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顯大婚之前, 被禮部的官員拘在麟德殿中學習各樣禮儀, 接連學了幾日, 他便沒了耐性, 趁著去丹鳳宮看小如意的時候把衛善扯到一邊。

    衛善一看他吞吞吐吐不好意思開口的模樣就翻眼兒瞪他:“姑姑這兒忙著呢, 你可不許添亂, 也不許給薑姐姐添亂!”

    秦顯被她戳破心思, 她這麽早就避出宮去,他又不能明晃晃往薑家去,也不知道她在外頭過得慣不慣, 吃的用的可有哪樣不順心,恨不得派小祿子去瞧瞧,可小祿子太紮眼, 一瞧就知道是他派過去的。

    秦顯人高馬大, 衛善雖長高了,又穿了一雙高底鞋子, 依舊不到他胸膛, 可他被衛善瞪一眼, 氣勢便弱下去, 哀聲歎氣:“我知道, 我就是想借小順子用一用。”

    他有許多東西想送去薑家,打著衛善的旗號, 她們二人交好,是闔宮都知道的事, 借她的名頭送東西, 那便好得多。

    衛善抿緊了嘴唇,聽見裏頭姑姑和淑妃正在逗如意,說她眼仁這麽黑這麽亮,長大了必是個明眸皓齒的美人兒,偏秦昰在裏頭打岔:“可妹妹還沒牙呢。”

    惹得一屋子的宮嬪都笑起來,秦顯站在廊下進不得退不得,衛善想甩袖便走的,可身子一側又心軟了,看他一眼:“行罷,我把小順子借給你就是了,你可不許叫姑姑和姐姐都為難。”

    碧微都已經避了出去,再給她惹出事端來,也沒人把帳記在秦顯的頭上,都隻會說是她的不好,衛善想到前世,宮中內外可不就是這麽傳言的,那會兒碧微的日子必要現在難過百倍。

    這麽一想又覺得她難過一多半兒都是因著自己犯傻想嫁給秦顯,如今看看隻覺得上輩子耳朵眼睛聾了瞎了,放著二哥在眼前,竟然還想要嫁給秦顯。

    這會兒是半點都想不來當年是怎麽思量的,碧微經逢大難還能不計前嫌把她從楊家撈出來,這麽一想,心就更軟,歎一聲道:“姐姐極苦,你替她多想想。”

    秦顯搓搓手,聽見衛善答應了,拍一拍她的頭:“知道了,你倒操心這些。”想說不防操心操心她自己的婚事,到底不好打趣妹妹,隻衝她點頭:“你幫我大忙,我也會幫你,善兒放心,大哥必不會虧了你的。”

    衛善一聽,立時想起秦昭來,不由得麵上發紅,氣得打了秦顯一下,又不敢把事兒鬧大,衝他又瞪眼睛又跺腳,氣得返身便進了殿內,讓沉香吩咐小順子把東西送到薑家去。又特意送了信,說實在難走脫,等迴衛家的時候再去看她。

    小順子遵照吩咐把東西送去了,迴來便衝著沉香乍舌頭,裏頭彩緞首飾不必說,還有十八盆山茶海棠,都是從宮裏暖房搬出來的,小順子嘖一聲:“姐姐是沒瞧見,那東西多的,小祿子還跟說這差事,常辦常有。”

    沉香手指頭戳他一下:“閉緊你的嘴,裏裏外外的人問,你且得說是公主送的,都已經把事攬上了,哪能隻得一半好。”

    小順子是常在外頭走的,趕緊點頭:“這好差事往後還交給我,風風光光出去一迴,還有得著厚賞。”薑家姑娘倒是大方,一給就是一把小梅花小海棠的銀錁子。

    沉香氣得擰他一下:“你就當自己是瞎子聾子,多的一句話都不許說,給公主惹了事兒,看我打不打你。”小順子趕緊拱手作揖,笑嘻嘻退出去,把碧微捎帶給衛善的東西留給沉香,沉香捧著盒兒進屋:“這事兒公主便不該管。”

    管得好那是人情,管得不好可不叫人說嘴,到底太子妃才是正經姑嫂,此時她還沒進宮來,進了宮難免要聽這些風言風語的,到時心裏怎不難受。

    沉香跟著衛善這許多日子,又出過一趟遠門,漲了見識:“袁相胡相都是立推正統的……”後頭的話不再說,若是太子妃有子,等到秦顯當皇帝了,她的兒子就是皇太子,一杆子往後支二十年,都已經是近在眼前的事,到時秦昰秦晏不過是親王。

    衛善正在給林先生寫信,問他當年那批舊人,可招攬迴來了,咬著玉頭竹杆計算這些舊人能迴來多少,縱有十之一二也是好的。

    林先生作《大業英雄誌》並不是專為了拍馬,他肯搬離龍王山,在衛王廟前開了一間小茶寮,請了說書先生,輪番說衛王的這段故事,是為了把當年那些舊人再引迴業州來。

    《大業英雄誌》傳得越遠越廣,能聽見的人就越多,寫到衛王這一段,有些舊事是旁人不知的,林先生把這些戲言嵌在書中,隻要聽見,活著的還有心迴來的,自然就會迴來。

    衛善不明白他說的舊人,除了軍隊還能有些什麽人,當年衛家的兵丁都被正元帝收編,譬如薑家和周師良的人馬,也都一樣打散了,分派到各地去,這些人便是心裏想著衛家,終究也難成勢,也更別說什麽一唿百應的話了。

