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衛善說要拿刀, 魏人傑立馬樂起來, 他帶出的刀到如今還沒用武之地, 應得格外響亮, 哪知道衛善下一句便是吩咐沉香:“你去看看那個縣令夫人醒了沒有, 要是沒醒, 就想法子讓她醒過來。”

    沉香哪裏幹過這事兒, 青霜卻躍躍欲試,恨不得跳起來:“我去我去,我有法子叫她醒過來。”掐人中不行就踢胸口膻中穴, 青霜腳尖手指一齊動,她才剛跟上官娘子學了認穴位的本事,還從來沒有用過, 手指頭就跟魏人傑那沒出鞘的刀一樣癢癢個不住。

    沉香一把拉住了她:“你可收著些罷, 你那法兒才剛學會,若是不準可怎麽好, 一盆涼水怎麽也醒過來了, 哪用得著你。”說著自己往樓下去了。

    青霜依舊跟在她身後, 跟小尾巴似的, 嘴裏還念念叨叨:“她生得這麽肥, 醒過來打你可怎麽辦,要潑涼水也是我來潑。”

    魏人傑一聽是要去審縣令夫人, 立住不動了,還當要拿刀去辦大事, 再不濟也得唬一唬那個縣丞, 嚇唬個女人算什麽本事,何況縣令夫人那身板一看就嗓門大,萬一大叫起來,叫人知道了也太不英雄。

    衛善一看他不動了,瞪他一眼:“你去不去?”

    魏人傑磨磨蹭蹭半天,又不能真看著她自己去,衛修在審縣令,那個縣丞也不知是好是壞,吳三在審那幾個賊人,除了他也沒有旁人了,耷拉著腦袋道:“去就去。”

    衛善眼睛彎一彎,立起來整整衣衫,迴身一掃,挑了膽大些的初晴跟著,一麵走還一麵同魏人傑商量:“我看那縣令油滑得很,如今還百般狡賴,須得從那女人身上想法子,你一句話都不許說,隻要我一動,你就抽刀。”

    魏人傑百般不耐煩,打一頓的事兒偏偏要弄得這麽麻煩,他生得高壯,衛善立在他身邊隻到他肩膀,魏人傑低頭看看她,衛善頭頂上的綴珠金冠晃個不住,嘴也一開一合,轉著眼睛滿是主意,魏人傑把兩隻手背在手後,腰刀一動一動的,懶洋洋的應承:“行罷行罷。”

    衛善倒也沒發怒,她知道魏人傑就是這麽個脾氣,真等審起人來,他絕不會偷懶,幾人一下樓,才剛拐過彎,還沒進那間小屋子,就聽見屋子裏頭縣令夫人正在嚎啕,大聲唿冤。

    一聲冤枉叫得一唱三歎,半哭半鬧,裏頭沉香和青霜被她這一句給唬住了,兩人還不及反應,衛善便推門進去,麵沉如水,掃了一眼青霜:“堵住她的嘴!”

    衛善心裏暗道一聲糟糕,驛站統共就這麽丁點大的地方,她一叫冤枉,那邊提審的塗縣令便能聽見,兩邊一句話不說,隻要牢牢咬死了,這事兒便是衛善辦錯了。

    青霜劈手過去,塗夫人看著肉山也似,哪知道竟半點兒都不經嚇,眼看手刀過來,立時噤聲,小聲啜泣,拜倒了就哭,卻一句話也分辨不出來。

    衛善在桌前坐定,初晴還上了茶來,一邊是侍女捧盤,一邊是武士拿刀,衛善掀開茶蓋兒抿了一口,這才說道:“你可知道,關你是為了什麽?”

    塗夫人看著悍勇,一聽問話直打抖,,她丈夫還在抵賴,咬定自己是受了蒙騙,絕沒有做對不起天地良心的事,真有罪也是失察之罪,絕沒有欺君枉法。

    吳三審了那五個賊人,不等用刑就全數招了,其中那個打頭那個年老的,還真是太監,看著細皮嫩肉頷下無須,幾個兵丁解了他的褲子,脫下來驗明正身,確是個太監無疑。

    破宮的時候逃出來的宮人太監不計其數,幾個宮門都形同虛設,後來亂定,雖在城中搜查過,可喬裝打扮逃出京城的也不在少數。

    這個太監原來是守庫房的,見機還算快,偷了一批金銀出來,打扮成個婦人出了京,身邊跟的這兩個少年,是老太監出陣京城,躲過風聲之後買來當幹兒子的。

    手上的銀錢花光了,又無一技之長,便想起這麽一出來,這也已經不是他們頭一迴行騙了,可矯旨選妃卻還是頭一迴。

    原來隻不過假托太監年老迴鄉路過州府,說認識這位大員那位太守,說是能替人走門路,騙些金銀出來花用,後來便有人送女子托情的,官大人添上兩三個美妾,也是尋常事。

    不意叫這幾個騙子想出了新的生財之大,迴迴要做的排場,花費大得利少,長此以往,騙來的還不夠開銷,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矯旨選妃,好騙些錢財。

