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續削著梨子,道:“因為,那是不屬於母妃的。”


    他抬起頭,臉上有斑駁血跡,下巴微微揚高,胡茬青青,麵容堅毅蒼白。


    她伸手抹去他臉上的血跡,血跡已經幹了,怎麽都抹不去,是敵人留在他臉上的血。


    她抹了幾下,便徒勞地放下手,看著他手裏的梨子,他削好之後,用刀子把梨子劈開兩半,把其中一半遞給她,“天氣熱,吃個梨子生津解渴。”


    她的手顫抖得更加厲害,盯著他,臉色死一般的蒼白。


    她幾乎有點分不清楚現在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她心裏很害怕,起身尋找絲竹姑姑。


    絲竹姑姑就在身後,她看著慕容桀,“王爺,太妃不愛吃梨子。”


    “吃點好,母妃火氣太盛,梨子下火,對母妃而言,是良藥。”慕容桀把剩下的一半咬了一口,梨汁飛濺,落在太妃的手背上。


    像是滾燙的火焰般,她覺得灼痛不已,忽地拿起那一半梨子用力地扔出去,“不,哀家不吃,哀家不吃!”


    她猛地站起來,灼痛地喊道:“絲竹,扶哀家進去,哀家累了。”


    絲竹姑姑上前扶著她,然後看著慕容桀,想為太妃說幾句話,但是觸及慕容桀那冰冷的眸光,她還是把話吞了迴去。


    母子分梨,母子分離啊!


    這不是王爺造成的,是太妃造成的。


    太妃走得很快,雖然是絲竹姑姑扶著她,但是最後卻變成她拉著絲竹走,仿佛身後有惡鬼在追她一般。


    進了屋中,她拿起一個茶壺,便狠狠地砸在地上,喘著粗氣,連青筋都突顯了,雙眼突出,叫絲竹姑姑看著都覺得恐怖。


    “貴太妃息怒!”絲竹姑姑哀傷地看著她,“至少,王爺還活著,是不是?您這幾日也為他的死傷心,他迴來了,不好嗎?”


    “哀家寧可他死了!”貴太妃咬牙切齒地道,“也總勝過他迴來跟哀家決裂,什麽意思?給哀家削半個梨子是什麽意思?是他不要哀家了嗎?不,不,在這之前,哀家就不要他了。”


    “太妃,何必?”絲竹姑姑落下了眼淚,“這幾天您睡也睡不著,為了王爺的事情,您也心傷難受,他活著迴來不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嗎?”


    “他死了,哀家為他傷心,這是母子情分,但是他活著迴來,便會壞了哀家的大事,哀家寧可他死了,寧可為他傷心,至少,哀家可以毫無顧忌地把心思都放在老八的身上,絲竹,你跟了哀家那麽多年,你不知道哀家心裏在想什麽嗎?”


    絲竹姑姑的淚水滾燙落下,王爺是她一手帶大的,她沒有辦法……


    她張張嘴,輕聲問道:“勝過那人,登上太後的位子,就那麽重要嗎?”


    貴太妃聽得此言,麵容大變,仿佛不相信這句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一樣,“你問哀家重要嗎?你說重要嗎?這麽多年的籌謀算計,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兩人的爭吵聲音,傳了出去。


    夜風卷起了慕容桀的衣袂,月亮躲藏在雲層裏,院子裏的風燈被吹熄,在漆黑中,他邁開腿一步步地走出去,背影蕭索。


    “王爺!”倪榮追了上來,他也聽到了貴太妃與絲竹姑姑的對話,貴太妃已經沒打算隱藏自己的心思了。


    貴太妃在窗前,看著慕容桀一步步遠去,她仿佛又看到那牽著她的手仰起頭的小男孩臉上帶著稚氣的笑容,“母妃,當我長大了,我為你在湖邊建造一間小木屋,你就能看到大湖的風光了。”


    她倏然而驚!


    這個小男孩,終究是走出了她的生命。


    有血腥味,在太妃的院子裏飄了一晚。


    翌日一早,尖叫聲劃破整個攝政王府。


    絲竹姑姑扶著貴太妃出來,槐樹下掛著一具屍體,屍體臉色白得一點血液都沒有了,舌頭被割去,就隨意地丟棄在地上。


    他脖子處有兩個傷口,正靠近血管位置,一身綢緞衣裳全都是血,他是被人放掉全身的血液失血而死。


    他就是那位道長陶德,他死前應該遭受了很大的驚嚇,死不閉眼,眼睛裏還能看出死前的驚恐。


    太妃腳下一軟,幾乎站立不穩。


    “快解下來抬出去,命人好生安葬了!”絲竹姑姑連忙吩咐道。


    太妃顫巍巍地坐在石階上,看著槐樹底下的那一灘灘已經凝固的血跡,她額頭有冷汗冒出,臉上的神色說不出是震怒還是害怕。


    “他竟對陶德下手了,是真的要跟哀家作對了”太妃開始冷笑,不斷地冷笑。


    “王爺不是坐以待斃的人。”絲竹姑姑提醒。


    “但是哀家是他的母親,他不該對哀家的人下手。”她陡然抬頭盯著絲竹姑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他不會再乖乖地聽話,哀家以為,他與哀家決裂,卻會對哀家做的事情置若罔聞,不會理會不會過問,隻加強防備,但是,他直接下手了,他已經不念與哀家的這份母子情了。”


    她忽然站起來,大步進去,“哀家不怕,哀家還有老八!”


    絲竹姑姑看著她冷硬的背影,輕輕地歎氣,怎可能讓王爺不反擊呢?你先不念母子情分,為什麽還要求王爺念?


    他隻是對陶德下手,而您是對您的親生兒子下手啊。


    子安今日起了個大早,背著藥箱便出門了。


    來到梁王府,下人進去通報,且請她吃了個早餐。


    她隨便對付了一下,下人便帶著他進去見梁王。


    梁王是剛梳洗完畢,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有美貌的姬妾在旁邊伺候。


    “夏子安參見王爺!”子安上前行禮。


    “你來了!”梁王一身的白色便服,十分清爽,束冠後更顯得豐神俊逸。


    子安微笑,“王爺看起來好很多了。


    “一直都是用你開的藥方,確實有療效,夏子安,你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梁王打發了姬妾下去,隻留下一名小廝伺候。


    那姬妾走之前,一直盯著子安看。


    子安為梁王把脈,聽心跳,因為沒有聽診器,她隻能用手觸感覺,她也打算日後弄一個聽診器,根據聽診器的原理做一個。


    “確實好多了。”子安抬起頭,“王爺,你頭部以前可有受過傷?”


    “以前?”梁王想了一下,“有,許多年前了。”


    “傷得要緊嗎?”


    “頭流了很多血,腿也斷了,昏迷了兩天才醒來。”梁王的神色顯得有些僵硬,仿佛對這段曆史不願意迴顧。


    子安猜想應該是他救太子那一次,那一次的受傷毀滅了他的人生,任誰都不想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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