眼睛盯著門坎,有一點響動都不放過。

    待秦昭一進殿門,衛善倏地立了起來,才邁出去一步,叫了一聲二哥,又立即坐下,偷眼去看衛敬容,看見姑姑衝她皺眉,趕緊撫了撫裙子,原來當兄妹時她早早就能出去迎了,如今將要成婚,反而不能說不能動。

    一聲二哥由耳入心,秦昭眉眼都笑得彎起來:“善兒。”

    他腳步才剛邁進殿門,眼睛裏除了衛善便誰也看不見,他一路過來,風塵仆仆,在船上洗漱過,騎了馬來也是衣擺沾灰,可直到這會兒才想起來。

    兩個人一坐一立笑得喜意團團,衛敬容咳嗽一聲,秦昭這才收迴目光,趕緊下拜給衛敬容行禮,見她眼中含笑,知道她並無怪罪之意,跟著又對太子妃行禮:“見過嫂嫂。”

    太子妃在掖庭初選時就已經聽說過晉王俊秀非凡,是諸皇子中生得最好的一個,她已經見過秦昱,男生女相粉麵紅唇,還當秦昭也是這一流的人物,誰知秦昭劍眉薄唇,笑起來譬如春冰乍破,果然對得起“非凡”這兩個字了。

    她立起來斂袂還禮,再抬頭時就見秦昭的眼睛又盯在衛善身上,兩個人你對著我笑,我對著你笑,眼睛裏再沒旁的,見過秦昭,方知那些傳進耳中的流言全無頭緒,這樣一對壁人,衛善哪裏還會有別的心思。

    秦昭先笑完了,問衛敬容的身子如何,又給弟弟妹妹們預備了見麵禮,跟著才問衛善:“善兒的繡活做好了沒有?紮沒紮著手指頭?”

    要是做好了,就趕緊討她迴家,再有一年,那鴛鴦枕頭也就能用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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