    挑中了淩縣,就是因為那一棵貴妃樹,此時花時未過,槐花開得落雪也似,這五個打聽了本地有這樣的傳說,租了一條大船,又置辦起行頭,私刻印章,光明正大乘船停靠。

    誰也沒想到這事兒這麽容易,原來隻想騙上三五日,不等淩縣縣令去上峰問話,把縣衙門偷個空,這幾日裏也必有城中富戶替女兒說情送禮,騙上這一票,怎麽也夠吃半年的。

    誰知道淩縣縣令姓塗,人也糊塗,看過一眼就真當他們是選妃的,原來不過是小騙,這迴卻是大肆搜刮,還真挑了幾個貌美的民人女子,等出了淩縣,就轉手遠遠賣了,若裏頭有好的,挑出來教導一番,充作宮人,一同行騙。

    這太監把實情都給說了,一句都不敢欺瞞,鋼刀架在脖子上,碰一碰就沁出血珠來,劃破一點兒皮子,就尖聲叫嚷起來,全問明白了,這塗縣令除了糊塗些,倒真沒跟他們串通。

    吳三派人送了兩張紙進來,衛善草草掃過,心裏分明知道這縣令夫婦二人必然有事瞞著,可若是沒拿住實據,倒也不好定罪,賊人已經招認,難道就輕輕放過?

    衛善本來就是來騙她的,吳三送了兩張認罪狀來,倒是正好,她裝模作樣把那兩張紙細細看過,掀動紙頁的時候,特意把那幾個紅手印拎起來給魏人傑看一看,笑盈盈道:“咱們不費功夫了,外頭已經認了。”

    魏人傑才要開口,衛善截住話頭:“已經招認了,這婦人才是主犯,也不必審問她了,把她提上京去,矯旨大罪,也不知是千刀萬刮呢,還是滿門抄斬。”

    衛善不過詐她一詐,她說得篤定,把紙一揮,把茶盞擱在桌上,人立起來,指甲撣一撣裙子,嘴裏還嘟囔兩聲:“真沒意思。”

    塗夫人縮成一個球,眼睛前晃過那張紙,確是寫了滿滿當當,又押了幾個紅手印,她哪裏知道五個賊人已經拿住了,隻當她丈夫正在受審,一聽把這罪過都推到她一個人身上,撲上來就要扯衛善的裙子。

    被青霜踩住了手,她連聲高唿冤枉,就差要抱著衛善的大腿訴冤情,衛善站定了,蹙著眉頭,滿麵是不耐煩的神氣,就差打個哈欠:“你有什麽話就早說,外頭連囚車都拉來了。”

    塗夫人抽抽噠噠把話全說了,塗縣令確是看破了,那幾樣東西裏,除了一個印章還刻得有些模樣,旁的東西都很粗劣,再說人都來了七八日了,上頭還沒公文發下來,原來信的,也不信了。

    他眼看著驛站來來往往這許多人,比公主來行館也不差什麽,這個老太監心狠手黑,什麽都敢收,塗縣令看著眼熱,一斷定他是假的,確是想要拿住他的,可想一想,又眼熱他收到的那些錢,想等他走時,在渡頭安排人截住他,把那船上的金銀一股腦的搜羅出來。

    椿齡一直立在一邊,手裏捧著一疊紙,衛善此時許她坐下,筆上沾了墨,把塗夫人說的話一個字兒不漏的全記下來。

    夫妻兩個是怎麽說的,何時說的,主意打完了,預備讓誰去截下船隻,這幾個人又怎麽處置,那幾個民人女子又當如何。

    塗夫人為了保命,也沒甚不肯說的,衛善哄她,說事兒沒辦,頂多再加上一樣罪,若是把髒水都給擔了,那就隻有殺頭了。

    塗夫人哆哆嗦嗦一個字都不敢漏,衛善打起精神反複問了幾迴,一句一句的對,問了她三遍,讓她按下手印,一式二份,一份送給吳三,一份送給衛修。

    讓衛修拿著這份證詞審問塗縣令,便是他再奸滑,也已經有鐵證,再讓吳三去把一同串通的捕快給拿下,裏頭還真沒有那個縣丞的事兒,能安心把接下來的事兒交給他辦。

    塗夫人還不知道自己受了騙,招完了便是罵丈夫,一口一個殺材,分明就是他的主意,倒要讓她被殺被刮,衛善這迴真的立起來要走,出了門就打一個哈欠,過了她睡覺的點兒,人已經發困了。

    沉香一把扶住她,眼睛亮閃閃的發光,青霜笑嘻嘻的比劃:“還是公主有主意,她人這樣壯,膽子倒隻有核桃那麽大。”

    魏人傑那把刀還是沒出鞘,可他也知道,若是今晚不詐出來,拖得長了,塗縣令知道沒有實據,更不會開口說實話,這事兒便被他逃脫了。

    他還傻愣愣跟在衛善身後,到衛善要進房門了,轉頭一看他還跟著,奇了一聲:“你還有事?”

    魏人傑抬頭一看,都已經跟在門邊,臉上一下子紅起來,夜黑月明,照得衛善麵頰瑩瑩生光,魏人傑的臉更紅了,結結巴巴,半天才道:“你們衛家人,果然都狡詐。”

    衛善這迴生氣了:“你們魏家人,果然沒頭腦!”,當著他的麵,“嘭”得一聲把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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