    她正出神,冷不丁聽見沉香這麽一句,抬頭便道:“沉香都能有這番見識了,我心裏有數。”若連這點忙都不幫,那還說什麽要報活命之恩,確是無人知道無人計較,可她心裏明白,絕不能當作不知。

    沉香知道公主就是個倔強性子,既說了這話,便是心裏已經思量過,便不再開口,替她把茶滿上,又問業州送來的新婚賀禮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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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大婚,前朝後宮一派歡欣,偏是此時有戰報傳來,大賀氏內亂,烏羅部族被鐵利部趕出了漢人城池鹽湖,趁亂攻進勿州,想搶些鹽鐵糧食,勿州離業州之間隔著平州遼州和建安府。

    魏寬進言再用賀明達,賀明達離開勿州更近,可賀明達是正元帝留給兒子加恩用的,聽見便開口駁了,反把衛敬堯調派過去:“他也歇得夠了,正好動一動筋骨。”

    衛敬容聽見弟弟又往前線去,哪有不牽掛的,京城雪化霜融,可那兒卻還是凍土,衛善嘴上寬慰她,心裏也跟著犯疑,上輩子打這仗的是魏寬,魏寬斷了一隻手,還把人趕出勿州不說,還一直趕到了山北部,也就因著他這樣悍勇,大賀氏這才誠心講和,終正元帝一朝都未再進犯。

    戰報八百裏加急送上來,親蠶禮那一天,衛敬堯打了一個勝仗,把這些騎兵遊擊趕出了勿州,烏羅部族的殘兵分成兩股,一股往草原逃躥,一股往新羅去,這批人就是惡狼,既無吃又無喝,那兒雖然貧瘠,可總比冰雪未化的草原要好。

    高麗國君送來的求援書,到底是不是派軍救援高麗,朝上分成兩派,一派不願意插手,高麗國兩邊都想討好,一邊給大業進貢,一邊又還把自己當作大夏舊臣,乃是首鼠兩端的反複小人,此時大夏鞭長莫及,求江寧王是怎麽也求不來了,恨不得能親身過來拜見正元帝。

    一派的意思便是此時救援,但也要讓高麗傷筋動骨,免得還想對大夏臣服,既要救援,便斷了和大夏的聯係,也別妄想再娶大夏江寧王的女兒,兩邊結親。

    太子大婚是大事,救援高麗反成了小事,到了二月二十八這一天,中門大開,太子妃乘金路進來,告拜天地,送入東宮。

    宮中處處宴飲,小順子的差事又來了,這迴是一隻長匣之中兩股金釵,衛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不知,小順子跑了一趟,這迴卻沒東西帶迴來。

    衛善這才鬆一口氣,若是帶了些什麽迴禮,小順子要怎麽這時候進東宮,把東西送到秦顯手裏,也不知道今日碧微還睡不睡得著。

    她翻出一壇子合花歡浸酒來,還是當日碧微親手晾曬浸泡的,讓小順子再跑一趟,帶了兩盒金乳酥荷花酥去,灑上一小壇合花歡酒,讓她飲後能安眠。

    沉香捧了盒子進來,是從清江送來的,還是那隻桃花雪洞的小罐子,裏頭盛的卻不是醋了,裏頭裝著滿滿的金絲阿膠蜜棗子,衛善將要入宴,嘴上塗了胭脂,拿手指尖沾了一點嚐嚐,依舊還是沒信來,也不知道他明白了沒有。

    東宮苑裏處處張燈結彩,新人進門,飲過合巹酒,結過同心結,從此宮中便有了太子妃。再隔兩月那幾位良媛承徽昭訓也都要跟著進門了,連齊王身邊都添了一位良娣一位良媛,都等著辦喜事。

    衛敬容還在月子裏,也穿上皇後冠服出來了,行禮的時候很說了些勉勵的話,私底下又賞了一對兒合色葫蘆的荷包,一人一隻,一麵是紅一麵綠,繡的百子石榴,太子妃夜裏便把那香囊掛在帳中,第二日衛敬容又賞了一對兒金玉如意,珊瑚寶樹,樣樣都是吉祥花色,盼她早日能為皇室開枝散葉。

    甄氏是她挑出來的,徐淑妃也讚脾性溫柔,行事大方,雖是新婦,舉止言行無一不妥,娘娘庶母們賞賜東西給她,她也各各都有迴禮,隻衛敬容得了她親手做的一對鞋子,還給衛善繡了一個荷包。

    秦顯倒瞧不出歡喜來,雖是新婚,也是請了安就去了紫宸殿議政,走的時候連頭都沒迴,衛敬容伸伸手,把甄氏拉到身邊,告訴她宮裏哪個時辰請安,哪個時辰歇息,她要是有什麽不懂的,就多往丹鳳宮來走動。

    衛善坐在一側,心裏有些煩惱,上輩子沒經的事兒,這輩子都給碰上了,送了一對兒白玉環給甄氏,熱鬧還沒完,前頭就送了戰報來,衛敬堯大勝,可卻跌馬來,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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